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卢兴安的义子泰宁同样也召集部将们在营帐里开会商讨如何救援卢兴安, 陈逊从朱管事那里回来后也同样被泰宁找去主帅营帐了。有趣的是,朱管家并不在邀请之列,哪怕朱管家一直都自诩是卢兴安最器重最信任的人, 泰宁在商讨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他。

这主帅营帐中商讨如何救援卢兴安的人也同样心思各异,有人跟泰宁一样对卢兴安忠心耿耿打算救援,也有人存了和朱管家一样的心思。

不用他再多做搅合, 云州府就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接下来就等他送回去的信到公子手上、云州府事情落幕,他家公子就可以顺利接手云州府了。

陈逊自得地摇了摇扇子,在一众发言的人当中尽量表现得不起眼,只在泰宁点出他名字问的时候说两句,扇子摇着摇着,陈逊忽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范元正呢?

卢兴安原来的那个谋士呢?

陈逊对范元正的印象很深, 毕竟他接近卢兴安之后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卢兴安笼络到自己这边来,渐渐对范元正疏远, 但是他本身对范元正的本事也是佩服的, 光看范元正能把卢兴安这个烂泥扶上墙在云州府站稳脚跟,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挺有本事,陈逊还打算完事之后把这个人推荐给公子,招揽回去为公子效力呢。

现在人哪儿去了?

那么大一个范元正呢??

陈逊就没考虑过朱管家都能跑出来, 范元正却跑不出来的情况, 在他看来如果有范元正在,卢兴安不可能直到被人闯进府里抓了都反应不过来, 所以必然是在这之前范元正就没有再管卢兴安了。

不过现在城里的情况他也不能说完全清楚, 回头问一下朱管家吧。

*

到了围城的第三天。

云州城内的百姓们在前两天的围城下心态已经基本平稳下来了,基本就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城墙上方看守的人都是定时轮换, 只有连熏、单兰泽、魏童玲三人都待在城墙上没有下来过。

只因为连熏一句, “如果我是他们,在这种被迫围城的情况下,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卢兴安,好名正言顺攻城。他们也是紧急行军赶来的,十几万人消耗的粮草不是一个小数目,相比起来会是他们先撑不住。”魏童玲进一连两天多没合眼,就坐在关押卢兴安的囚车前紧紧盯着他。

现在第三天了,卢兴安已经精神萎顿双目无神了,魏童玲还依旧是精神奕奕。

“今天咱们的大军就要到了对吧?”她十分期待。

连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眉心有些忧愁地蹙着,在城墙上眺望卢兴安军队驻扎更远处的地方。

实际上,连熏还并没有收到传信,那一天她更多是为了稳住面对卢兴安军队到来而后悔不安的百姓,在说出需要坚持多少时间时鬼使神差般地报了三天。原本她其实是想说五天的,但是在那一天那一刻,五天对比三天来说更长,压力也更大,他们不一定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坚持那么久,三天恰好踩在了那个心理承受的线上。

其实如果今天军队没到也可以用路上耽搁一天两天的很正常来解释过去,都到了第三天了也不会有太多人突然不干。

大概就像是跟家长出去乘车做长途,现在你问家长快到了吗,还有几个小时才到,家长说快了快了就一个小时了,结果一个小时后你再问,家长还是说快了快了就一个小时了。

你也不可能半路下车不是。

连熏此时依仗的差不多就是这种心理。

不过她心里也在默默希望朝廷的军队今天就到。

今天驻扎在城外的卢兴安军队照例是要求确认卢兴安的情况,并且与连熏等人以及云州城百姓商讨放了卢兴安的条件。连熏强打起精神在城墙上与他们商讨,听着他们提出的以退兵以及承诺不杀人交换卢兴安的条件,简直有点想笑。

“这些人当我们是傻子吗?这人一放,履行约定还是违约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还交出之后绝不杀城中任何一人?这话说着自己信吗?”就连守在城墙上的云州城百姓听了那条件后都忍不住这么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就是就是。”魏童玲连连点头,毫无违和感地加入他们的讨论,“小孩子都知道刀要拿在自己手里,别人才会乖乖听你说话呢!”

“哎,也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一个百姓拿着锄头有些累了,把锄头放到一边坐下来,“眼看着再出不去今天秋天地就要荒在那儿了。”

“快了快了,你们放心吧……”魏童玲正安慰着忧愁的百姓,话说到一半却瞳孔一缩,一瞬间弹了出去。

只见军队驻扎位置后方的山坡上,有几十支箭凭空飞来,对着在城墙上与下方的人进行谈判的连熏,以及同样看得到头的卢兴安飞来,魏童玲冲过去之后瞬间抽刀砍掉即将射中卢兴安头颅的箭,离连熏更近的唐映也及时拦住了射向连熏的箭。

“是谁?!”

城墙上或坐或站的人都一下子警戒了起来,拿棍子的拿棍子,那锄头的拿锄头,都聚拢到卢兴安所在的囚车附近,“他们不管卢兴安了吗!”

在城外的泰宁却也皱起了眉,回头往箭发射出来的方向看过去,沉声怒喝,“是谁擅自行动?!”

卢兴安军队中的其他将领也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泰宁看过去的时候都一致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都小心一点,有人想让卢兴安直接死在这里!”被唐映护在身后的连熏顾不得其他,让魏童玲他们都优先保护卢兴安,绝对不能让人得手杀了他。

“怎么了!上面发生什么了?!”待在城墙下面的百姓听到动静也跑了上来。

没怎么被人注意到的单兰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移动到靠墙的地方站着,尽量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目光则是在巡视全场。

在看到那些下面跑上来的百姓时,她一开始其实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同,但是在目光略过他们又移开几秒后,单兰泽却忽然感觉那几个百姓里好像多了几个面生的面孔。

单兰泽虽然不可能记下来全程的百姓都张什么样子,但是经常在城墙这边行动的人她基本上都是有个印象的,她可以十成十确定,刚刚那几个跑上来的百姓李,好几个人她完全没有在这边见到过。

是新的百姓过来轮换?不,换人也不会再这种关头让之前没经验的人来的。

这个念头很快地从她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单兰泽疾呼出声,“小心刚跑上来的人,童玲!”

然而单兰泽的声音比那些人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些,围在囚车旁边的百姓并没有对新上来的人有什么防备,猝不及防就被那些人掏出刀给刺伤了。

“啊!”

“小心,他们有刀!”

“铁柱你没事吧!”

魏童玲在听到单兰泽的声音时第一时间就出手防备了,但是奈何这些人上来之后并不是直接盯着卢兴安出手,而是接二连三刺伤城墙上的百姓,魏童玲又想保护百姓,又得守着卢兴安,一时间就有些分身乏术了,就算所有在城墙上的侍卫们都出手帮忙也支援不过来,再加上城外还时不时有放冷箭的。

单兰泽急得自己捡起一个负伤的百姓掉落在地上的锄头想过去帮忙,又看到城墙下又有些百姓听到动静想上来。

哪怕他们看着还算有些面熟,单兰泽都有些不敢轻易放下心。

既然想杀卢兴安的人都能安排人混进城墙上了,那也不能派出那个人还买通了城里的百姓。

……

“他们乱起来了。”泰宁紧紧盯着城墙上,注意到上面混乱的情况,意识到这时候他们已经顾不上防备驻扎在城外的他们了。

作为卢兴安精心培养起来带兵的人,泰宁对机会的把控能力并不弱,所以在这一刻泰宁转头给亲兵使了个眼色,一挥手派出一队步兵放轻动静快速接近云州城的城门,后面的步兵也立即抬着攻城木跟上。

此时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攻城了!他们要攻城了!”城墙上有人在混乱之中注意到这一情况,连忙着急地大喊,但是无济于事。

现在别说用卢兴安威胁军队了,要威胁也得卢兴安的命掌握在他们手里的时候才能威胁到,他们能从这些刺杀的人手里保住卢兴安就不错了!

“不用管我,不管用什么手段,先击杀这些杀手!”连熏咬牙果断对唐映说。

在地图上方俯身看着云州府情况的安临看着这场面,先是皱了皱眉,很快又重新舒展开来。

就在城墙上一片混乱,卢兴安惊恐地缩在囚车角落里,正要被一个刚刚一直没露出马脚的被买通的百姓从后面下黑手捅死的那一刻,一根细细的木片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击在那个人的手腕上,他手上的刀片一下子被打落掉在地面上。

木片?

那个人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囚车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黑衣上是红色的领边,衣服是黑的,发丝也是黑的,只有那白皙的面孔夺目得像湖中的一捧雪……简而言之就是漂亮得不像人。

这个人只是发了一下怔的功夫,就被随行来到城墙上的暗卫给按着头击倒在地上,丧失了行动能力。

“纪姑娘……不,皇后娘娘?!”连熏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在怎么敢想也万万不可能想到,危急时刻出来救场的居然会是皇后啊!

“弓箭。”安临没有先回答连熏,目光直视着城外那些弓箭射来的地方,简短地说了一句,随行的暗卫立刻递上弓箭,安临侧头眯眼,拉开弓箭。

那箭离开弓弦之后,划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而在远处山头上放冷箭的弓箭手们惊讶地发现那支飞射而来的弓箭正中他们这里射箭最准的那个弓手的额头,一抹血花绽开,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我们藏得这么隐蔽,那边是怎么找到精准位置的?”

“别愣着了,他们还在攻城,再一会儿下面城门就撑不住了。”安临在拉开第二支弓箭时头也没回去连熏几人说。

这第二支弓箭,她对准的并不是远处的山头,而是下方指挥的卢兴安义子,泰宁。

感受到强烈危机感的泰宁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抬起指挥进攻的手僵在半空,僵持了片刻之后咬了咬牙正打算继续挥下手下令进攻,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阵“轰轰”的巨响。

泰宁惊疑不定地回头,只看见军营东北方向浓烟阵阵人影绰绰,还伴有地面微微的震动,那是大量的马前行的动静。

而云州府军队,基本上是没有这么多马的。

这是外来的军队!

泰宁又惊又急,连忙命令攻城的士兵停止攻城,军队所有人都调转方向列阵准备迎击这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外来军队。

“是军队,是朝廷的军队来了吗?!”云州城百姓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幕,全都激动起来,恨不得跳起来。

连熏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太好了,终于来了。”

“先别放松太早。”安临说。

她从上帝视角是可以看到的,此时及时出现的军队虽然确实是她派去的军队,但并不是全部的二十万都在这里。

那些找到了驻扎矿山军队位置的乞儿们确实顺利找到了朝廷的军队,并且按照单兰泽教的那样把位置告诉了他们给他们带路。

而在那边已经打起来了的时候,斥候探查到了云州城这边的战况,这时候矿山那边易守难攻已经不好完全抽身转向来打云州城外的这支军队了,所以在商议之后最后是祁冬寒主动请缨带了五万人赶来这边支援。

五万打十万还真不能提前放松,不过祁冬寒带的五万人里有一半的骑兵,对冲是有一定优势的。

原本这种情况,在云州城里集结一些青壮年带上武器出城,与朝廷的军队一起进行两面包夹是最好的,但是让云州城这些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百姓们与经过军事训练的士兵正面交锋,未免太残酷了些,也必然会死伤惨重,不到不得已的地步没有必要这样做。

不过百姓不可以,不代表她不可以啊!

安临正好也想试试皇后号现在的武力值能达到什么程度,虽然不可能一人敌过千军万马、一个人包围一个军队,但是边缘gank,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个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连熏听到安临的要求后用最快的速度给她找来了许多匹马,安临带着手下的暗卫们出城门。

她一边从第一视角的战场上观察,一边从模拟器地图上找人,其实想要找到敌方主将的位置并不是不可能的。不过在从模拟器地图上注意着战场情况时,安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在祁冬寒率领的五万军队与卢兴安义子泰宁率领的这十万军队交战之后,一开始看着还没有什么,但是前面交锋过两轮之后,这个军队进攻的方式突然就变了,从直来直往变得有些诡谲难缠起来。

是指挥换人了?

她用皇帝号把地图放大,仔细在这支军队中间将领所在的地方观察了一下,看到一个头顶上标着个[泰宁]名字的黑脸武将脸色难看,但还是好好地对一个作文士打扮的人说,“那先生认为该如何?”

“步兵对骑兵极为劣势,在下认为不能打,至少不能再云州城外打,若是云州城中百姓出来帮忙对我们极为不利,将军且打且退,想办法与矿山那边的军队汇合。”那个文士说。

作者有话说:

熬不住了,欠债+1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