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公鸡报晓, 袁双就悠悠转醒,睁开眼后,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身旁,杨平西正侧着身子, 支着脑袋看着她。

“早。”杨平西说。

袁双昨天还一个人孤零零地从北京公寓的**醒来, 今天身旁就有了个暖床的, 她不再感到失落, 而是被一种满足的情绪填满。

“早啊。”袁双伸了个懒腰,昨晚一夜好眠, 她今早神清气爽, 心情大好, 笑着推了推杨平西,说:“赶紧起来,把你之前故意亏掉的钱都给我挣回来。”

杨平西失笑, 顺着她的力道起身,被推着进了洗手间里。

他们像是之前一样, 一起挤在洗手台前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的对方发笑。

袁双的睡衣领口低,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锁骨上有几点红痕, 不由抬手摸了下, 随即乜了杨平西一眼,说:“看你干的好事, 被人看到了多尴尬。”

杨平西垂眼去看,挑眉笑道:“你就说是蚊子咬的。”

袁双立刻就想到了上一回, 自己忽悠万婶时找的蹩脚借口, 嘟囔了句:“现在天冷了, 哪来的那么多蚊子。”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衣领, 又说:“我觉得‘行业调查’这个理由,万婶好像不相信。”

杨平西一点不意外,“她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

杨平西意味深长地一笑。

袁双微臊,说:“这理由以后不能用了,万婶都看穿了,再说就是明摆着告诉她我们要去做什么。”

“那……实话实说?”

“不行。”袁双忖了下,忽的眼睛一亮,说:“以后就说见朋友去了,反正你这么多朋友,这么说他们不会怀疑的。”

杨平西闷笑两声,佻慢道:“照我们的频率,用不了多久,整个藜州的朋友都能‘见’一遍。”

袁双脸上一烫,轻轻杵了杨平西一下。杨平西看她耳尖泛红,心头一动,低下头就想亲她。

袁双故意躲开,杨平西追过去,她被他的胡茬蹭的发痒,不由捧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不刮胡子?”

杨平西抬手摸了摸下巴,说:“前两天没心情。”

袁双一听,登时笑了。她从洗手台的架子上拿下刮胡刀,朝杨平西晃了下,说:“我帮你。”

杨平西唇角一勾,微微弯下腰。

袁双给杨平西的下巴打上泡沫,用刮胡刀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胡子刮了,再拿毛巾一擦,打量了眼后就亲了他一嘴,说:“好了。”

杨平西对着镜子看了眼,夸她:“刮得不错,以后这工作就交给你了。”

“你知道我的,不做白工。”袁双故意拿腔拿调道。

杨平西笑,“‘耕云’赚的钱都给你了……不如我‘肉偿’?”

他说着就伸手揽过袁双,作势要亲她,“今天份的先偿了。”

“你想得倒美!”袁双笑着闪躲。

他们在房间里腻歪了一阵儿,等收拾好出去,“宝贝”已经巴巴地在门外等很久了。

袁双愧疚,赶紧倒了些狗粮出来,等“宝贝”吃完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和杨平西一起牵着它出门溜达。

再过不久,藜东南的苗年要到了,最近黎山寨的家家户户都在操办过年的事宜。一大早,寨子的空气里就飘着酒香,很多人家都在烤酒,备着年节待客用。

袁双今早出门,寨子里好些人都热情地朝她打招呼,说有几天没见着老板娘了,怪想的。到了芦笙场,几个婆婆还朝她招了招手,用苗话问她要不要做一件苗服过年穿。袁双想着入乡随俗,就点头应了。

住在寨子口的大刘叔说今早镇上有卖冲冲糕,袁双嘴馋,就和杨平西遛着“宝贝”去逛了早市。

临近过年,市场上每天都很热闹,从各地来卖货的人比比皆是,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很多东西袁双都没见过,就左看看右看看,杨平西也不催她,牵着“宝贝”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人一狗跟保镖似的。

逛尽兴了,袁双就买了些糕点,拉着杨平西回店,他们牵着狗慢慢悠悠地爬上山,还没到旅店,就听到有人喊:“杨老板。”

袁双抬头,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叔半跪在店里的“美人靠”上,撑着栏杆兴奋地挥着手,喊道:“好久不见啊。”

袁双当这个大叔又是杨平西的一个忘年交,见怪不怪地说:“是你朋友吧?”

杨平西抬眼看着招手的人,淡然道:“是我爸。”

袁双:“……”

杨平西进了店,杨父敞开双手要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杨平西灵敏地一闪,躲开了,他直接问:“你怎么来了?”

杨父抱了个空,尴尬地搓了搓手说:“这不是藜东南的苗年要到了,我来你店里凑凑热闹,一起过个节。”

“投资又失败了?”杨平西凉道。

“……”杨父表情讪讪,挠了下头问:“你怎么知道?”

“你每回亏了钱都往我这跑。”杨平西轻嗤,问:“这回又投资了什么?”

“早餐店。”杨父咳了下,说:“开了一个月,挣不到钱,还贴进去不少。”

杨平西挑眉,“你用大红袍煮茶叶蛋了?”

杨父闻言,很是欣慰地拍了下杨平西的肩,笑道:“真是知父莫若子啊。”

袁双在一旁傻眼。

杨平西啧了声,说:“你不会做生意就别瞎折腾了。”

袁双居然从杨平西嘴里听到了这句话,一时忍俊不禁,要她说,这对父子在做生意上半斤八两,大哥莫说二哥。

杨父听到笑声,回过头去看,见到袁双,亲切地问道:“是小双吧?”

袁双稀奇,“叔叔,您知道我?”

“知道,夕南那丫头和我提过好几回了,说她哥找了个特别能干的老板娘,让‘耕云’起死回生了。我今早过来一看,呵,真是这样,这店居然住满人了。”

袁双谦虚笑笑。

杨父瞧着袁双,双眼倏地一亮,问:“小双,要不你把叔叔的早餐店也救一救?”

袁双想到大红袍煮的茶叶蛋,心想这得够呛。

她还没回答,杨平西就开了口,问杨父:“你不想留下过年了?”

杨父立刻收起了挖人的心,对着袁双叹道:“这小子,还怕我把你给抢了。”

袁双莞尔。

这时寨子里的木匠师傅进门找杨平西,想让他搭把手,把刚在山上砍下的木头搬下来。

袁双让杨平西去帮忙,又说:“放心吧,叔叔我会好好招待的。”

杨父接道:“你去忙吧,我和老板娘说说话。”

杨平西看他们一眼,知道袁双不是怯生的主,老头儿也不会为难人,就跟着木匠师傅出门了。

杨平西走后,袁双给杨父倒了杯水,抬眼就见他示意自己坐下。

“小双,叔叔问你个事……”杨父看着袁双,开口说。

对方到底是长辈,袁双不免有些紧张,她本以为杨父会问下她的个人情况,家庭、学历、工作经历之类的,不成想他问的问题是——

“你觉得我投资个奶茶店怎么样?”

袁双噎了下,问:“……用大红袍?”

“还有毛尖、普洱、龙井……我之前投资的茶庄倒闭了,还有好多茶叶没卖出去,你说我用这些茶叶做奶茶怎么样?”

袁双委婉回道:“您的奶茶,一般人可喝不起。”

“那我就低价卖。”

“那不是亏了?”

杨父似是恍然,“说的也对。”

袁双看杨父投资失败了这么多次,还一点教训都没吸取,不由问:“您怎么这么执着于投资呢?”

杨父笑笑,说:“退休了时间多,就想找点事做做,又不想和别的老头儿一样,每天遛鸟下棋,没什么意思。”

袁双打趣道:“那您这消磨时间的方法可有点费钱。”

杨父应道:“可不是,十投十亏,随了平西这小子了。”

“您随他?”

杨父哂笑道:“论做生意,他是我前辈。”

“您摸着他过河,难怪总失败。”袁双说。

杨父畅快大笑,“你说得没错,我找错榜样了。”

他叹一声,说:“平西这人啊,逍遥自在,他这性子既不随我,也不随他母亲,是随了藜东南的山山水水。”

袁双闻言微微一笑,“听着他像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差不多。”

袁双猜道:“您和阿姨是用放养的方式教育的他?”

“基本上是放生了。”杨父说道。

袁双:“……”

杨父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他很小的时候,我因为研究所的工作,常年不在家,后来她母亲和我离了婚,他就一直跟着他奶奶在藜东南生活。”

“我和他母亲都没怎么教养过他,说起来惭愧,我们做父母的只是给了他一具肉身,其它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习来的。”

“他这性子,是在藜东南的山林间养出来的,不忮不求,超然自得,有时候我都羡慕他。”

袁双会心笑了。

杨父看着袁双,沉吟片刻后说:“不过太过自由有时候也是个缺点,平西太随心所欲了,在他身边,人容易患得患失,很难有安全感。”

“以前不乏有人想改变他,但是都没能成功,你……”杨父欲言又止。

袁双了然,她见杨父面露为难,反而爽快一笑,说:“叔叔,就像您说的,杨平西的性子是随了藜东南的山山水水,他天性就是这样,改变不了的,我也不想改变他。”

“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的杨平西,他要是变了,‘耕云’也就变了,这里也就不值得我留下来了。”

“你说您羡慕他,其实我也是,他让我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纯粹美好的一面,所以我希望他一直都是自由的。”

袁双浅笑了下,接着道:“不瞒您说,之前我也害怕他是一阵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是现在,我已经做好了乘风而起的准备。”

袁双字字句句都是出于真心,杨父听完她的一番话,似是很受触动,默然良久才开口感慨道:“难怪夕南会说你和平西是天生一对,我看也是,你们两个啊,真的是灵魂之交。”

“什么‘灵魂之交’?”杨平西搭把手回来,进门就听到自家老头儿和袁双说的话,便走过去问了句。

袁双可不想当着杨平西的面把刚才和杨父说的话重复一遍,肉麻死了,遂打了个哈哈,说:“我和叔叔在聊投资的事呢。”

杨父推了下眼镜,点头附和道:“我在向小双学习怎么做生意。”

说着他还问一句:“奶茶店……”

袁双和杨父交过心了,彼此间熟稔了许多,也就直说了:“叔叔,奶茶店不靠谱,你要是真想投资……”

她说着狡黠一笑,“不如投资我的民宿,我保您稳赚不亏!”

杨平西在边上低笑一声。

杨父也笑,“这主意不错,小双都能把‘耕云’救活了,开民宿一定也能成功。”

“民宿在哪呢,叫什么名字?”杨父问。

袁双回道:“在寨子‘水上粮仓’的边上,名字还没想好呢。”

袁双说完就想到杨父刚才说他是在研究所工作的,他指定是个知识分子,遂问道:“您给取个名字?”

杨父当真细细思索,尔后一本正经地说:“‘耕云’在山上,离云彩更近,民宿在山下,离大地更近,不如就叫耕——”

“叔叔。”袁双打断道:“不如算了?”

杨平西在一旁闷声笑得不行。

袁双这下是真信了父子连心这话了。

正巧这时有客人点咖啡,袁双觉得他们父子俩许久不见,可能有话要说,就顺势起身把空间让给了他们,自己泡咖啡去了。

杨父看着袁双,目光赞赏,缓缓说道:“小双真是个好姑娘。”

杨平西颔首,“嗯。”

“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你这性子,我看也就只有小双降得住。”杨父笑着问:“你还挺乐在其中的,不抗拒被人管着了?”

杨平西把目光投向袁双,她正在吧台里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笑着和客人聊天。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场景,就足以让他感受到生活的温度,他的世界又有了人间的烟火气。

他无声一笑,说:“如果是她,管一辈子都行。”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一口气写到结束的,写不完了,只能断开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