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双铺好床, 做好卫生后就让大雷提上行李箱,把几个客人带上楼,安排他们住进了各自的房间里。

杨平西提着袁双的行李箱下楼,拿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间, 走了进去。

袁双跟在杨平西身后进了他的房间, 这才发现二楼的房间是个房中房。第一道门进去还有一道门, 里面那个房间面积大, 是卧室,外边的小屋放着各种储物柜, 主要用来存放干净的床单被套还有一些旅店的一次性用品。

杨平西进屋收拾东西, 袁双就站在门边往里打量了下。二楼这间房和楼上大床房的布局很像, 不过相对窄一些,里边有床有桌椅,还有衣柜。

袁双以前去过酒店男员工的宿舍, 那叫一个脏乱差,她本以为男人住的地方多少会有点凌乱, 但杨平西的房间却很整洁。他东西少,而且放得规整,屋子里也没有异味, 干净的让她有点自愧不如。

杨平西快速收拾了下房间, 把自己睡的被褥抱下楼,又换了套新的上去, 还主动把床单被套给铺好套好。他东西不多,就一些衣物还有一些日用品, 用一个储物箱装好后, 他都搬到了底层的房间去。

“怎么样?”杨平西询问袁双。

窗明几净, 袁双满意地点点头, 想到杨平西从这么一个敞亮的房间搬走,住到楼下那间逼仄的房间里去,她良心上稍微有些过不去,忍不住道了句:“杨老板,委屈你了。”

杨平西微挑眉头,“你要是过意不去,我们再换一下?”

“你走吧,我要开始收拾房间了。”袁双迅速拉过行李箱,一副送客的模样。

杨平西笑了声,走之前说:“收拾好了出来吃饭。”

袁双打开行李箱,拿出化妆包、洗漱包和护肤包放在桌上,又拿出随身带着的平板,打算放进床头桌的抽屉里,没成想一拉开,就看到了杨平西的私人物品。

她扫了眼,立刻关上抽屉,把平板扔在**,合上行李箱,离开房间。

袁双把两道房门都关严实了,揣好钥匙去了大厅。杨平西正在摆碗筷,她走到他身旁,左右看了眼,跟特务接头一样,压低声说:“你床头抽屉里的东西忘记拿走了。”

杨平西想了下,床头桌的抽屉里放着“耕云”的房本和各种证件材料,他了然,很淡定地说:“没事,就放着吧。”

袁双瞠目,“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拿走?”

“底下的房间没有柜子,没地方放。”

“那你就放心放在我那儿?”

“嗯。”杨平西应得很淡然,“放你那妥当。”

袁双真的是想晃一晃杨平西的脑袋,看看里边是不是有水声,她急道:“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保管呢?就不怕我拿去干坏事啊?”

杨平西看了袁双一眼,不以为意,“你能拿来干什么坏事?”

“比如拿去抵押,借高利贷!”

“你不会。”

又是这句,袁双叉着腰,做出一副势利小人的模样,说:“你别道德绑架我啊,指不定我哪天就拿去当了。”

杨平西忖了下,仍用波澜不起的口吻说:“你要是做了这样的事,就说明是走投无路了,那当了也就当了。”

袁双怔住。

她以前就没碰到过杨平西这样笃信她的能力和品格的人,一时动容。失语片刻,她埋怨了句:“别咒我,我才不会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杨平西低笑一声,招呼她:“吃饭。”

袁双早上交代过万婶,菜做少些,但此时一看,并没有少多少,样式也还是很多。

她找到万婶,问道:“婶婶,不是让你按人头来做饭吗?”

万婶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坦然应道:“是按人头做的啊。”

袁双狐疑,回头就见三三两两的住客坐上了桌,她又找到大雷问:“这些人……都报名了?”

大雷点头,“我亲自问的。”

“啊?”

“杨哥下山前交代我,问一圈店里的人,中午要不要拼餐。”

“难怪。”袁双本以为店规实行的第一天,应该会有些老客人不能马上适应,杨平西倒是周到,主动询问,通知到位。

他这么做虽然费事,但也体贴,袁双对此没什么意见,本来她设定店规只是为了和住客之间达成一些共识,并不是为了和他们对着干。

午饭的时候发生了个小插曲,周石带着他的几个包车的客人下了楼,见店里在吃饭,便想一起拼餐。周石是杨平西的朋友,又带了客人来投宿,袁双知道拒绝他实在是不讲情面,但没报名不能临时拼餐的店规上午才立下,中午便打破,就形同虚设,她便委婉地让他们晚上再来一起拼。

袁双知道像虎哥这样的老主顾,心里铁定对她新设的店规颇有微词,但“耕云”沉疴已久,她不下点猛药不行。

改革总是激进的,杨平西唱惯了红脸,袁双并不介意唱白脸,在旅店里充当强硬、不讲情面的角色,反正以前在酒店,她也不是没有扮演过。

饭后,袁双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杨平西出门点了支烟。不一会儿,大雷走了出来,站在他边上,一脸“有话不知当不当讲”的表情。

杨平西瞥到大雷纠结的表情,哧的一声笑了,他叼着烟微抬下巴,示意道:“有话就说。”

大雷踟躇了下,忍不住开了口,问:“哥,店里以后真的都听双姐的吗?”

三个月之约只有杨平西和袁双知道,大雷、阿莎和万婶全都不知情,就以为袁双以后会一直留在“耕云”。

杨平西没打算和大雷说约定的事,只点了下头,应道:“嗯。”

“可是……”大雷眉头一皱,说:“我觉得双姐不是很了解‘耕云’的情况,她今天制定的店规,店里很多客人都觉得……”

“觉得怎么样?”

“没人情味。”

杨平西闻言只轻呵了一声,大雷见他态度不明,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哥,我知道双姐的出发点肯定是为了‘耕云’好,但是她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啊?”

“就像刚才……我看石哥之后都不会再往店里带人了。”

大雷说着都有些急了。

“不会。”杨平西了解周石,淡然道了句。

“耕云”门口的位置可以看到寨子的芦笙场,此时几个小孩正聚在广场上玩“老鹰捉小鸡”,杨平西垂眼看了会儿,莫名扬了下唇角,之后缓声开口说:“再给袁双一点时间,她会摸到‘耕云’的脉的。”

袁双在生活和工作中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生活中她随性、大方、很好相与,工作中她强势、严谨、雷厉风行。

既然决定要在“耕云”待三个月,袁双就打算好好干,她给自己立了个目标,要在这段时间内,革除旅店的种种弊端,提高单间的入住率和网上平台的评分。

七月份是旅游旺季,随着暑假的到来,每天来古桥景区的游客眼见着变多了。黎山镇白天生意兴隆,晚上笙歌不歇,就是黎山寨,也多了很多上山观光的游客。

袁双每天都会出门好几回,碰上来逛寨子的游客,她便会热情地邀请人家进店喝杯水,之后再凭借自己的口才,争取让人入住旅店,实在不行,能让人消费几杯酒水也是不错的。

这天傍晚,袁双出门溜达,顺利地在寨子里拉到了一位落单的客人,她把人带回店里办入住,回头在大厅里没见着杨平西,便问了阿莎一句。

“你们杨老板呢?”

阿莎拿手机打字,递给袁双看:去尧山古寨卖酒了。

尧山古寨也是一个景区,离黎山镇有小半个钟的车程。袁双见杨平西时而在古桥景区里摆摊,时而去别的景点摆摊,忍不住嘀咕了句:“听过‘流窜犯罪’的,没听过‘流窜摆摊’的。”

时间不早,袁双估摸着这个点下山也很难再拉到客了,便拿了账本,坐在大厅里对账。

这半个月来,她对“耕云”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立了规矩后,店里的“乱象”算是少了。本来这是个好现象,但袁双对账的时候,发现旅店的营业额并没有增加多少,这两天甚至还有所下降。

袁双盯着账本,眉头紧锁,反思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到位。

就在她一脑门官司的时候,忽然听到前台那儿有人拔高音调在说话,她回神看过去,就见阿莎皱着一张脸,正手忙脚乱地对着今天下午才入住的客人比划着。

袁双立刻放下账本,起身走过去,温声询问客人:“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客人是个中年大叔,见着袁双,就皱眉不满道:“哎哟,我就是想问问从黎山镇怎么去千户寨,你们店的前台愣是听不懂啊!”

大雷不在,前台只有阿莎一个人。大叔说话有很重的地方口音,也难怪阿莎读不懂,大叔又是个急性子,不愿意打字,也不愿意等阿莎打字,这才起了点摩擦。

袁双明白情况后,马上道了个歉,先详细地回答了大叔的问题,又送了瓶酒作为赔礼,这才勉强安抚好了他。

“好好一个旅店,怎么让一个又聋又哑的人当前台,这不是赶客吗?”大叔拿了酒,又发了句牢骚。

袁双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再回头时,见阿莎表情愧疚自责,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里不由有了思量。

晚上,杨平西从古寨回来,见袁双呆坐在“美人靠”上,不觉稀奇。往常几天,她就跟个陀螺似的,店里店外跑,忙起来没个消停,今天却是反常。

他走过去,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下,问:“发什么呆呢?”

袁双倏地回神,抬眼看到杨平西,也没像往常一样盘问他出门在外有没有背着她接免费的私活,只是轻点了下头,说:“回来了啊。”

杨平西看她神色消沉,像是有心事,忖了下开口问:“今天一个客人都没拉着?”

“呸呸呸,乌鸦嘴。”袁双这才有了反应,抬头瞪着杨平西,恢复了几成生气,“你以为我是你啊。”

杨平西被嘲讽,反而笑了,说:“我看你表情,好像‘耕云’明天就要倒闭了。”

袁双闻言,默了下,随后站起身,朝杨平西勾了下手,说:“你跟我来,我有事和你说。”

杨平西挑眉,当下什么也没问,就跟着袁双出了门。

“耕云”是黎山寨最高的房子,再往上就是密林和梯田,寨子里修了一条小道,可以直接到山顶的亭子。

袁双领着杨平西往山里走,在离旅店有段距离的一棵苍天大树下站定。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要避开人说?”杨平西本来还想说句玩笑话逗逗袁双,低头见她神色严肃,便正经了些,下巴一挑,示意道:“说吧。”

袁双犹豫片刻,才开口说:“我认为阿莎并不适合当旅店的前台。”

杨平西的眼神微微一变。

“前台是旅店的门面和喉舌,阿莎的情况有点特殊……”

杨平西明白袁双的意思,问:“你想让阿莎离开店里?”

袁双其实考虑过给阿莎换岗,但“耕云”是个小旅店,体力活有大雷,打扫做饭有万婶,还真就只差个接待人的前台。

她抿了下唇,试探地说:“我们可以帮她找一份轻松点的,可以胜任的工作?”

“不行!”

袁双话音刚落,杨平西还未开口表态,两人就听到第三人的声音。

袁双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前后左右看了看,愣是半个人影也没瞅着,倒是杨平西,直接抬起头,看着树上的人,问:“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袁双顺着杨平西的视线看去,就见大雷麻溜地从树上下来,手上还拿着个喷雾壶,看样子像他刚才就一直在树上喷药除虫。

才下地,大雷就火急火燎地走过来,杨平西往前挪了一步,挡在袁双身前。

“双姐,阿莎做错了什么?”大雷眉头皱着,急切地询问袁双。

袁双解释道:“她没做错什么,只是不适合干前台。”

“怎么不适合?”

“前台需要经常和人打交道,她和人交流有困难,我也担心她干久了,心理会受挫。”袁双耐着性子说。

“可是阿莎已经在店里干了半年多了……”大雷看着袁双,语气不太好,“你是不是和别人一样,觉得阿莎是聋哑人,看不起她,所以才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开除她?”

“大雷。”杨平西看他。

“哥,你知道阿莎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阿莎的事我们还在商量。”

“商量?哥,你不会是被迷住了,忘了自己才是‘耕云’的老板了吧?”大雷急了,口不择言道:“她是个外人啊。”

“大雷。”杨平西沉下脸,看着大雷的眼神里带了警告的意味。

大雷把话说出口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耕云”本来就不是一个固定集团,人员都是慢慢加入的,他说这话就是排挤人。

大雷沉默了几秒,他气劲正大,这会儿也拉不下脸来道歉。

“反正阿莎不能走。”大雷不甘地握了下拳,赌气般地说了句。

“这事我会看着办。”杨平西沉着声说。

大雷听杨平西的话,心里稳当了些,便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可能是心里的火没泄干净,他一路走,一路使气似的对着路边的野草狂按喷雾壶,弄得空气里都是药水味。

杨平西皱眉,转过身看着袁双,忖了下说:“大雷的脾气比较急。”

“我知道。”袁双轻飘飘地应了声,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和阿莎关系好,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杨平西再要开口,袁双抬手制止他,她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先去哄小的,让我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袁双说完见杨平西杵着不动,眉头一皱,说:“赶紧去,不然一会儿俩小的都跑了。”

“你——”杨平西不放心袁双。

“放心吧,我不跑。”袁双这时候还有心情逞一句:“就是要走,我也会先让你把分成按天算给我。”

杨平西听袁双这么说,算是安了心,知道她就是再生气,理智还是在的。

“山上蚊子多,别待太久。”

“嗯。”

“被咬三个包就回来。”

“……”

“五个包?”

杨平西这时候倒是展现了他讨价还价的能力,袁双一时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能叹口气,扶额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磨合一下,不碍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