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狩案司小院里。

明珪刚换好药安歇下来,凤九那辆华丽的马车便已经停在了院外。

凤九开门见山,拿出一卷硬黄纸递给李凌云。“本来我这边早就在查河南道里的术士,手头也有了许多行踪不明者的记录,结合你给的那几条一一对比,除了那第六个死者刚刚遇害还对不上外,竟把其他人的身份都对了出来……总之大郎先看看。”

明珪已经歇下,此时屋里就剩下李凌云、谢阮以及子婴。李凌云把一张张硬黄纸在大桌上铺开,用镇纸茶杯压住边角。

只见上面按死亡时间的顺序,写着三名死者的身份、生辰八字及简单介绍。李凌云随手抽了两张,又补上了子婴师父与明崇俨的身份插入其中,至此,前五名死者的简单介绍总算是凑齐了。

第一名,封门村被害者,也就是子婴的师父,他以精湛的炼丹技艺著称,并独创了一种用丹药养精血的方法,他参悟的道义是净化精血,以求永生。据子婴说,曾有一个牵着毛驴的术士以送书信的方式拜访过他,后来两人经常坐而论道。

第二名,怨鬼林中被钉死的那位,名叫阴阳子,乃是个知名妖道,其参悟的道义与明珪猜测的完全一致,是“采阴补阳”,以达到阴阳调和为目标,追求荣登极乐。其掌握多种“房中秘术”,所以不少达官贵人都愿意与其为友,还有一群公子哥拜其为师。在很早以前他也收到过书信,据他身边那些不学无术的徒弟说,见过师父和一名牵着毛驴的术士相结交。

第三名,明崇俨,天后身边的红人。此人会引雷修炼,只是明珪也无法确定,父亲明崇俨到底有没有收到凶手的书信。明崇俨此人因接近皇家,对自己的书信往来保密甚严,很多都是阅过即焚。加上他名声在外,每日前来结交的术士都很多,无法查出他有没有和凶手往来。不过他的头颅丢失,作案之人用左手砍下头颅这一点,以及凶手体貌等细节,也都符合推测,再者此案是所有案件的源头,所以并案查之,无有异议。

第四名,死水湖被害者,号道生山人,这个术士最擅长的是观星占卜,其参悟的道义是观察天地变化之规律,调节自身身体运行,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他尤其喜欢在湖泊之类的地方观星,据说半夜星辰倒映在湖中,能让他心思平静,预测天下大势。自然此人也有弟子,据其弟子说,也见过师父被牵毛驴者邀约,离开修行道观,从此一去不回。

第五名,焚尸院被烤焦的那位,名叫紫鹤真人。其习惯用山泉水修炼内丹,没想到却是患了石淋病,因内丹蜚声在外,却也引来凶手书信邀约,给他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李凌云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道:“纵观前五起案子,不难看出凶手作案的目的已格外明确。他就是在将人迷晕后,取走这些术士用来修炼的身体部分,也就是道家所说的集道法于大成的部位。”

“可是修炼这些门道的人并不少见,”谢阮手指阴阳子的资料,“譬如修行**的妖道,整个洛阳你搜一搜就能找出一大堆,他为何偏偏选中这个阴阳子,而不是别人呢?”

“我也在考虑,如果说是以这些术士的贫富区别来做选择,好似也说不通。”凤九敲敲“道生山人”四个字,“比如这位,他最喜欢修炼餐风饮露之术,讨厌黄白之物,要不是名声大,恐怕穷得弟子都收不到。”

子婴也很疑惑。“凶手修行中消耗不少,以至要炼阿芙蓉丸换取用品,他为何不选名利双收的术士?比如说练精血的话,那些宫廷御用的术士中有很多人修此道,而且他们身上不缺钱财,杀了之后,又可取血,又能得钱,凶手为何非选我师父不可?”

“李大郎,你这个徒弟的问题问得极好!”凤九把双手插进紫色鹤氅袖中,若有所思地道,“看来凶手不是为了钱,莫非是因为这样的术士不够有名,容易下手?”

刚说出这个想法,凤九就自己先行否定了。“也不对,明子璋的阿耶明崇俨可是足够有名,又为天后炼丹,身边保护他的人极多,要说难杀,明崇俨能算是这个世上最难杀的术士,这样的人他都能下手,怎么可能视杀其他人为畏途呢?”

“此路不通……或许我们应该换换想法。”

李凌云把厚厚一摞封诊录放在桌上,飞快地翻看起来。此时早已入夜,灯光照得他的脸熠熠生辉,他聚精会神,双目如电地快速扫视封诊录,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一些线索。

凤九等人不便打扰,就在一旁饮水吃食,静静等待李凌云挖掘线索。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明珪披着袍服,走到了李凌云身边。后者早已熟悉了明珪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把刚才确定的事和他说了一遍,又道:“修行同样术法的人成百上千,要想知道答案,还得从那凶手作案的方法里找突破口……”

“不错,我好像也有点感觉……”明珪站在一旁,盯着封诊录,同时心中默默思索,突然他双目一亮,伸手抓过一张纸,对李凌云道:“给我笔墨。”

后者起身看看明珪,见他眼神坚定,便把手边快干了的砚台和毛笔推了过去。

明珪接过,用笔蘸饱了墨,一边说一边在纸上书写起来。凤九、谢阮和子婴也放下手中的吃食,凑了过来。

只见明珪第一个写下的,是一个“金”字。“第一起案子,凶手向死者的胃内灌入了熔化的锡水,此为金!”

明珪又写下第二个字——一个“木”字。“第二起案子,凶手把尸体钉在了千年古木上,此为木!”

明珪笔走龙蛇。“第三起案子,凶手把我阿耶的头砍下来,还想利用引雷针劈他,此为雷!第四起案子,凶手把尸体放到水上,此为水!第五起案子,凶手用焚尸炉把死者活活烤死,此为火!第六起案子,虽然还不知道死者是谁,但是凶手的做法,是把死者埋在土中,用水银活活剥皮……”明珪停笔,纸上留下墨色淋漓的一个大大的“土”字。“所以,此为土!”

“金木雷水火土……”李凌云凝视着那六个大字,“以天地元素为顺序杀人?不,不对,”李凌云摇摇头,“金木水火土才是对的,你阿耶的这个雷夹在中间,又算怎么回事?”

明珪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的确奇怪,若是不按顺序,那就都不按也无妨,偏偏只有这么一个乱序,极不协调。”

李凌云抬眼看向凤九,后者也正挑眉望他,李凌云想了想,说道:“我要河南道的地图,越详细的越好。”

“……河南道地图?”凤九还没说话,正要喝水的谢阮就把手中的水碗一放,“我看你是要谋反——”

说完,谢阮虎着脸走出了门。凤九瞧着她的背影笑道:“别管她,一会儿三娘就能弄回来。河南道地图市面上多了去了,只是精准的却在宫里,别看她面色不好,但一定是差人去宫中拿了。”

果然没过多久,院中就从天而降一只大隼,大隼爪上绑了一只不小的竹筒,谢阮摘下竹筒,那大隼旋即腾空而去。

谢阮从竹筒中抽出帛卷递给李凌云,他拿来展开一看,果然是河南道的详细地图,甚至包括了一些普通地图上不会有的驻军山头。李凌云把地图贴在屏风上,让子婴磨了一盘朱砂墨。谢阮一瞧,抬手挡住李凌云伸过去的笔头。“你要做什么?打算画在上面?”

“不能吗?”李凌云一愣。

“咝……”谢阮倒抽凉气,“你可知道,这东西宫中也没有多少……罢了,爱画就画吧!反正最后毁掉,别落在别人手里就是了。”

“很珍稀吗?”李凌云追问。

谢阮忍不住吼道:“愿画就画,反正也是给你用的。”吼完她又咕哝:“暴殄天物,此图要是卖给吐蕃人,只怕他们愿意用万万金来交换……”

李凌云闻言提笔停了片刻,似乎有些踌躇,但他最后还是落笔,把相关案子的案发地点圈起来,标在了地图上。

“你们看……”李凌云手指地图,用笔连接其中五个点,“按金木水火土五行顺序连接这几个案子的案发地点,单独去掉子璋阿耶的案子,便成一个五边形。”

方才还不忍看的谢阮,闻言抬眼道:“确实如此,怎么这个五边形,我看起来有些眼熟?”

“在这里!”李凌云抬手在封诊录中寻出死水湖案的一卷,打开“封诊现场图绘”,将上面的五边形记号展示给众人,“如以天地元素为案名,这起案子就叫作水案。你们还记得吗?那凶手曾经在那个轻木树根上,做过一个荧光五边形记号。”

“当然记得了。”谢阮拿起封诊录,比照了一下地图上的五边形,“几乎完全一样。”

“当时我们以为,这个五边形不过就是用来做记号的,是凶手随手画的,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而是他一早就定好了杀人的地点,这些地点正好能够连接起来,便形成这个符号。”

李凌云的目光转向孤悬在外的那个圈。“古怪的是,雷案发生的地点,也就是子璋你阿耶被杀的天师宫,偏偏不在这个五边形之内。既然凶手如此执着于金木水火土五行顺序,这个雷案便显得格格不入,不管是发生的时间还是地点,都太异常了。”

“修术之人,对五行运转必然知悉……五行,代表天地之间的各种元素,五行交会而生万物,用这个顺序杀人,也合情合理,单一个雷夹在里面,反而五行之意难以圆融。”明珪凝视着地图上刺眼的红圈,也一筹莫展。

“子璋,术士平日用的应该不止五行吧!就像你阿耶一样,也会用雷法来炼丹……五行之外,术士修行,还有没有一些别的说法,譬如说,和六七八九之类的数字相关的?”

“这倒是有的,比如道家的天宫和地府都有层数之说,又有一气、两仪、三清、四象、五行、六爻、七星、八卦、九宫、十方、五脏六腑、三魂七魄、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之类与数字相关的说法……”明珪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双目渐渐圆睁,表情也激动起来,“大郎,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火案中的小道童,他说那个凶手的道号是……”

“陆合道人!”李凌云几乎跟明珪同时说出了这四个字。

李凌云就着手上染着朱砂墨的笔,取了一张新纸,写下“陆合道人”四个字,然后把这张纸放在写有“金木水火土”字样的纸张旁边。

“陆,不就是六?陆合,即六合。”李凌云猛抬头道,“子璋,这两个字在道术中可有特别含意?”

“六合即圆满之意,六合原意,即是上下和东西南北四方,泛指天下或涵盖宇宙万物,后来又用于时辰的选择,一般有子与丑合,寅与亥合,卯与戌合,辰与酉合,巳与申合,午与未合的说法,称十二地支六合。”

李凌云一拍桌。“是了,不管怎样,凶手必定是痴迷于六合的想法,不知为何,他认为金木水火土雷凑齐便能达成圆满,所以他才会作案六次。可是这仍无法解释他为何要把雷案放在第三个。这些人中,以杀你阿耶最为艰难,而我们封诊道记录的连环案凶手,必是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作案,杀人时也会从生疏恐惧到熟练凶残,所以之前的问题仍在,一旦我们排除雷案,其余案子都是手段越发麻烦,凶手越来越泯灭人性,那到底是什么让他认为,一定要在那个时候杀一个很难杀的人呢?”

“或许我知道是为什么。”明珪沉声道,“此前大郎你我过天津桥时,被一个异人葫芦生拦住,他还给你批过命,你还记得吗?”

李凌云当然不会忘记那天被当街拦住马的情形。“自然记得,你说葫芦生灵验,可那天他跟我说的,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只是神神道道罢了。”

“天津桥上摸骨算命的,虽说一大群都是假瞎子,不过其中某些人却并非没有真本事,说到底他们靠的就是‘生辰八字,命中五行’这八个字。”明珪的手指依次点过“金木水火土”的字样,“术士用人出生时的八字来判断人一生中五行元素的多寡和缺失,更以此来断其命。”

“……这些人的八字,九郎送来的单子上有。”李凌云从桌上找出那几张写着死者信息的硬黄纸,递给明珪。后者迅速掐指计算道:“第一名死者,五行缺金。”

李凌云浑身一震。“缺金……所以,凶手往他喉咙里灌了熔掉的锡,金进入他的身体,五行便被补上,成了六合之象?”

谢阮早就听得兴起,追问道:“那第二人呢?缺木?”

“对,缺木。”明珪掐指回答她。

谢阮睁大杏眼。“邪门了,我们这回莫非真的找对了路?”

明珪掐指如飞,推演道:“水案那名死者果然缺水……所以,他才会死在水中。”

“火案那位缺火,于是被凶手塞进焚尸炉,活活烧死。”

明珪手指一顿,在桌面轻叩一下。“虽然最后一案,还不知道那人具体生辰,却能以此逆推,他必是个缺土之人。术士生辰八字如果五行有缺,必定会想办法弥补。比如缺金的人会在屋内养鱼,鱼缸必须是圆形的,养的鱼也必须是白色的,因为白色属金,可以用来补充金气,调和其他四行。此人缺土,那么他一定热衷收集补土的物件,或许屋内摆设也特别调整成了补土的风水,加上此人门牙磕断,年龄体貌大郎已依据尸首推算大概,虽然相貌无法辨别,但借此来核对身份已非难事。”

凤九瞧见明珪投来的目光,点头应允道:“放心,我这就让人去寻,加上李大郎之前列出的那几条,就算河南道再大,也很快就会有答案。”

“还有一点,”李凌云又提笔,将那五边形的五个角连接到中间的一座山峰上,聚成一点,“我们封诊道历朝记录中,若有人连续杀人,则连接杀人之地后,靠近居中处的这个点,多半正是那人的居所,因杀人要偿命,凶手平日会特别小心,更愿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害人,加上驴粪中有阿芙蓉草叶,不排除他自己种植阿芙蓉的可能。另外他自己是名医道,平日要炼丹修行,不太可能住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很有可能,他就隐居在这座小径山中。”

“好,小径山,我记下了。”凤九抬腿出门,看看已西垂的月亮,“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虽然很快就能有答案,却也不是马上就能有,不如你们先好好休息一晚,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亲自送来便是。”

见凤九离开,谢阮在明珪身边踮脚张望了一下,小声道:“凤九何时如此积极了?之前明明不愿意查那阿芙蓉丸的由来,一拖再拖,此时却不闹脾气了?”

明珪便对谢阮说起那天在立德坊的事,谢阮听闻叫阿平的公主亲自去给天竺艺人做翻译,大吃一惊。“太平?她怎么会去的?她还埋怨大郎无趣,难不成,是凤九鼓动她去的?”

“太平到底是公主,就算凤九愿意鼓动,天后就乐意她去吗?”明珪提醒了一下。

“说得也是,天后怎可能不防凤九……”谢阮若有所思。

李凌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天后为何要防着凤九?阿平跟凤九难道不是亲戚吗?”

谢阮看着李凌云茫然的脸,轻叹道:“亲戚?是亲戚没错,可亲戚的人心那也隔着肚皮不是?凤九自己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身边亲眷都死光了,连他的母亲和妹妹也一并没了,而这事与天后可脱不了干系,所以天后虽用着凤九,却未必就放心自己的女儿跟他混在一起。”

“我是越发听不懂了。”李凌云道,“这些宫中贵戚的事,你们还得找个时间从头跟我说。”

“那不行,凤九可是会生气的,”谢阮摇摇头,“再说也跟你无关,你不知道这些,也不妨碍你在狩案司查案。”

李凌云想想,发现好像当真如此,就没继续追问。“天后不信任凤九,所以公主来看我们应该是天后的意思?”

“多半如此,看来天后就是让公主来警告一下凤九的,若是办事不力,还想拖延你们,天后自然有办法跳过他。”谢阮扶着直刀走向门口,“这里男人多,我今晚到教坊睡去。”

“这就走了?”李凌云追上前,“你方才不是疑惑凤九不愿意查阿芙蓉丸的事吗?他为什么那时候不查,现在却查得不亦乐乎?”

“因为我刚想明白了一件事……”谢阮未停步地朝院外走去,远远地道,“阿芙蓉早年也出现过,而且是在宫里,凤九不愿查,应该是他觉得会因此牵扯到东宫的缘故。”

“东宫?”李凌云重复一遍。

“嗯,自从大郎说要追查阿芙蓉的事,我便觉得有些耳熟,只是一直没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词,方才我总算记起,太子李贤在还只是大王时就曾用过一段时间阿芙蓉……据说那段时间他很是乱来,身边侍寝的除了女子还有男子。虽然他做了太子后就不曾再用阿芙蓉,可凤九却还记得,所以才有些故意隐瞒。后来发现与东宫无关,加上天后叫了公主过来见你,暗中威胁,凤九也就不再闹别扭了……”

谢阮一边说一边出了门。“你们歇着,我明日再来。”

明珪叫来奴婢给院子落锁,李凌云照例与明珪同床睡。大约是因为累得很了,李凌云沾床就着,一直到第二天午后才被咕咕叫的肚子给唤醒。

见明珪不在房中,李凌云便自己去了正堂,此时却发现凤九正在跟明珪烹茶。

“你醒了?”凤九笑盈盈地看向李凌云。

李凌云向凤九行了个礼,后者道:“我也是刚刚才来,那土案中被害的术士的身份查出来了。”

李凌云坐下,拿起面前酥脆浓香的饆饠咬了口,嚼着肉含糊地问:“是何许人?”

“是一名修炼符咒的术士,叫青竹山人,身上有符咒文身,据说其画出的符咒有降妖除魔的功效,参悟的道义是以自身为符修炼,可起到长生不死的效果。这青竹山人从未收过徒弟,算得上苦行‘修士’,因其修炼的符咒老百姓买不起,官府也不怎么用得上,所学无用,多少有些郁郁不得志,他就自己一个人躲在道观中修炼。虽说没什么钱财,但还是有不少术士觉得他本事独特,故而也时常有人慕名前往与之论道。”

说到这儿,凤九抿了口茶汤。“术士炼道,最讲究生辰八字,所以我的人一说出死者龅牙磕断以及八字缺土,很快就有术士提供了消息,便查清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说,我昨天晚上推测的并无偏颇?”李凌云喝了口粥,送下嚼烂的饆饠。

“自这土案的封诊结果看,凶手把现场清扫干净,随后又出现在黑市之中,还换取了昂贵的纸,很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我觉得他一定还会继续作案。”

“我阿耶八字圆满五行俱全,并且不多不少五行平衡,跟我一样,正好圆满无缺,呈六合之相。”明珪道,“既然如此,凶手杀了我阿耶之后,又完成其他五行案,也就应该满足了他追求的六合,难道不该收手不干吗?”

“这种人停不下来的,杀戮成性者就算拿出六合作为理由,实际的目的也仍然是杀更多的人,他这时已经成瘾,虽说目前来看,已完成‘六合’,但不代表他没有新的念想,若他心血**,再琢磨出个‘七合’‘八合’也并非不可能。”李凌云说着,目光落在明珪下颌,那里被他用封诊刀划开的伤口已开始愈合,留下浅浅一条疤痕,像一根短短的红线粘在脸上。

察觉李凌云的目光,明珪伸手一摸,心知李凌云是对这道伤口有所内疚,对他温和地一笑。“大郎这样说,我也觉得有可能,只是有什么办法能在他下一次杀人之前就将其捉拿吗?”

李凌云嘴里咀嚼着,若有所思。“其实我今日起床时就已想过了,此人必然要再杀人,可金木水火土雷全都杀过了,下一个要杀的会是什么人?”

明珪接话:“我想最有可能仍会是一个五行平衡之人。”

“子璋为何如此猜测?”李凌云不解。

“很简单!”明珪道,“他的行踪已经暴露,就算杀戮成性也要小心万分,倘若再按五行缺失杀五人,倒不如杀一五行平衡之人来得简单明了。毕竟这种人天生五行不缺,要是再有奇妙法门,势必会勾起凶手的杀人欲望,诱使他顶风作案。”

“那我们要上哪儿去找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呢?”谢阮穿一身黑色翻领胡服,跨进了门。

李凌云闻声看去,发现她今日这件胡服的纹样有些花哨,翻领是玫红色,缀着狮子联珠纹,一看就是西域来物。

“有些花了……”

李凌云评价完,谢阮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昨天追踪凶手,袍子被灌木剐破了,今早才发现,这件是教坊里随便拿来穿的。”

说罢,她不依不饶地把李凌云手中的半个饆饠抢走,举得高高的。“别分神,要是找不到凶手的下一个目标,那凶手游**在外,不知谁会遭殃,说,说了就让你继续吃。”

凤九看着谢阮浑不讲理的样子,“噗”地一笑。偏偏他人长得好看,子婴就忍不住老去看他。凤九起身,把谢阮手里的饆饠夺回递给李凌云,叹道:“三娘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既然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造一个也就是了。”

谢阮一听来了兴致。“造一个?怎么造?”

“他不是总杀术士吗?那就造一个五行平衡的六合术士出来,看他上钩不上钩。”凤九笑得勾魂夺魄。李凌云喝了口粥,突然说:“九郎这样笑,好像只狐狸。”

凤九闻言也不恼火,笑盈盈地问:“真的?”

李凌云点头。“还是只好看的狐狸。”

凤九闻言大悦,拍拍手掌。“大郎果然有眼力。”

他似想再说点什么,却听李凌云道:“言归正传,九郎你当真有办法造出个六合术士?可我们又要如何让那凶手知道存在这个人呢?”

“那也有办法,你们可知道家一年到头有多少节日要过?不说太上老君的诞辰日,三清也是要过节的,就连灶王爷上天也要特意做供奉。”凤九掐着手指算算,笑道,“本月初五,正好是北方雷祖圣诞,那凶手不是认为‘雷’是六合的征兆吗?既然如此,不妨从初一开始在洛阳城中寻一处道观,宣扬一番,就说有个擅长无上雷法的术士,八字完美无缺。我若是这凶手,只怕也会心动不已。”

“说得对……只是这术士一定得是假的吧!要是那凶手核查过往怎么办?”明珪挑了个小小的刺。

“也简单。”凤九潇洒地挥挥衣袖,“河南道内,凶手选择第一个八字圆满的死者时:第一,挑的是五行齐全者;第二,挑的是擅长雷法者。如果当时有更好的选择,他一定不会舍易就难,可见凶手可能是选了许久,只有你阿耶明崇俨一人符合。所以正如明子璋所言,五行俱全者对凶手来说,也是极为稀罕的目标。以此为饵,他势必就会上钩。要是他怀疑术士的来路,那也容易解决。术士常在山中修行,觉得自己已修有所得就会回归寻常生活,他们称之为‘入世修行’,我只要在那人的籍贯文牒上做做手脚,再安排一些人扮演信众,自然不怕那凶手打听。”

“如此甚好!”李凌云无比赞同,“那就请九郎安排。对了,还有昨日麻烦你去查的……”

“你也知道是麻烦,”凤九调侃道,“你要我查的都查着了,两件事对吧!”

李凌云点头,听凤九道:“其一我方才已经交代了;其二便是小径山的事,所幸在河南道内我布设的点里,正好有靠近这座山的,昨夜我便飞隼传书,直接拉了一队斥候上去。”

说着凤九走到屏风前,手指五边形正中间的那座山峦。“按你所说,阿芙蓉生长需要许多阳光,所以必然长在山的阳面。我的人上去时,听住在山脚下的人说,曾经在山上见过这种植物,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们别以为在地图上此地不过是小小一座山,实际上这座山峦狭长陡峭,种植阿芙蓉的具体所在,我的人还在找寻之中。”

“当地百姓既然有这样的记忆,那么凶手很可能就藏匿在这座小径山中。”

李凌云喝掉最后一点粥水,站到地图前,注视着那六个点,突然他手指水案的案发地点道:“这桩案子里,现场发现的是马粪与马蹄印。”

他的手指又移到了天师宫的位置。“明子璋阿耶的案子,因时过境迁,并无发现。其余四桩案子中,除了最后的土案的现场可能被凶手打扫过之外,金案、木案、火案的现场留下的都是驴粪,驴粪中均有阿芙蓉的植物叶片,说明凶手经常使用驴外出,而马用得很少。”

李凌云回头看向明珪。“我记得当时我们去见九郎,把马寄放在东都租用代脚牲畜的铺子里,我还奇怪为何铺里全是驴,明子璋你还跟我说过,与马相比,驴子的耐久性不足,但在城中行走却没有关系,毕竟东都城横竖也就二十余里,驴在这个路程内不会劳累。”

“不错,驴是劣乘,马才是良乘,但租驴比租马便宜得多,所以百姓有需要的时候,大多租驴。不光东都,西京长安更大,但用来租的也是驴子居多。”

李凌云闻言抚着下巴,有些迷惑。“可这些案子中,案发地点距离凶手所住的小径山最近的也正是水案……距离这么近,凶手为何不骑驴,而是大费周折弄一匹官马?这一点,我着实有些想不通……”

“说得对……”明珪想了想,“不光你觉得奇怪,现在看我阿耶这桩案子,不管从五行上想,还是从你说的远近看,都显得格外突兀。”

“突兀一定有原因,除了你们说的,还有一点不合情理。”谢阮抱着胳膊端详地图,“大郎你也说了,凶手追求的是‘六合之道’,那么应该把五行齐全的明崇俨作为最后目标才对。明子璋的阿耶可是天皇、天后眼前人,凶手既然也是术士,不会不知以他为目标,稍有不慎会有什么后果。要是我是凶手,我肯定选择比较容易下手的目标,这才合乎常理,非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去招惹明崇俨。”

“真是难解之谜……不过还别说,一旦拿掉这桩案子,剩下的五桩案子不管从作案顺序还是从作案难度上看,都有理可循。”子婴在一边探头探脑地道。

“会不会有人在案子中做了手脚,把水案的驴粪换成了马粪?倘若是这样……那么……”李凌云健步走到安置在角落的封诊箱前,他打开箱子,拉出一个放满油绢口袋的暗格,在里面翻找片刻后,又从口袋中取出一片枯叶,用封诊镜仔细观瞧一会儿,道:“……水案果真有古怪,这片叶子是在水案现场的马粪旁发现的,还好我当时把它摘下,作为证物保存了起来。粗看好像是马嚼过的,不过仔细观察叶片上的咬痕,彼此间距离更窄,与马的口齿不合,不像马留下来的,更像是驴。”

“驴?未必就是驴吧!”谢阮道,“骡的口齿也比马的狭窄。”

“不是骡。”李凌云笃定地道,“我们封诊道有先人,专门研究各种动物的齿印、蹄印,继而还发明了不少相关叫法。马、驴这样的牲畜,蹄趾数为单,而牛、羊则为双。据我道中人记载,单趾牲畜有数种,各有各的生长规律。以马为例,它的上下颌部各有六个切齿,在牙弓之上排列为弧形,以中线向两侧依次为门齿、中间齿和隅齿。切齿表面有一层坚硬细腻之物,很像是陶瓷上的釉,我们封诊道称之为牙釉,马的牙釉上有明显的沟纹。咀嚼草料的牙面有圆锥形深窝,叫作齿坎,长期咀嚼可使齿坎逐渐磨平变小并移向边缘,或永久消失。犬齿,上下颌各有二个,但母马没有犬齿。”

“骡是马和驴的杂交后代。马、驴、骡牙齿构造上有些相似,但是由于牙齿排列不同,所以留下的齿痕也就不同。

“驴的切齿上下各六枚,最中间的一对叫门齿,紧靠门齿的一对叫中齿,两边的一对叫隅齿,如果把驴的牙齿从中间锯开,可以发现,它的最外层颜色发黄,中间一层细腻如釉,最内被包裹的才是齿质。釉层在齿顶端形成了漏斗状的凹陷,和马的一样,也叫齿坎。

“齿坎上部呈黑褐色,我们封诊道叫黑窝。黑窝在驴长期吃草过程中被磨损消失后,在切齿的磨面上,就可见有内外两个釉质圈,叫齿坎痕。由于齿腔中会不断形成新的齿质,切齿也会随之不断向外生长。当齿腔上端不断被新的齿质填充,于是会出现颜色较深的地方,看起来犹如星星,故而得名叫齿星。水案现场的这片叶子上,留下的是只有驴子才有的牙齿排列的痕迹。”

“另外……”李凌云继续道,“细观切齿的萌发、脱换、磨灭,以及臼齿磨损情况,还可以判断驴的年龄。同理,驴的咬痕也会因年龄不同而不同。驴和人一样,会更换乳齿为成齿,乳齿体积小,颜色白,上有数条浅沟,齿列间隙大,磨面似长方形。成齿体积大,颜色黄,齿冠呈条状。正常情形,驴在三周岁换一对牙,四周岁换四颗牙,五岁齐口。公驴在四岁半时出现犬齿。此驴满口乳齿,还不到三岁,这样的小驴尚在生长中,倘若用它去装载重货,势必会影响其成长,所以租驴的铺头是不会拿出来租的。这头驴一定是凶手自己圈养的,用于平日出行。”

“所以,当真有人在案子中做了手脚,把驴粪、驴蹄印换成了马粪、马蹄印,用来干扰我们查案?”明珪惊道。

“应该没错,而且最后一案,蹄印与粪便也都被清理干净,我看……只怕有人在故布疑阵。”说着,李凌云拍了拍子婴的肩,“你做得很好。你之前就怀疑过,凶手可能不止一人,现在我也这么想。如今已证实现场痕迹被清理,那么也有理由怀疑,杀人的是那结巴术士,但暗中还有另外一人,他一直盯着我们,还试图扰乱我们查案……只是,他到底会是谁呢?”

李凌云的问题一抛出来,众人各自沉思,却也没什么有突破性的想法。谢阮下意识觉得多半是太子李贤的人,却也拿不出证据,更对不上人头。

见此情形,凤九道:“我先不管凶手有几人。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势必是那个疯术士所杀,无论如何,当下最重要的还是阻止凶手继续杀人。横竖你们也想不明白,不如把此人先抓到,到时一审便知。”

说着凤九看向李凌云,略严肃地问:“李大郎,你拿个主意吧!”

“抓了再问倒也是个办法。”李凌云道,“总之不能让他再多添杀业了。”

“那就这样,我去安排。一路人做戏给凶手看,另一路人密查小径山。”凤九点点头,“放心,我的人会把结果第一时间告知。”

说完,凤九那鹤氅大袖一飘,宛若尘世仙人般,离开了狩案司。

李凌云没想到消息竟被散播得如此之快,距凤九告辞不过半日,坊间街巷便已开始议论,说是清化坊的弘道观要在初五为北方雷祖圣诞做大祝祷,请了八字“六合圆满”的雷鸾真人主持坐镇,有这般热闹,一时间东都百姓无不奔走相告。

小道消息传闻,这位雷鸾真人已吸引了宫中的目光,据闻雷祖圣诞之后,天皇、天后就要将他召见。这消息使得群情更加激动,就连许多豪富之家,也都筹划着要在初五那日前往清化坊瞧一瞧。

洛阳城内无人不谈道家盛事,就连宫中和朝堂上,都免不了有人会提及雷鸾真人。然而,只有狩案司小院中的那群人才知道,这不过是诱敌之计罢了。

凤九在东都尽情“兴风作浪”,而李凌云还是一门心思,扑在了“金木水火土”五案与雷案之间的矛盾点上。

纵观前五起案件的作案规律,李凌云推测,凶手若再作案,一定会选择大凶之地,于是他对洛阳城周边的极阴之地进行了梳理,发现就在五边形中心的小径山,数年之前大雨引发塌方,当地有个马姓村子被整个埋在了山中。

由于凶手上次险些被擒,近日又明里暗中步步紧逼,李凌云觉得他若再作案,极有可能会选择自己比较熟悉的小径山,这也十分符合凶手的一贯行为模式:尽量选择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做最重要的案子。

有了猜想,李凌云督促凤九去马村方向寻找线索。因人手不足,凤九便入宫找天后搬救兵,也不知暗中如何调动,一群人几乎将马村一带掘地三尺,寸寸清查,果然很快就有了极大发现。

线索第一时间传到李凌云耳中。不过由于雷祖圣诞的局已被凤九铺开,凤九顾虑此时离开难免无法稳控局势,所以无法离开洛阳半步。而其余人在得知消息后,快马加鞭地赶往了小径山。

雷祖圣诞前一日清晨。

浓雾中的小径山如被薄纱笼罩,山中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里,李凌云正在查看一片半人多高的绿植。

李凌云揪掉最近那株上面的荚果,用封诊刀划开,瞬间一股乳白色黏液顺着刀刃流了出来,它们先呈滴状,看起来如同一串项链,很快乳珠越聚越多,最终连成一条白线,流入李凌云掌心。他低头闻闻,道:“无论从叶子形状还是乳液气味来看,这必是阿芙蓉无疑。”

“你们找到的入口在哪儿?”谢阮手不离刀,问一个身着布甲、面无表情的精壮男子。

男子满手老茧,眉眼坚毅,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手指山谷深处道:“就在那边,能找到殊为不易,首先要穿过一段山洞,而且有人在洞前种满灌木,故意挡住洞口,别说普通百姓,就是我们也来回巡了几次都未在意。一路上也并没发现可疑的牲畜粪便与蹄印,在我们一筹莫展时,九郎派人送来了一张奇怪的手绘图,说是让我们仔细寻找,看看有没有草叶上有类似牲畜食草痕的痕迹。我们按图索骥,这才追踪到此处。”

谢阮听完,越发觉得李大郎的本事非凡。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正在朝自己走来的李凌云,在他身后,还跟着明珪与子婴。由于事态紧急,且只是核对线索,并无案发现场,招眼的阿奴与六娘便被留在了狩案司小院,没有跟来。

李凌云几人到了近前,李凌云冲谢阮道:“这里距马村很近,方便凶手作案,洞口灌木又发现了同样的驴齿痕,他住在这里的可能性颇大。”

谢阮道:“不如先去小山洞后探查!兴许能有线索。”在精壮男子的带领下,众人穿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大家七弯八拐之后,来到一个小型山洞前。

李凌云站在洞口四处张望,发现上端洞壁沾满了黑色的烟灰,顺着烟痕一路朝内看去,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像葫芦的黄铜色丹炉,丹炉附近随意丢弃着一些术士生活起居的日常用品,从鞋袜衣物的数量来看,洞内常年居住的只有一人。既是顺着诸多线索一路追踪至此,那么这个“住家”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遗憾的是,此时洞内空无一人,凶手似乎早已逃之夭夭。

为了不破坏洞内情状,李凌云从封诊箱中取出封诊护具穿戴整齐,又着子婴也一同打扮,并不让其他人入内。

李凌云解释道:“我想凶手八成是中了凤九的计,去洛阳寻那雷鸾真人去了。他如暴露行踪,自然有凤九盯着;若不暴露,我们也可以在此地设下埋伏,守株待兔。所以此时不能碰乱了他的任何东西,万一他还会回来,被他发现有人曾来过,必会打草惊蛇。”

谢阮本要跟的,此时听他一说,也就打消了念头。

李凌云遂开始搜查洞中,他让子婴拿了封诊录在一旁记录,并小心翼翼地把翻看过的东西都一一放回原位。

他蹲下身,视线与桌平齐,观察石桌上的灰尘。“已有薄薄的积灰,此人离开已好几日……”说着,他小心地打开一旁的丹炉盖,看清丹炉内的情形后,又合上盖子,弯腰查看丹炉下方的灰烬。

“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开炉。”李凌云起身,目光在房内游移,最后落在了墙上挂着的药葫芦上。他走过去小心地平托葫芦底,拔掉塞子,倾倒出里面的药丸。

“红色,闻味道是五石散,并不是阿芙蓉丸……从外面的苗圃规模和荚果上的旧伤可以看出,他一直在收割阿芙蓉,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在这里炼制阿芙蓉丸。”

李凌云又在山洞内搜寻了一阵,再没什么额外发现,于是他带着子婴走到山洞口。突然间,李凌云沉声叫住徒弟:“子婴,别动。”

子婴停步,惊讶地看李凌云,只见李凌云额上出汗,小声道:“有只很毒的蜘蛛,就落在你左边肩上。”

子婴抬起左手猛扫左肩。李凌云松了口气,道:“拍掉了,幸好穿着罩衫,上面有桐油,这玩意儿也咬不着你。”

子婴连连点头。“多谢老师。”二人走出山洞,脱掉封诊护具。明珪忙迎上去问:“如何?”

“凶手并未在此炼丹,洞内也未发现他囤积的阿芙蓉丸,洞顶烟熏痕迹较厚,且不均匀,说明炼丹者并不擅长掌握火候,如是这人自己炼制,必定无法得到足以得到同道信任的丹丸。子婴之前的推测应该是对的,连环案的凶手为两人,那么他们必然另外还有一处炼丹场所。”

“……或许是两人有所分工,一个炼丹,一个杀人,而这一系列的案子,都是由于那个炼丹者的怂恿?”子婴再次推测。

“有可能。怨鬼林案中铁匠铺的人也做过证,杀人者说话语无伦次,条理不清,这种人要说思维多缜密,的确令人难以置信。最关键的是,这个洞内并没有发现御用的笔墨纸张,我甚至怀疑,那些信件,可能是那个深藏暗处的炼丹者所写。”

李凌云又道:“凶手离开数日,绝对有所图谋。按一贯的作案手法,他势必要把目标迷晕,接着带到某个大凶之地杀害,我虽感觉他选择小径山的可能性较大,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是否存在变数我也拿不准。如今此地已无查验必要,为稳妥起见,我觉得还是尽快赶回东都,和凤九相互照应的好。”

此行之所以整个狩案司的人全部出动,是因为大家误认为凶手已是囊中之物,伸手即可抓来,可谁承想到头来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东都城只有凤九在坐镇,对这个人,众人心中始终有所提防。毕竟李凌云一直认为明崇俨案存在疑点,也就是说,哪怕其他案子和陆合道人有关,唯独这一桩却不能排除和东宫存在关系的可能。

万一凶手真被凤九提前擒获,不堪大刑伺候,把明崇俨案给认下,又该如何是好?所以谢阮心中也早就有了回东都的打算,此时见李凌云也有此意,她连忙招呼那老兵上前,让他派些人马,将此处盯死。

谁知那老兵却有些为难。“九郎调动军中士兵来此已是逾越规矩,我们可以留点人手在这里,但大部分人必须马上回营,有所拖延,怕是要被砍头的。”

见老兵为难,明珪善解人意地道:“既然如此,我马上安排大理寺的人过来,你们留些人先盯着,之后交接即可。”

那老兵闻言大喜,对明珪行了个叉手礼,便退下布防去了。

“凶手取走了死者的身体部分,定是有特殊用处。”李凌云与众人一边向山谷外走,一边说道,“可这些身体部分不在此处,他会把它们放在哪里呢?”

“如按大郎推测,凶手会在被掩埋的马村凶地作案,兴许他会把东西藏在那里……”谢阮眉头微皱,“只是之前在那边,也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我们先回东都,要是能在雷祖圣诞抓到凶手,问题自可迎刃而解。”明珪的话让二人心中安定了一些。出了山谷,众人便策马快速朝东都赶去。

工艺品装饰纹样之一。以大小基本相同的圆形几何点连接排列成圆圈形几何骨架,并在其中填以动物、花卉等所构成的图案形式。中心圆边缘的小圆点形如联珠,故名。在中国盛行于魏晋至唐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