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西厢房。

这里原是小姐赵贞瑜的居所,她一出嫁,赵夫人便急不可待地重新收拾了她的屋子,将之布置一新给老爷作客房之用。

如今却成了赵佑运囚禁赵家二老之所。

赵佑运默默地舔着手指慢条斯理地数着掌中一叠厚厚的地契与卖身契,手旁是一叠吃到一半的花生,眼前则是气得浑身发抖的赵夫人。

赵夫人照看着床头病重的赵老爷,厉声质问:“你要的都给你了,还不快去替老爷请大夫!”

赵佑运故作伤感地摇了摇头:“老爷中的是毒,寻常大夫可医不了。”

闻言,赵夫人脸色苍白,忙问:“解药呢?”

赵佑运放下手中的文契,扭头看向赵夫人,慢条斯理地笑道:“夫人说话这语气,是在使唤奴仆呢?”

若要形容赵佑运这个人,没有比平平无奇更为贴切的词汇了。他身高普通,放在人群中不显高也不显矮。他身材匀称,与同龄人相比,不胖也不瘦,而他的面貌,更是与他身材样貌一脉相承的毫无特色,既没有美得让人一眼难忘,也没有丑得惨绝人寰。任何人若只是在人群中匆匆一瞥,是决计不会多看上一眼。

像是老天爷成心想让他当个不起眼的背景似的,把他捏得如此无趣无聊,永远不会出挑,永远不会惹人注意。

但只要他这么一笑,整个人都会明亮起来,带上几分若有若无的邪气,一瞬就能辨出不同来。

赵夫人:“我赵家待你不薄,你爹忠心耿耿,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大逆不道的畜生?”

赵佑运取了一颗花生丢到嘴里,说:“大逆不道?我父子二人任劳任怨地伺候你们,辛辛苦苦替你们打理家业,你们却始终把卖身契牢牢抓在手心,连救命之恩都换不得。这便是待我们不薄了?”

赵夫人反驳:“老爷赐你爹赵姓,还允你与我儿一同读书写字,待你如己出,你还不知足?”

赵佑运甩了甩手上的地契,道:“若不是知道自己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扶不上台面的废物,怕有朝一日家业会毁在他二人手中,他会选上我?”

病**的赵老爷似是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气得挣扎着起身,连连咳嗽。赵夫人忙上前搀扶,一边替他抚背顺气,一边软化了语气对赵佑运道:“看在贞瑜的份上,你也不能——”

“闭嘴。”

赵佑运一把扫下桌上的碗碟,花生滚落了一地。

他阴沉了脸色,道:“当初我让你们去何家替她讨回公道,是谁跟我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不算赵家的人了?”

赵夫人:“你是为贞瑜的事耿耿于怀,才如此折磨我二人?”

赵贞瑜是赵老爷在外寻欢作乐后领回来的私生女,性子安静,与赵老爷赵夫人以及两位兄长都不亲近。在赵夫人看来,赵贞瑜被接入赵府后,虽得幸被老太太养在膝下多年,却始终未能长成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骨子里总甩不去一股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

赵佑运入府后,赵贞瑜偏爱听他的说,敬他更甚自己的兄长。随着二人逐渐长大,赵夫人渐渐瞧出了女儿家的心事,想着赵贞瑜毕竟是他们赵家的女儿,再怎么也不能下嫁一个仆人的孩子。于是,在何家突然冒出来的大侄子何长旭提亲时,便当场做主应下了这门亲事。

扪心自问,她虽不曾把赵贞瑜当亲生女儿般宠爱,却也不曾刻意亏待。就连当初决定的婚事,也并未受到赵贞瑜或是赵佑运的反对。

后来赵贞瑜在夫家出了事,连同她的夫君何长旭也失了踪,老爷为大局着想,认为既然人已经没了,实在没必要白白惹怒如今势力与财富都如日中天何家。便打算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赵佑运却不肯息事宁人,频频上何家闹事,甚至鼓动赵家其余家仆与他一同惹事。不得已,赵老爷才把心一横,拿出赵佑运的卖身契,将这个棘手的麻烦悄悄卖了出去。

殊不知,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赵佑运这回竟翻了脸,囚了他二人逼他们交出地契与卖身契。

动作之快,筹谋之周到,让人怀疑他根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赵佑运沉默良久,竟扑哧一声笑了:“你也这么觉得?”轻松的语调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得意与雀跃。

赵夫人:“?”

赵佑运将手中的文契塞入怀中,开怀大笑:“我演得很真,对吧,你们信了,连我自己都信了。哈哈哈!”

深情?那是他随口捏造的漂亮借口。

赵夫人喉头微颤,问:“你是为侵吞我赵家财产?”

不为情,是为野心?

赵佑运将手中文契撕了个粉碎,肆意笑着将一叠叠价值千金的纸片残骸踩在脚底,笑容逐渐扭曲:“觊觎你赵家?笑话。我何长旭会稀罕你区区赵家的财产?”

赵夫人:“?!!”

门外,一道逐渐清晰的黑影匆匆靠近,轻轻敲了三下门。

“公子,有人来闹事。”

赵佑运从桌边拾起一把匕首,出了鞘,问:“来了多少人?”

“一人,看样子像是何府的洪广韬。”

赵佑运:“一人?”

“是。”

赵佑运:“蠢货!洪广韬当年孤身涉险中了圈套,吃了次要命的大亏,头破血流像条死狗一般流落街头,侥幸碰上何季永施以援手方才保住小命。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要闹事,会重蹈覆辙只身一人来闯?一定还有人接应。给我把人找出来!”

“是!”

灰衣人低着头,一刻不敢怠慢,转身就要召集马展开全府搜寻。

赵佑运却出声阻止:“慢着。”

“?”

赵佑运隔着一层纸窗,压低声音又吩咐了几句方才准灰衣人离去:“先这么办,去吧。”

说完,赵佑运向床边的二人逼近,灰衣人则领命离开。

灰衣人踏出院门后,阮棂久立刻从廊柱后转出。原本护卫在此处的人都跟随灰衣人一并走出了院门,如今院中除了他阮棂久已经空无一人,再没躲藏的必要。

阮棂久环顾空落落的院子,目光最后停留在灰衣人驻足聆听的厢房大门上,他迟疑了片刻,从那扇紧闭的门扉里看出了“邀请”二字。

人都撤走了,目标近在眼前,不是邀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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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还没互动,我好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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