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总,看你这架势,是今年也打算继续待在新疆过年了?”

杨昭穿着大棉衣,弓起身子,一双手都塞进了棉衣的衣袖里面。

新疆的冬天是真的要人的命,尤其是对祁鹤楼这种南方人来说,在这边待好几年都待不习惯。

上了车之后,祁鹤楼坐在副驾驶座上,用力搓了搓了掌心,应付道:“得回去一趟,再不回去的话家里人该念叨了。”

杨昭脚踩上油门发动了车子,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来抽,笑道:“谁说不是呢,过年哪儿有不回家的?您也别太拼命了,我听公司的人都说你一年到头都在这边,好几年也没回过家一趟。”

祁鹤楼干笑了一声,并不答话,所以说大部分的老板都不喜欢新来的员工是有原因的,干活差没经验不说,还不懂人情世故。

比如说杨昭这人吧,虽然为人热情,但是热情过头了就让人很不舒服。

公司所有人都知道祁鹤楼一年到头不回家,但是没人当着祁鹤楼的面儿说这个事,明白人都知道,祁鹤楼哪里是不想回去,摆明了是得罪了那边儿的人不敢回去。

偏偏杨昭给人把伤心事捅了出来,虽然祁鹤楼混得一般,但好歹也是个“总”,跟一个小员工置气没必要,就只能表面笑嘻嘻,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儿一叹再叹,总也叹不舒坦。

杨昭虽然眼力劲差了点儿,但也是个识趣儿的人,知道祁鹤楼不想搭理他,便也不去惹他不痛快。

本来祁鹤楼打算过年去三亚待几天,那边天气又好,还能忽悠同事说自己回了一趟家,更是好上加好。

一回公司就有活儿派给他干,公司决定和遵义那边一家食物工厂合作加工葡萄干的项目,指名道姓地要派祁鹤楼去。

这下是躲也躲不掉了,这天一早,祁鹤楼和杨昭两人一人拖一个行李箱上了飞机,杨昭笑道:“哎祁总,我听说你家就是遵义的。”

“嗯。”

“这倒是方便了,回去一趟不仅能和家里人过个年,还能把生意也谈了。”

“对。”

祁鹤楼不耐烦地应付了杨昭两句,随即就靠着座椅假睡,前两年差点死在西藏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慌过。

要是真死了倒也是好事,到时候他的骨灰就会被送到他干爹那儿,说不定他那心肠软的干爹一见了他的骨灰,就心软原谅他了也不一定。

——

“江老板,大过年的还这么忙呢?”余筝言提着两箱八宝粥走进江家羊肉粉店,动作利索地把八宝粥放在桌上。

江晃瘸着一条腿从里面出来,道:“过年生意也得做,还准备靠着白天这点收入,晚上玩儿两把牌。”

“大过年的玩儿什么牌呀?”余筝言抬起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道:“晚上来我小伯父家吃年夜饭,管够。”

“下回吧,晚上还约了人谈生意。”

江晃走到收银台算了算流水账,点了根儿烟熟练地叼在嘴里,把瘸了的那条腿翘在没瘸的那条腿上,他这人从小到大就爱翘二郎腿,腿瘸了也没改掉这个破毛病。

“你这人真是,一年到头都忙,过年了还折腾。”余筝言无奈道。

等下午点儿的时候,店里就没什么人过来了,江晃把烟叼在嘴里,轻车熟路地锁好了门,骑上电瓶车就往家里头赶。

这晚上见客户穿这么件带着羊肉粉味儿的衣服可不好,他虽然平时过得糙,但是该有的体面却不会少。

把车停到楼下之后,李兴正站在大门口嗑瓜子儿,看到江晃回来,李兴就凑过去嘘寒问暖,道:“小晃啊,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关你屁事,管好自己的事儿吧,别来烦我。”

李兴不乐意了,道:“婶儿这不是关心你嘛,大过年的还这么忙,我寻思着你晚上上婶儿这儿吃一顿年夜饭呗。”

“可别,来年我可还想赚点钱,沾了你家的晦气不知道要倒霉几辈子,我可吃不起你家的年夜饭。”

说完江晃就往楼上走,懒得搭理李兴半句,李兴盯着江晃一瘸一拐的身影,恨得咬牙切齿,低声骂道:“死瘸子,都落魄成这样儿了,还神气些什么?混个高中毕业证儿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骂完之后,李兴还是觉得不解气,一脚就把江晃的电瓶车给踹倒了,江晃换好衣服下来刚好看到这一幕,随即捡起一块石头精准地朝李兴砸过去。

“老子不对你动点真格的就真以为老子没脾气了?皮痒痒了欠揍了是吧?老不死的。”

李兴捂住被砸中的肩膀,骂骂咧咧道:“家里人都死光了还这么嚣张,以为没人敢收拾你了是吧?”

江晃强忍着怒气把倒在地上的电瓶车扶起来,要不是这个点儿有事,还真想一个大嘴巴子抽死这个老混蛋。

江晃点了根烟,熟练地坐到电瓶上,皮笑肉不笑道:“对,所以离我远点儿,别哪天你家的那几口也死光了。”

李兴装不下去平时那副伪善的样子,听了这话脖子都气红了,怒骂道:“你要是有种就再说一遍。”

“你还听上瘾了是吧!”江晃掸了掸烟灰,笑道:“我要再说一遍也行,你回屋去把手机录音打开,录着回家去睡前听上一段,看你死不死?”

“找抽是吧江晃,腿都被人打瘸了还这么不收敛呢。”说话的是李兴的儿子郭洋。

李兴这人是刻在骨子里的找抽,时不时就爱阴阳怪气来找江晃的不痛快,她那儿子郭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人一唱一和像搞“母子二人转”演出似的,真的是阴沟里的老鼠教不出来什么好鸟来,李兴一肚子坏水就更教不出什么好货。

“你两在家里头闲得头疼是吧,有事没事就在我面前来玩儿一出,我真没工夫听你们唱戏,找别人玩儿去吧啊。”

说完江晃就准备要把车开走,李兴上了年纪不管事,自然是拿他没办法,但她那个儿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知道谁惹他不开心就要收拾谁一顿。

郭洋一把稳住了电瓶车的龙头不让走,道:“打了人就想走啊?”

“不然你想怎么样?”江晃把手里的烟头一扔,跟他僵持着大眼瞪小眼,道:“行行行,我也懒得跟你在这儿耽误时间,我让你打回来,就当是被狗咬了。”

说完江晃把脖子往前一伸,郭洋恨不得把他的脑袋砸在地上,可是冲着江晃那句“就当是被狗咬了”,他这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要是动手吧,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狗吗?但要是不动手,他憋在心窝子里面那把火又浇不下去。

正当郭洋揪着江晃的衣领,捏紧拳头准备给他一下的时候,关然那个王八蛋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隔得大老远,屁都看不清楚就开始吼:“杀人了,杀人了,郭洋要杀人了。”

李兴魂儿都被吓飞了,这要是真有人围过来,不就看到自家儿子揍江晃了吗?到时候事情一闹大,在警察面前也说不清楚。

李兴赶忙上去拉住郭洋,道:“行了行了郭洋,大过年的别动手。”

郭洋气不过,卯足了劲踹在电瓶车上,骂道:“江晃老子警告你,别他妈被我逮到,要不然老子弄死你。”

电瓶车被踹得又要倒,好在江晃是个大老爷们儿,虽然腿不中用,臂力却大,稳住了刚遭完罪可怜兮兮的破电瓶车。

江晃深吸了口烟,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朝郭洋竖了个中指,道:“老子当你有多大本事,给你打你又不敢动手,光会放哑炮。”

附近几个闲得没事儿的人围过来看热闹,郭洋气的头顶都要冒烟儿了似的,他那没什么力气的老妈拦都拦不住他,郭洋捡起一块砖就想往江晃身上砸。

关然突然提着一根钢筋过来,还不等郭洋的砖头砸过来,一钢筋就砸到郭洋手臂上。

郭洋手臂上的骨头都被打麻了,手里的砖头也拿不稳,弓起身子抱着手臂惨叫,骂道:“我操你妈关然,怎么哪儿都有你?”

关然手杵着钢筋,道:“你问得到是有意思了,我他妈来找我兄弟,还得提前跟你打报告是不是?”

李兴指着关然的鼻子就开始骂,道:“大白天儿的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我儿子手要是有什么毛病我非得把你告局子里面去。”

“婶儿,你得讲讲道理。”关然嬉皮笑脸道:“这大家伙儿都看着呢啊,我要是不给你儿子一下,出毛病的可就是江晃了,我这叫正当防卫。”

李兴也是气糊涂了,脾气一上来,说话也不过脑子,道:“讲什么道理?我就是道理。”

关然“嘶”了一声,不耐烦道:“叫你声婶儿,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一旁的大妈实在看不过眼,道:“是啊李兴,你不看好自家儿子,怎么还怪起别人来了,要不是关然给江晃挡了一下,被砸脑袋的可就是江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