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搬了张藤条椅到门外,坐了下来,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蒲扇扇着风。雨后的天气很是舒服,鼻腔里都是清新的泥土味,空气里饱满的水气让人通体舒畅。

只是,还没等老人好好享受,远处的警笛声就打破了这舒适的氛围。

老人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警笛声传来的方向,他看到好几辆警车正由远而近驶来,速度飞快。

老人在北兴市的城中村住了几十年,见过最严重的案子,也只有对门老李的第二个儿子犯病砍伤了自己媳妇。

其他时候,民警也就抓抓一些偷鸡摸狗的小贼,调解一下家庭纠纷,没别的什么事情要处理了。

像现在这样,出动这么多警车,还都拉起了警笛的情形,是真的没见过。

怕是出动了这片区的大半警力了。

是发生什么大案了吧?

周围的邻居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打开窗张望,或者干脆走到街道上,想看看警察去哪家办案。

但是,警车却没有停下来,而是驶过了这一片老城区,驶进了后面的大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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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阵和印归湖是最后到的,从案件上报,第一分队收到任务,到他们到达现场,过了四小时。

他们乘车从盘山公路往上走,到达了一座大山的半山腰。

这座山名叫云溪山,四年前还是一座荒山,后来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因为还没有开始收门票,所以格外受登山爱好者和日常锻炼者的欢迎。

受害者是被一名送水工发现的,送水工每天6点就会送饮料到半山腰的小卖部去卖,是清晨最早一批在云溪山活动的工作者。

司阵他们到的时候,现场的尸体已经被送至法医处了,只留下了一些标志物在草地上,显示尸体曾经的位置。

印归湖拨开灌木,走到那草地上,他看着郁郁葱葱小草,上面还沾着一个个小小的水滴,忽然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但是,因为这种场景太常见了,他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

没等印归湖找回自己的记忆,他的思绪就被司阵的声音打断了。

“死亡时间是早上五点,从那时候到现在有没有下过雨?”司阵问李国福道。

“呃,我看看啊,”李国福拿出手机,查看起天气来,他道,“三四点的时候下了场暴雨,七八点的时候又下了一场。”

如司阵所料,雨后的草地泥泞不堪,无法从足印上判断什么,凶手留下的很多其他痕迹也都被大雨冲刷掉了。他打开卷宗,拿出里面的照片,与现场进行着比对。

印归湖忽然道:“尸体的位置是在灌木后面,这挺隐蔽的呀,而且是在早上六点,那时候天才蒙蒙亮,那个送水工眼神也太好了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李国福犹豫道。

“你不知道很多凶杀案里,都是凶手报案的吗?他们可喜欢参与到破案中了。”印归湖随口答道,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凶案现场的周围逛来逛去,时不时戳一下土,打一下垂落下来的树木枝条,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我找人把他抓过来!”李国福道。

“不要这么激进嘛,请他去局里喝杯茶,我们问他几个问题就行了。”印归湖道。

“咦,这是毯子吧。”印归湖挑起了一块布状的东西,上面沾满了泥,与旁边的颜色融为了一体,要不是他拿树枝戳了一下,还真的发现不了。

“我这边也有东西,”司阵道,他戴上橡胶手套,从地上捡了一个罐头起来,“午餐肉罐头,是空的。这里多久打扫一次?”

“除了今天封锁了现场,之前环卫每天都打扫的。”李国福道。

印归湖走到司阵身边,道:“明知会下暴雨,应该没有人会选这个时候露营吧,所以这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东西咯?他一直蹲守在这里。”

司阵把罐头放进证物袋里,交给李国福道:“拿给检验科,提取一下DNA。”

“S级,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印归湖低声道。

司阵不可置否,却不肯放过任何一条有可能的线索,他没理会印归湖,而是对李国福道:“通知报案人了吗?我们要再做一次问询。”

“刚打电话叫人把他带到局里了。”

“好,带我们去法医室看看尸体。”司阵道。

“这……”李国福对司阵的跳脱感到疑惑,他道,“不先去跟报案人做个笔录吗?他已经到局里了。”

印归湖抢答道:“让他等着呗,那送水工肯定有问题,人在不安的时候最容易犯错了。”他可最了解这位司队长的想法了。

“啊,好的好的,那我先带两位领导去法医室。”李国福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一行人又重新坐上了那辆面包车。

他们沿着来时的盘山公路回到了山脚下,来到了山前的那片城中村,减震功能极差的面包车晃得印归湖昏昏欲睡,他开始怀念起司阵平稳的车技来。

只是,还没等印归湖真正睡着,他忽然听到司阵道:“停一下。”

李国福不明所以,却还是停下来车,等待司阵的指示。

司阵却没有跟李国福再说什么,而是微微转过身,对坐在他隔壁的印归湖道:“去问一下当地居民有没有看到可疑情况。”

印归湖本来就被这车晃得极不舒服,他早就想下车透透气了,听到司阵这样说,他开心道:“遵命,司队长。”然后麻溜地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空气中的小水珠已经蒸发得差不多了,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印归湖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身体,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周围的场景。

他们正处在一堆平房的围绕中,这些低矮的平房看起来都有些历史了,外墙凹凸不平,有点发霉发旧,有的还画着小孩的涂鸦。他们的车走的道是为数不多的水泥道,而其他平房之间都是一些石头铺的小道。

在某个平房的前面,印归湖看到有一个老人正坐在藤条椅上,在一棵大榕树底下乘凉,他似乎已经坐了很久了,连扇扇子的频率都是固定不变的,想必他每天就这样看着路人来来往往,消磨着所剩不多的光阴。

印归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使自己看起来亲切可人,他走到老人面前,弯下腰,道:“伯伯您好,我们是来这里查案的,”他亮了一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侧写师证,“想向您了解几个问题,可以吗?”

老人被忽然出现的少年晃了眼,他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老花眼镜戴上,认真道:“你问,我有什么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噗。”这个老人真的太可爱了,印归湖忍不住偷笑出声,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好,又收拾起自己的不正经,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您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情啊……”老人眯起了眼,似是在思考。

印归湖见老人迟迟不回答,又引导道:“伯伯平时会不会去爬云溪山呀?”

“哦哦,会啊,我每天都去晨运。”

“那,有没有看见什么平时没有见过的人呀?”

“嗐,哪里有,来来去去都是我们这几个老东西去爬山,还有几个小年轻,他们去得比较少,都是街坊邻里,天天打照面,怎么会不认识。”

“那您有听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印归湖继续问道。

“啊,村尾的那几户人,说最近总丢一些吃的东西,还丢了一些衣服,但是没有丢钱,你说这奇怪不奇怪?警官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啊?是不是死人了啊?”

“案件还在侦查中,不便透露,谢谢您的回答哦,如果有什么后续的问题,我再来找您,再见啦。”印归湖直起身,朝老人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了他们车停着的位置。

印归湖回到了车上,在驾驶座的李国福转头好奇道:“咋样,有问出什么吗?”

“他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却说村尾有几户人被偷了一些日用品,”印归湖望着司阵,挑了挑眉,道,“队长你怎么看?”

“印证了我们的想法,有人在这里蹲守,但似乎很不专业,连食物和生活必备品也没带。”司阵皱了皱眉,这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