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万物复苏,京城各处都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武安侯府内新种下的桃树早早开了花,远远望去粉盈盈的一片,甚是喜人。齐老夫人为了赏花特意命人在桃园里盖了间小木屋,木屋外引了活泉,养了仙鹤,虽居于京畿腹地,却如身处世外桃源一样。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都是春天了。”满头银丝的齐老夫人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边欣赏着园子里初初绽放的桃花,一边与身前的女子道:“回想起正月里发生的事,那感觉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玄霜啊,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若不是遇见了你,只怕我这身老骨头早就化成齑粉喽。”

一席话将屋里的下人都逗笑了。

“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且吃斋念佛多年,自有佛祖庇佑,便是碰上些危险磨难,也能逢凶化吉,遇见如裴医女一般的能人相助。”跟在齐老夫人身边最久的方嬷嬷笑道。

齐老夫人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去看依旧在替自己把脉的医女。

那医女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清冷,性子也清冷,不爱笑,也不怎么说话。可齐老夫人依旧很喜欢她,觉得她好似那冬日里的冰霜花,玲珑剔透素雅洁净,是个出众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她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老夫人身体无碍,失眠多因心火旺盛所致,喝些汤药调养调养即可,另不得进补太过,不可焦心动怒,清淡饮食平心静气方为养生之道。”

裴玄霜收起绢帕撤了脉枕,扬起头,静静地望着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赶忙点头应下,命人奉上茶水点心,招呼裴玄霜坐在自己身旁:“我也知道总是操心生气不好,偏偏就是个操心费力的命,想改也改不了,唉……人这一辈子,难啊……”

裴玄霜淡淡一笑,专注写方子。

“不知裴医女有没有解梦魇的妙方。”一旁的方嬷嬷插话进来,“若是有,劳烦裴医女一并写下。”

裴玄霜侧眸看了方嬷嬷一眼:“老夫人经常梦魇吗?”

“老夫人最近梦魇的厉害。”方嬷嬷道,“梦里常遇见些妖魔鬼怪,还有玉蜂山下的那帮恶匪!”

裴玄霜笔下一顿,忍不住想起两个月前的事来。

两个月前,她在玉蜂山下遇见了被刺客追杀的齐老夫人一行人,当时齐老夫人被困在马车中,且因受惊过度昏死了过去,情况危急。裴玄霜当时未作他想,以竹笛声召来马车,将齐老夫人抬入家中施针救治,自此与齐老夫人相识,结下不解之缘。

她感受得到齐老夫人对自己的喜爱感激之情,却也为之苦恼无比,因为比之金笼子一样的武安侯府,她更喜欢安逸闲适的玉蜂山。

偏偏齐老夫人时时惦念着她,经常以看病为由,请她到武安侯府小坐。

今日亦是如此。

收起思绪,裴玄霜提笔蘸墨,开始写治梦魇的方子:“要治梦魇并不难,但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夫人千万要看开些,将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放下,切莫再胡思乱想。”

“我省得的。”齐老夫人按了按裴玄霜的手,“你一定要常来看我,我一见到你心里就高兴。”

裴玄霜顿了顿,轻轻点了下头,将方子交给了方嬷嬷。

方嬷嬷折好方子收于袖中,正欲离去,一清俊秀美,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持扇而入,风风火火地冲到齐老夫人面前,深深一拜:“祖母,孙儿前来给您请安了。”

齐老夫人眉开眼笑:“溶儿来了,来,到祖母身边来。”

谢溶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裴玄霜,坐在了齐老夫人身旁。

裴玄霜放下纸笔,起身行礼:“见过二少爷。”

谢溶不错眼珠地盯着裴玄霜,伸手将她一扶:“裴医女快快起身,坐下说话吧。”见裴玄霜大大方方地坐下,他粲然一笑,打趣道,“我说祖母今日气色怎么这么好,原是裴医女来了。”

齐老夫人握住谢溶的手,慈祥地问:“溶儿,你这是打哪过来的?”

谢溶收回牢牢注视着裴玄霜的目光:“孙儿才去了提督府,因知大哥要回府了,便赶紧赶了回来。”

齐老夫人浑身一颤:“你大哥要回来了?”她瞪大眼睛,佯怒地戳了戳谢溶的脑门,“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派人来传话!”

谢溶揉着脑门飞快解释:“祖母误会孙儿了,孙儿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迎接大哥的事由都已安排妥当,祖母不必担心。”

齐老夫人气冲冲地瞪了谢溶一眼:“怎么能不担心?你大哥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此次突然回京,只怕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之事。快,快派人去打听打听!”

齐老夫人一边说一边便要起身下地,教一众下人手忙脚忙,方嬷嬷一迭声出言劝慰:“裴医女才说了老夫人不宜焦心急躁,老夫人便又急躁了,依老奴看,天塌了有大少爷顶着,老夫人合该宽心才是。”

齐老夫人闻言一楞,软软地坐在了贵妃榻上。

“玄霜,你瞧,我就是这样控制不住我自己。”

裴玄霜便从袖中取出一陶制的小药瓶,从瓶中倒出了两颗红色的药丸放在了白老夫人的手中。

“老夫人现下情绪激动,先吃两粒养心丸压压吧。”她背好药箱,起身道,“既然府上有事,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先行告辞。”

齐老夫人服下药丸,道:“本想邀请你到别的园子里逛逛,既如此,便罢了。方嬷嬷,派人送裴医女回去。”

裴玄霜微微颔首,款款而出。

她前脚刚离开桃园,谢溶后脚便追了出来。

“裴医女!”谢溶朗声叫住了她,“裴医女,请留步。”

裴玄霜缓缓停下脚步,回头道:“二少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溶望着一袭白衣,冷若冰霜的裴玄霜,只觉得心脏漏跳了几拍:“你等等我,等我忙完了大哥的事,亲自送你回玉蜂山好不好?”

裴玄霜硬生生地将不好两个字咽下。

她垂下眼眸,不带一丝情绪地道:“不敢劳烦二少爷,我自己回去便好。”

“怎会是劳烦呢?你是府上的贵客,岂可怠慢。”谢溶缠着她道,“况且玉蜂山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回去我着实不放心,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好。”

裴玄霜扭头看了眼被谢溶屏退的方嬷嬷等人,没有说话。

沉默间,已是有下人来催促谢溶前往正门迎接从宫中述职归来的谢浔。

“玄霜,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便回来。”谢溶将玄霜推到一队府兵身后,交代左右看守着玄霜,匆匆离开了。

裴玄霜盯着看管犯人似的牢牢守着自己的侍卫,甚是无语。

不多时,瑰丽气派的武安侯府内已呈戒严之态,便是裴玄霜想从侧门离开也不能,遑论她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更是插翅也难逃。

正是气闷,一行人马威风赫赫地自侯府正门走了进来,为首之人身着一件玄色交领箭袖轻袍,那袍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做的,竟是在阳光下泛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金芒,甚为耀眼夺目。他身材高大英武,不怒自威,贵气天成,一对锋利长眉宛若卧剑,双眼波光潋滟,深邃有神,走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裴玄霜不走心的看了两眼,便凝神去想别的事了。

“大哥,祖母盼你盼得紧呢,一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眼下正在桃园木屋里等着大哥呢!”谢溶笑眯眯地跟在谢浔身后,欢天喜地地道。

谢浔若有所思环顾四周,一壁想着宫里的事,一壁与谢溶道:“你怎么急慌慌的,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怎么,趁我不在府里,又到处惹事生非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谢溶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下意识地朝裴玄霜所在的位置瞄了一眼,“我哪敢惹事生非呢,我就是太高兴了,所以才在大哥面前失了仪……”

谢浔虽是目视前方,可谢溶就跟在他身后,他自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心猿意马,便皱着眉头看了谢溶一眼,顺着他偷瞄过的地方扫了过去,不想竟是看到了一抹雪白婀娜的身影。

那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府兵身后,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唯有发丝和衣摆在微风中泛起层层涟漪,无比的飘逸灵动。她皮肤皙白,眉目间冷冷清清,薄唇殷红,为霜雪似的一张脸平添了一丝媚色,见之难忘。

谢浔面无表情地盯着裴玄霜看了一会儿,在谢溶的陪伴下穿过仪门,进了后堂。

齐老夫人握着谢浔的手,未语泪先流。

谢浔和谢溶你一句我一句的劝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劝住了齐老夫人的眼泪,齐老夫人按了按眼角,疼惜地望着谢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宫里的人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盯着你,着实令祖母担心。祖母不求大富大贵,只盼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再不要出任何差池。”

“祖母的话孙儿都记下了,也请祖母好好调养身体。在孙儿的心里,祖母的健康远胜一切,只有祖母开心了,孙儿才会开心。”谢浔温声道。

齐老人长长舒了口气,笑着应道:“祖母知道了。”

谢浔敬了齐老夫人一盏茶,转过脸来看谢溶:“玉蜂山的事,你处理的不错,杀伐果决,总算改掉了优柔寡断的毛病。”

谢溶忙起身对谢浔一拱手:“多谢大哥夸赞。”

谢浔挥了下手示意谢溶坐下,神色微敛,沉声道:“听说,当日救下祖母的是一名远居山林的医女?”

“不错。”提及裴玄霜,谢溶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裴医女虽为一介女流,却拥有一副侠义心肠,当日,她不顾自身安危,以笛音为饵,将祖母所乘马车引到自家门前,仗义出手救治了祖母。若非得她所助,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谢浔对着侃侃而谈的谢溶一笑:“如此听来,这名医女倒是个奇人。”

“裴医女确实不错。”齐老夫人道,“浔儿,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要不要请……”

“请裴医女给大哥看一看吧!”齐老夫人话未说完,谢溶便兴奋地道。

作者有话说:

美食文写完奖励自己一篇狗血虐恋,强取豪夺。好这口的宝宝来!不喜勿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