阮棂久一时兴起挥毫泼墨写了人的名字差点就糊人脸上,对方却不怒反悦。阮棂久甚感欣慰,认为自己这回献丑献得值当,以后定要多加练习时不时写个长篇大论哄人开心。

折腾完私事,该说回正事。

阮棂久问:“那天石壁上的字,你还记得多少?”

他当日心不在焉,石壁上的字没记下多少,无从探究名册的线索。

唐少棠微微前倾,从阮棂久手中接过笔墨,指尖相错时,无意间沾上对方手指的温度——是暖的。

“记得,我写给你。”

唐少棠的字清秀挺拔,一丝不苟,瞧着十分赏心悦目。阮棂久从旁一言不发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方才指着几行字,开口断言。

“这几位……他们是不是蓑衣翁的心腹我不清楚,但一定不好对付。”阮棂久指尖轻轻敲打的几个颇为眼熟的名字。

唐少棠:“你认得?”

阮棂久摇头,说:“我虽没与他们打过照面,但这几个人都列在无寿阁待杀名单上好多年了,老阁主那个鬼东西也不敢轻举妄动。想必他们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这样的人,若真是蓑衣翁的人,那我可真是小瞧了蓑衣翁藏污纳垢的本事。”

唐少棠:“你怀疑名单是假?”

阮棂久:“聪明。”

我一说就懂。

唐少棠:“……”

阮棂久:“留下这名单的人,大费周章故弄玄虚一场,怕是巴不得仇人找到它,然后按图索骥,顺着这假线索去找死。”

毒瘴,死尸,欲盖弥彰又藏头露尾的。

阮棂久环顾四周,随意翻了翻屋内的物件,喃喃道:“这老和尚一点也不老实啊,肯定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既然天不收……”他转眸笑看唐少棠,邀请道:“我们去收一收?”

吃了北望派的饭,顺手替他们跑趟腿,也算两清了。

唐少棠:“好,听你的。”

唐少棠生在霓裳楼,并没有受命去做过什么助人为乐惩奸除恶的好事。

当一个好人,做一些好事,与他而言,仿佛是在看着被河流断开的另一方世界的奇妙景象,那里的人与他不同,遵循的规矩、认同的对错也大相径庭。

阮棂久亦是如此。

无寿阁的老阁主不会教导出个乐于助人的善人。他也从未随心所欲地主动替旁人出头,多管闲事地去惩奸除恶。

毕竟,若论奸恶之徒,他无寿阁中人一个也逃不掉。

但他们二人走到一起后,在被周遭善意包围的时候,却会默契地想试着去走另一条有阳光照耀的路,过另一种人生。

仿佛那条道路尽头的风景,不会是万丈深渊下的累累白骨,而是安稳平常,相携到老的细水流长。

……

正巧,许久不见的杨大夫也在寻路走,寻的是去官府的路——他要去报官。

此前在兰萍县虽已身陷危难时常身不由己,他却始终没想着要报官。

一来是找茬索命的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嘛,多是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这群人官府一般管不了。只要事情闹得不够大,就按弱肉强食的江湖规矩来解决,若事情闹大了,便得请正道武林的盟主,各帮各派的领袖来主持大局。而他一介大夫,一条贱命,可请不动这些大佛。

二来是有碧青在场,她死而复生,武功高强,想必与诸事有所牵连,轻举妄动怕会害了她。

但此刻不同,他报官要告的不是武林中人,而是无良富贾——何季永。

论起因,得从白天说起。

他告知唐少棠落花意的功效后,便催着没眼力劲儿杵在院子里盯梢的张世歌一同离开,好给一些时间唐少棠静思。

张世歌被他连拖带拽拉出院子后,却突然想明白了,一改最初不情不愿的勉强态度,乐呵呵地邀请他上馆子吃饭,说是为表感激之情。

杨沐廷替他们忙里忙外张罗大半日,一直没吃上饭,摸了摸饿瘪了了的肚子,确实觉得饿了,便爽快应下了。

到这,事情尚且进展顺利。

两人有商有量的点了几个小菜小酒,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会儿,等菜上来了,也是边聊边吃,其乐融融。

张世歌:“杨大夫,这酒兑水兑水得厉害啊,小弟先去趟茅厕,回来再找店家说理去。”

杨沐廷平时不饮酒,也分不清桌上那壶浊酒是否掺了水,不过既然张世歌说了,他就姑且了信了,连看送菜的小厮眼神都多了几分怀疑。

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时辰,就该轮到小二给他脸色看了。

杨沐廷小声问小二:“你们的茅厕,离得很远吗?”

小二:“不远啊客官,下楼拐进院子就能瞧见。”

杨沐廷又问:“里面可有人?”

小二:“应该没有吧,客人想去茅房?不嫌弃的话,由小的来带路?”

杨沐廷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去去就来。”

小二看着杨沐廷仓皇的身影,问:“客官,怎么不见您那位友人啊?”

杨沐廷闻言僵直在原地:“……”

他可能跑了。

小二:“小的看着壶里的酒剩的不多了,再给二位来一壶?”

杨沐廷:“好吧……”

杨沐廷心里发虚,越看越觉得小二是在怀疑他们吃了霸王餐想跑,这是在借上酒的名义试探他呢。

为了虚张声势,他只得又坐回位子,还硬着头皮又叫了一壶酒,然后独自对着一桌的美食唉声叹气。

“张老弟,你可得赶紧回来啊。”

他身上没带几文钱啊。

杨沐廷宁愿相信张世歌掉茅坑里了,也不希望他已经金蝉脱壳。

只可惜,他磨磨蹭蹭食不知味地又吃了半个时辰,在食肆二楼来回张望也始终未见张世歌的身影。

无可奈何之下,原则分明从不赊账欠债白吃白喝杨沐廷只得靠本事吃饭了。

于是乎,当日,一座不起眼的食肆二楼,多了个吆喝着给人把脉看病的江湖大夫。

一传十十传百,杨大夫竟在食肆临时开了张,接待了一下午的问诊人。

这些人多半是平时瞧不起大夫的穷苦百姓,见他在食肆瞎吆喝,不像个要收重金看诊的名医,便来碰碰运气问问病痛,身上也没几个钱。

杨大夫见他们有病不敢医,挨着受着,便也不好意思收钱,白白给人看了一下午的诊,分文不取。

忙到黄昏,都过了晚膳时间,店也快打烊了,他以为自己今日是白干了,正要向店家谢罪去后厨洗碗抵债,便遇上了贵人。

这位贵人虽是婢女打扮,举止谈吐却是不俗,像是大户人家出身。

“家中夫人病重,还望神医拨冗随我走一趟。”

救人如救火,杨沐廷身为大夫义不容辞,便随之走了一趟。

登门时已临近戌时末了,他被要求穿上小厮的衣服,低着头绕过他人的视线,跟随在婢女身后走偏门,踏进了静悄悄的何府大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3 22:33:45~2021-11-27 23:3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rap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