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凶手是跨地区作案,早在一年前,印归湖就已经试过把筛选范围扩大到整个市,但符合侧写的人,最后都被排除掉了,排查过程还浪费了大量的警力。

如果按原来的侧写继续查下去,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徒劳。

结束重走抛尸路线后,司阵和印归湖回到双和县公安局,回到贴满箱子照片的会议室时,项队已经不在里面了,只留下他搬进来的那个资料箱。

印归湖打开资料箱,就看到了一年前的旧卷宗。

卷宗里,记载着当时案件侦查的记录,还夹着受害者的照片:生前穿着校服的照片,死后被切碎的尸体照片。这些照片放在一起,显得无比讽刺。

印归湖把旧照片拿出来,贴到另外一块黑板上。他看着那些资料,开始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一年前的今天,也是他们发现碎尸的时间。

当时的受害者,是一名已经失踪一年的高中女学生,她失踪的时候十五岁,被发现尸体的时候十六岁。中间这一年的时间,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她一开始又是怎么被绑走的?没有人知道。

就像是凭空消失般,那一年里,局里找不到她的任何痕迹。

被偷走的一年。

直到,一年后,街巷中出现了她的尸体,印归湖也是那个时候,被派遣到双和县进行培训实习。

有了印归湖的加入,他们却还是找不到任何的线索。这是印归湖的第一案,也是,让他最有挫败感的一案。

发现碎尸的第二天,另一名女生就失踪了。

印归湖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出动了所有的警力,照着侧写结果,去排查了所有登记在案的仓库、农场。

一无所获。

要是继续排查,他们也耗不起这么多警力,只会影响到其他案件的侦办。于是,那起案件被搁置了一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现……

“笃笃”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印归湖的思绪。

青年法医推门而进,他把一份资料交到司阵手上,道:“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死者名叫陈泳思,是一年前失踪的那名女生,她的尸体分解前被冲刷过,没有残留其他人的DNA。生前有被虐待的痕迹,没有性侵痕迹。死者生前营养不良,没有胃内容物。”

“好,知道了。”司阵点头道。

法医成功把信息传达后,离开会议室了。

他们还是没能从尸检结果中得到线索,这和一年前的报告几乎一模一样。凶手手法老道,不给他们任何追查下去的机会。

一般这种案子,长期囚禁肯定需要食物维持生命,查胃内容物就能追查到凶手的食物来源,进而追查到凶手。

但是这个案子的凶手很聪明,他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分尸的前几天,就开始饿着受害者,不给她进食,让她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消化掉。

法医的话也印证了印归湖的想法:死的人就是一年前失踪的女学生,凶手遵循了他的杀人模式,他会在绑架女生一年后,才把人杀害。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人的作案时间间隔为什么是一年,”印归湖道,“别的系列杀人犯,作案频率都只会越来越高,这样才能满足他们对刺激程度越来越高的心理需求。这个人这么久才杀一次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或者说囚禁才是他的目的。”

“但是,他的分尸手法仪式感很强。”司阵道。

“对啊,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如果控制受害者的这一年时间才是他的目的,那么他的抛尸过程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印归湖道。

“他囚禁和分尸需要场地,县里的仓库、农场不多,如果我们一个一个排查,虽然费时,但也能找到他。”司阵道。

印归湖摇了摇头,道:“以我对双和县的了解,这里符合侧写的场地不多,但警力更不多。而且这里有很多私人屠宰场,他们不会配合调查。”

司阵皱起了眉,道:“这个人已经完成抛尸了,他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另一名替代者。”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他们还是打不破这一年又一年的轮回。

“既然无法从凶手入手,那就从受害者入手。两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你之前有排查过吗?”司阵道。

“有,她们是同一所学校的,双和县第二中学,项勉已经去那里提醒校方,要家长去接送学生。”印归湖道。

“我们也去吧。”司阵道。

印归湖看着手机信息,道:“好,项勉刚跟我说陈泳思的家长也去学校了。要是能做个问询,可能会有什么线索。”

印归湖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却看到司队长似乎有些不悦地盯着他。印归湖眨了眨眼,想道:项勉确实应该跟司队长对接,而不该跨级跟一个半离职状态的他说这些。

“我让项队以后直接跟你说?”印归湖犹豫道,对项勉的称呼也不自觉地变了。

司阵的不悦似乎减淡了些,他说道:“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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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阵和印归湖去到学校门口,才发现,事情没有项勉所说的那么简单。

陈泳思的家长不仅去了学校,还在学校门口拉起了横幅,横幅白底黑字,上面写着“还我女儿陈泳思,给孩子一个交代!”,无比醒目。

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喇叭,循环播放着这一句话。

外围是一群媒体,长枪短炮地对着中心的一对中年男女,女人在镜头面前撕心裂肺地哭诉着学校的罪状,说着“学校不负责”、“没起好监管作用”云云,男人则沉默地站在一旁。

印归湖看着这一幕,忽然感觉到好魔幻。这一年时间他们干嘛去了?女儿失踪了不上心,尸体找到了,媒体开始关心这起碎尸案了,他们才出来叫喊?

作为父母,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去到公安局配合调查,没有想着去抓凶手,甚至没有去打理陈泳思的后事,而是在这里拉横幅,讨“公道”。

他们在这里能讨到什么公道?钱砌出来的“公道”吗?

印归湖还没走进学校门口,就看到项勉走出来了,他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喊道:“大家别围着了啊,扰乱公共秩序,影响警察办案!”

见到警察的媒体有些怂了,纷纷放低了摄像机。

正在哭诉的女人却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她一把抓住项勉的手臂,把鼻涕眼泪抹了上去,继续哭喊道:“苍天没眼啊!警察不作为,和学校沆瀣一气,害死了我们女儿啊!”

印归湖冷笑一声,这人还知道“沆瀣一气”这个成语?肯定是提前背好了稿子,在这里“表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没作为了,我们现在不是就在干活吗?”印归湖高声说道。

媒体看见这种场景更加兴奋了,警民互怼哎,他们这时候也不怂了,举起摄像机继续拍了起来。

甚至有一名记者把话筒伸到印归湖面前,问道:“警方能跟我们透露一下现在的案情进展吗?”

司阵皱起了眉,想走上前阻止印归湖,项勉却先他一步挡到印归湖面前,对那名发问的记者道:“别拍了啊,”说着去翻他的工作牌,“哪家的?用不用我跟你们领导打个招呼啊?”

记者伸着的话筒马上缩了回去。

项勉继续道:“聚众扰乱社会秩序,影响学校教学,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啊!谁要当首要分子?”说罢,拿出了腰间的手铐。

有些胆小的媒体已经被吓跑了,刑拘不是开玩笑的,有些胆大的还留在原地,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举起相机拍摄了。

那女人见媒体走了,竟一下子就没再哭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但她似乎赖上了项勉,她拉着项勉的手不肯放,吵吵嚷嚷着要他“负责任”。

“负什么责任?”印归湖说着又想上前理论,却被司阵拉住了。

项勉扭头对印归湖道:“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回去吧,我能解决。”

印归湖虽然还憋着气,听到项勉的话后,却再没说什么了。

“问询还没做,不能跟他们吵。”司阵道。

“跟这种家属做问询?能问出什么?”印归湖气道,他甩开司阵,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司阵也没有挽留印归湖,他看着闹事女人旁边,全程一言不发的男人,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