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 杨平西问袁双累不累,累的话可以随他回旅店休息,不必赶在一天内把所有景点逛完,反正等她入职“耕云”, 以后可以凭借黎山镇务工人员的身份免票进景区。

袁双前天才走完大瀑布, 元气还没完全恢复, 今天上午又走了几公里, 人是有点累,但她并没有随杨平西回去。她这个人多少还是有点职业道德的, 既然答应了杨平西要在“耕云”干三个月, 那她自然是要做做功课的。

会来黎山镇住宿的人十有八九是外地来逛古桥景区的游客, 她作为旅店员工,如果自己都不了解景区,那怎么能给住客做介绍?

是以虽然身体疲惫, 袁双下午还是撑着去了景区里的其它景点。

除了古桥、水上森林外,古桥景区里还有瀑布、大水潭、湖泊、溶洞、湿地公园等景点, 每个景点都各有各的特色,一个景区逛遍能饱览不同的风景。

袁双走了一个下午,用手机拍了上百张的照片, 总算是逛完了所有景点。傍晚, 她坐在湿地公园的亭子里,看着在水中嬉戏打闹, 滋着水枪的男女老少,眼睛炯然发亮。

经过近一天的观察, 她发现古桥景区的游客量还是不错的, 在景区附近开旅店, 等于是站在了风口上, 这就算是只猪也能起飞,难怪杨平西没点生意头脑,旅店的入住率却不错。

袁双愉快地想,这三个月她总算不需要再累死累活,可以享受下躺平的滋味了。

景区晚上并不对公众开放,六点过后就有景区工作人员提醒游客尽快离开,以免入夜后滞留在山里,容易出事。

袁双在湿地公园的乘车点上车,直接到北门出口站下车。北门的上车点和下车点不在一个位置,景区毕竟做的是游客生意,所以下车点设置在了离景区大门一公里处,游客要想离开景区,必须要穿过一条商业街。

这条商业街上卖的都是一些本地特色商品,比如民族服饰、手工艺品、景区周边等,还有些小店一店两卖,店里卖产品,店外摆张桌子或是放着大冰柜,卖些小吃和饮料。

逛完景区的游客自然会想买点纪念品带回去,送人也好自留做纪念也罢,总之旅游商业街还是很热闹的。

袁双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倒不是不想买纪念品,只是她还要在藜东南待一段时间,现在买还为时过早,等她要走了再来逛也不迟。

她在一家小店买了根烤肠,边吃边悠哉地往大门方向走,时不时站在街道上瞅一眼店里的东西。路过一家银饰店时她随意?了眼,走了两步发觉不对劲,又倒回来,盯着门口冰柜后边坐着的人瞧了又瞧。

杨平西正捧着一本诗集在看,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还以为是有顾客上门,开口就问:“要买酒——”

看清站在冰柜前的人是袁双后,杨平西顿了下,很快换了话问:“出来了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我又不是不认路,自己能回旅店,倒是你——”袁双打量着他,问:“在这儿干嘛?”

杨平西把诗集放在一边,垂眼示意了下,说:“摆摊。”

袁双低头看着冰柜上摆着的瓶瓶罐罐,不可思议道:“摆摊儿?”

“嗯。”

袁双吃惊,“你不仅开旅店,还当摊主?”

“有时间会过来摆一摆。”

“卖的什么?”

“自酿的啤酒。”

袁双拿起一个易拉罐瞅了瞅,罐身印着“耕云”俩大字,边上还有“精酿啤酒”四个小字,底下生产日期、保质日期还有配料表都有。

“你酿的?”袁双问。

杨平西挑眉,算是默认。

“你到底是开的旅店还是酒馆啊,怎么又会调酒又会酿酒?”袁双都有些佩服杨平西了,她盯着手中的啤酒罐,问:“你卖酒,手续齐全吗?”

杨平西扬眉一笑,“合法的。”

“自己酿的,好喝吗?”

“你想喝,开一罐。”

袁双故意找茬,“就给一罐?”

“店里也有,你想喝随时都能喝。”杨平西从冰柜里挑了一罐度数低的苹果西打,单手熟练地拉开易拉罐,把拉环按下后递给袁双,说:“好不好喝,尝尝就知道了。”

袁双不客气地接过,仰头豪迈地灌了一口酒,冰凉的**从口腔一路滑到胃里,一下子消去了几分暑气。西打酒的口感酸酸的,回味微甘,像饮料又有酒精独有的刺激。

“好喝!”她满足地喟叹一声,不吝赞道。

杨平西微微勾了下唇,表情高兴却不自得。

袁双又尝了一口酒,见周围游客往来络绎,却没人光顾杨平西的生意,游客都被别的摊主吆喝过去了。她微蹙眉头,忍不住说:“你就这么干坐着,怎么会有人来买酒?”

“想喝的人自然会过来买。”

又来了,杨平西的“无为而治”生意法。

袁双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得学人家吆喝。”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袁双“呵”了声,挑了下下巴示意杨平西:“那你吆喝两声我看看。”

杨平西也没有推脱,转开眼对着路过的游客问:“喝酒吗?自酿的啤酒。”

路过的俩游客看他一眼,不感兴趣地走了。

杨平西的语气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起伏,丝毫不带感情,再配上他这幅散漫的表情,和那天他在车站拉客时一样,看起来就像是在敷衍了事。

吆喝最要紧的就是煽动性,他这个死样儿,谁会想被他激起购买欲望?

袁双气结,忍不住绕到冰柜后边,放下包,把杨平西挤到一旁,摩拳擦掌道:“我来。”

她清了清嗓子,放声喊道:“喝啤酒吗?自酿的啤酒,好喝的啤酒,只有黎山镇才有的啤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啊——”

杨平西低头去看袁双,她卖力地朝过往的游客挥着手,态度落落大方,好似做惯了这种事。之前在侗寨也是,她帮几个老太太卖发带,舌灿莲花,推销起产品信手拈来,一点都不端着,哪有一点大堂副理的姿态?

杨平西摇头失笑,只道袁双的适应力强,干什么事都如鱼得水。

袁双的声音清亮,盖过了其它摊主的吆喝声,没多久,真有游客被她吸引了过来。

“几位帅哥美女,喝酒吗?”袁双看着结伴走过来的俩男俩女,带着笑问。

“自酿的啤酒?和外面卖的啤酒有啥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啦,我们酿的啤酒求质不求量,每次只酿一些,卖完就没了。而且我们的酒口味很多,你看有菠萝、苹果、狝猴桃、刺……刺梨?”

杨平西正要开口,下一秒就见袁双拿起那瓶刺梨西打酒,故弄玄虚般地问:“‘刺梨西打酒’你们以前没听说过吧?”

几个游客齐齐摇头。

“这是黎山镇的特色酒,只有我们这儿才喝得到,外边都是买不着的。”袁双言之凿凿地说:“就是在镇上,也只有我们家有,好喝着呢,买了不会后悔的。”

杨平西听她介绍起刺梨酒有鼻子有眼的,一时讶然,又听她一口一个“我们这儿”“我们家”,说得十分顺溜,浑然把自己当成了“耕云”的人,嘴角不由挂上笑。

那几个游客被袁双这么一推销,萌生了好奇心,就买了几罐酒。

杨平西拿袋子把酒装好,说了个价钱让他们扫码付款,袁双在心里把总价除以数量就得出了每罐酒的单价,一罐十来块。

袁双虽然不是酒蒙子,但平时也喝酒,在酒吧,这样的精酿酒一小杯就要小几十,虽然北京和藜州的物价不一样,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她心里一合计就猜杨平西指定只卖了个成本价,根本没算人工费,完全就是在打白工。

等游客付款走了,杨平西转头问:“你知道‘刺梨’?”

“不知道。”袁双虚心问:“这是什么?”

“是藜州这边的一种果子。”杨平西看着她,眉头一抬,说:“你不知道就和人介绍?”

“就是不知道才和人介绍的。”袁双耸了下肩,说:“我没听说过,他们应该也没有,所以我猜刺梨应该是本地水果,游客最喜欢的不就是这种有地域特色的东西。”

短短两秒钟,袁双的脑筋就转过来了,杨平西夸了她一句:“你倒是机灵。”

袁双得意地一哼,又问:“这镇上,除了你,还有人卖自酿酒吗?”

“卖自酿米酒的多,卖啤酒的只有‘耕云’。”杨平西说:“酿啤酒的工序比较多,一般人嫌麻烦,不会去酿。”

“那你还卖这么便宜?”

“便宜吗?”杨平西不太有所谓地说:“反正也是酿着喝的,卖个高兴。”

袁双一梗,忍不住乜他一眼,凉道:“你境界倒是挺高。”

杨平西听出她是在嘲讽自己,不以为忤,反是一笑。

“晚了,回旅店吧,万婶做了晚饭。”

袁双指指冰柜上的酒说:“还没卖完呢,你要把这些酒再带回去?”

杨平西摇了下头,“可以寄存在店里。”

袁双刚才就猜杨平西和这家银饰店的老板是熟人,不然人家怎么会乐意把冰柜借给他用,但即使酒能寄存,她还是不想走。

“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既然插手了,我今天就一定要把所有的啤酒卖出去。”

袁双说出豪言壮语,态度也十分坚持,杨平西拿她没辙,并不劝阻,就站在一旁,陪她卖到底。

许是有了开门红,接下来买啤酒的游客就多了。袁双还是以刺梨酒为推销重点,但刺梨酒数量有限,她就想了个办法,提高其它口味的啤酒的单价,推出买两罐别的口味的啤酒送一罐刺梨酒的销售方案,这样不仅酒卖出去了,销售额还没减少。

袁双和杨平西分工合作,一个负责吆喝推销,一个负责装袋收钱,就这样相互配合,没多久的功夫,冰柜上摆着的,冰柜里冷藏着的啤酒全都卖了出去。

啤酒销售一空,袁双颇有成就感,杨平西看她满足的样子,不由一哂,揶揄道:“卖完了,高兴了?”

袁双挑眼看他,“我卖的可是你的酒,帮你赚钱你不乐意啊?”

“乐意,乐意至极。”杨平西像是陪玩的家长哄玩性大发的小孩似的,轻声问:“现在能回去了吧?”

袁双满意地拍了下手,头一甩说:“走吧。”

杨平西把袁双的包拿上,和银饰店的老板打了声招呼,追上前边红裙飘飘的女人,和她并肩往景区大门走。

夕阳已坠,天色入暝,星子隐约闪现,山上的寨子也亮起了零星的灯光。

袁双手上拿着刚才那罐未喝完的啤酒,边走边抿一口,就这么吹着晚风,喝着小酒,不觉潇洒惬意。

“杨老板。”袁双出声喊道。

“嗯?”

“下午给你转的钱怎么没收?”

杨平西转过头,“没记错的话,我们的账之前就结清了。”

“之前是之前,昨晚的房费和景区的车费不是没给吗?”

杨平西哂笑,“不用了,你现在都是‘耕云’的人了,房费就免了,至于车费,就当是我这个当老板的给新员工的福利。”

袁双瞥他,“我今天才答应你,要免房费、给福利也是从今天中午开始。”

“我说了,不占朋友便宜,钱你就收了吧。”袁双仰头喝了一口酒,干脆道。

杨平西挑眉,见她说得利落,他也没磨叽,痛快道:“行。”

“对了……”袁双想起什么,又说:“我现在既然是旅店的员工了,不好一直在大床房睡,你找个小房间给我,大床房给客人住。”

“你就睡着吧。”杨平西不当回事。

“不行,我住赚不了钱。”

袁双这才入职,就一心想着为旅店创收。杨平西笑了声,随性道:“‘耕云’的房间不紧张,不差你那一间,等有人预定了,你再换房间也不迟。”

袁双敏锐地从他这话里捕捉到了不一样的讯息,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皱眉说:“我看昨晚大厅里坐着不少人,旅店的房间应该差不多住满了啊。”

“住床位房的人多,住单间的少。”杨平西看她一眼,淡然道。

“什么?”袁双顿住脚,盯着杨平西问:“‘耕云’还有床位房?”

“嗯,在底层。”杨平西见袁双反应这么大,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我说呢,你怎么都不问我‘耕云’的经营状况就答应留下来。”

袁双咬牙,“我不问你就不说?”

“你之前不是说我的旅店迟早会关门?我还以为你清楚店里的情况。”杨平西慢条斯理地回道。

袁双噎住。

是啊,“耕云”的老板可是杨平西啊!要是生意好,他何必再拉一个人进来分钱?

明沟里翻了船,袁双痛心疾首,只道自己是被蒙蔽了双眼才会没想通这么简单的道理,相信杨平西这只“猪”能在风口上起飞。

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耕云’底层有四个房间,两个六人间,两个八人间。”杨平西介绍完问袁双:“你早上没下去看看?”

袁双昨晚就对大厅底下的空间很好奇,本想下去一探究竟的,结果被杨平西一杯酒一碗面给绊住了。今早她也是想仔细逛逛旅店的,结果又沉迷于被杨平西的诗集了。之后就是李先生出事,再然后杨平西就提出让她留下的请求。她当时也是懵住了,就忘了底层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能想到,“耕云”还是个青旅!

作者有话说: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