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静默无声的玉柱之上闪过一瞬华彩,那以金笔勾勒的僵硬无比的名字,在这华彩的催生之下似乎有了生机。

只见,一个个名字像有生命一般晃动起来,下一秒,随着为首那位长老一声“去”字,一个个名字,化作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大殿上空翩翩飞舞。

由末尾那个名字开始,依次而上,每飞出去一只金色蝴蝶,一旁侍立的长老便会高声念出那个弟子的名字。

“天星洲,李子恒!”

“松川洲,岳七!”

……

每念出一个名字,底下就会安静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阵激烈的掌声,掌声在大殿上空回**,经久不息。

这种事有人欢喜有人愁,天玄宗每年招收弟子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每报出一个名字出来,都意味着剩余人通过考核的几率少了一成。

排名稍微靠后的名字已经念完了,有人面色欣喜,有人脸色煞白,嘴里嘟囔着:“坏了,今年约莫是白来了一趟,早知道就去二品宗门了,也不至于又浪费了一年。”

“唉,这天玄宗怎么这么难考,上次折在了第二关,这次好不容易过了那关,又倒在了最后这条路上。”

“这东西就纯看命,我们在秘境之中拼死拼活也挣不到那个分数,我去年一个远房表弟,平日里吃喝玩乐样样不成体统,他爹娘实在管不了他,想着家里在天玄宗有亲戚在外门当长老,送过来让他当两年外门杂役弟子敲打敲打磨练心性,他一来正好赶上入门考核,他亲戚让他试试,反正考不考得上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谁知道人家一考直接考进了内门,后来我一问,人家在秘境中啥也没干,就随便拔了两根杂草糊弄事,一股脑睡了快五天,出来后才知道那两根杂草是天材地宝,一根就能抵好多玉珠……”

这位老哥说得咬牙切齿,充斥了对这种不学无术欧皇的痛恨,此言一出,又引来一片附和感叹声。

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接连报出,江天青旁边的李邬,脸色越来越惨淡,嘴唇煞白,一个劲儿地嘟囔着:“坏了,坏了。”

江天青本来在一旁发呆,见状问道:“你这又怎么了?”

李邬叹气道:“我在秘境之中总共就猎杀了十只灵兽,成绩估计也就勉强擦边能过,如今还没有我的名次,我八成是过不了了。”

“这几天我盘缠也快用尽了。”李邬惆怅道,“但我若想继续安心修炼,是必须要留在天玄宗的,好在我刚才听人说,天玄宗考核不过的弟子,若想留宗,可以申请去外门当杂役弟子,虽然待遇差些,干得也都是些脏活累活,好歹能修炼,每个月也有灵石拿,也很不错了……”

他还没说完,一道声音伴着金蝶从高空落下,“梧桐洲,李邬!”

那道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李邬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宛如石像一般,全身上下只有眼球能动,他呆呆地看着那尾蝴蝶穿过人山人海,朝着他飞过来,像是一个可望而又不可及的美梦。

金色羽蝶收拢翅膀,落下阵阵流光,随后化成一道金色的图腾烙印在他手背之上。

那枚烙印,赫然是天玄宗的宗徽——沧海引剑来!

过了许久,只听到李邬颤抖的声线,“我我我……我考上了?”

滚烫的热泪从他眼角滑落,整个人当场化身范进,“呜呜呜,我真的考上了!”

他朝四周看去,下意识想找人拥抱一下来抒发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他殷切的目光看向江天青。

江天青看他这样,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让他扑了一个空,和身后的柱子抱了一个满怀。

李邬毫不在意,抱着柱子依旧摇头晃脑地欣喜若狂,“娘,我考上天玄宗了,我没给您丢脸!”

“呜呜,娘,我一定会有出息的,我一定会努力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修士的!”

……

大殿之上,像李邬一般因为被录取鬼哭狼嚎的修士不在少数,其中多数也是走投无路之人。

李邬终于哭够了,就看到江天青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和对面一个人下五子棋,那人脑后束着一个高马尾,腰间别着一把狭长的兵器,面容俊俏,却隔着一层纱一样看不真切。

见他过来,江天青头也没抬地问道:“你跟你娘哭完了?”

李邬面色一红,结结巴巴道:“嗯嗯,哭哭…哭完了。”

此时排名已经念到靠前的三分之一的位置,大殿之上的人也走了大半,还剩下的人,要么是已经被录取的,要么则是对自己的排名极为自信的天之骄子,而更多的则是不甘心非要等一个结果的修士。

蹲在江天青对面那个高马尾年轻修士,听到“哭”字,没忍住笑了一声,“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一个大男人,好端端地哭什么?”

江天青落下最后一子,习远鬼哭狼嚎道,“坏了,我怎么又输了,你是不是作弊了,怎么回回都是你赢?”

江天青看着他,很突然的,感受到了智商压制的快乐。

排名越念越靠前,大殿之上,留下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不一会儿,偌大一个大殿已经空下来一大半,和江天青来之时的熙熙攘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天青手背之上依旧空空****的,但她整个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依旧自顾自低头下着五子棋。

等到金蝶散尽,大殿复归宁静之时。

李邬看着江天青有些欲言又止,他怎么说也是和她共同做过检讨的情谊,忍不住小声开口安慰道:“那个,没通过考核也很正常,我在秘境之中认识一个人,他考这个天玄宗入门大试足足考了十八次,你既然能走到这一关,来年再考一次肯定没问题的!”

江天青:???

她抬头,疑惑问道:“我为什么要再考一次?”她顿了一下,又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水平存在很严重的误解。”

完了?李邬心道,她这是不是受到打击太严重,人直接疯了?

他脑子飞快转动,最终决定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安静如鸡,不能再出言刺激江天青。

大殿之上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阵凤鸣声,玉柱之上猛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那金光比之之前更猛烈三分,简直像是要生生把人的眼睛闪瞎。

底下又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是又要干什么,名次不是都公布完了吗?”

“看这架势,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该不会是有那位大能要开设道场讲道吧?”

有熟知天玄宗这套流程的修二代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什么讲道,这是该公布这秘境考核的前十名了,啧,每年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花架子!”

他虽这么说,语气却透着一股生吃两个柠檬后才有的浓浓酸意。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名次不偏不倚,正好是第十一名。

此言一出,讨论声越发激烈,大家纷纷猜测这第一究竟是谁:

“要我看,一定是姜肃姜少爷,姜少爷在兽潮当中那叫一个英勇无比啊!”

话音刚落,便引起一阵附和声,李邬也下意识的点头。

没错,姜少爷就是最棒的!

也有人不甘愿,出言反驳道:“姜少爷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中间公布名次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第三啊?”

“第一第二估计就是侥幸的运气,凭什么和我姜少爷比?”可能是姜少爷这个天才人设立得太成功,最先出口那人立马反驳道,他四下看了一圈大殿,又不屑道:“那第一第二这么厉害,大殿之上为什么不见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不过是缩头缩脑的鼠辈罢了!”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姜肃,见他迎风而立爽朗清举,忍不住吹捧道,“真正的天才就应该和姜少爷这般光明磊落!”

头顶爆炸头,面容漆黑的江天青:???

在秘境中被人围堵有心理阴影,隐去容貌的习远:???

请问,我们是招你还是惹你了?

远处一身青衣,迎风而立的姜肃秉承着他年少成名,温尔文雅的天才人设,尽管受到如此吹捧,依旧面带一抹浅笑道:“道友谬赞了,秘境之中天才众多,这般夸赞我受之有愧。”

一位身着灰色衣衫的长老自大殿高处缓步走下来,他身上似乎带着某种气场,目光所及之处,大家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

这位长老周身气息平和,乍一看像一个随处可见的寻常老者,毫不引人注意,但所有试探过去的神识和灵力到他身体四周宛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位看不出深浅的大能,江天青心道,以及,这位长老怎么越看越像她高中的教导主任!

灰衣长老冲大家温和一笑,“老夫是这天玄宗的执法堂堂主。”

这个自我介绍一出,台下的诸位弟子倒吸一口凉气,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惧意。

那位长老将大家这个反应尽收眼底,呵呵一笑:“诸位在天玄宗修炼的这些年里,若是没什么大事,一般和老夫是见不着面的。”

“此次我受掌门委托,来公布这秘境考核的前十名!”

他袖口一展,玉柱最顶层,从一开始便被封存的十个名字终于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这一看,众人沉默了!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前五的名字,有三个颇为奇怪。

第四名叫做“狗狗是最棒的”!

第三名叫做“砍你就三刀”,他往上是姜肃,众人目光上移,看向第一名所在的位置。

这第一更是重量级,那玉柱最顶层,一个“是你爹别叫”的名字嚣张而又堂而皇之地盘踞在此,而她的分数,不偏不倚,正好比姜肃高出一分。

姜肃这个正常名字位列在这一群妖魔鬼怪之中,显得弱小无助而又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