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是年初一,早餐煮了饺子,丛安河给戚不照表妹送了封红包,厚厚的。

表妹偷偷关注IceQueen7的账号,因为知道真相,嗑得远比不明事实的网友起劲。

她很喜欢丛安河,拿到手里受宠若惊,问他能不能发条微博,只发照片,她绝不多说。

薛文端上饺子,无语问她:“我每年都给你发红包,怎么从来不见你在微博上炫耀?”

小姑娘哼哼两声:“薛文姐,我认识你太久,没有新鲜感了。”

薛文倒好的醋碟从她面前收回去:“没收。”

小姑娘抱住她胳膊:“哎呀,你傻呀,姑姑不许我发,她吃醋!”

丛安河失笑。

戚名还在厨房里忙,她面孔温和,半点不像小心眼的alpha,听见饭桌上有人说小话,也没脾气,同雷厉风行的刻板印象并不沾边,看起来圆钝如一张盾。

基因神奇。戚不照面孔大半随薛文,华美浓艳,性格更像戚名,锋芒在内,表现略有不同。

他嘴挑,吃了半截玉米猪肉馅饺子,觉得不合胃口,撂碗里冷落。丛安河做习惯的事,顺手捡过来吃掉。

黎宵最后一个下楼。昨晚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头发炸成鸡窝,睡眼惺忪便被闪到眼睛。

昨晚老底儿都被掀了,他破罐子破摔,不在乎面子里子,开口就叫堂叔。

“堂叔,哎,叫你呢,新年好,发红包。”

戚不照:“滚。”

一个不行就换一个,黎宵拍拍丛安河肩膀:“堂叔他未婚夫。”

戚不照眼风如刀:“手给我拿开。”

黎宵:“……呵呵,没人爱,我小白菜。”

小姑娘打量三人,只觉得关系真好。谁说综艺嘉宾之间没真情,她心想待会儿一定发条微博留作纪念。用小号。

吃了早饭,薛文叫丛安河两人去后山雪场滑雪。

戚不照早在五月就提过冬天一起去雪场,丛安河那时还在为色所迷与深入一步之间左右互搏,不全上他的当,没想到应在今天。

小姑娘要写寒假作业,黎宵没事做,也要跟过去。

设备在场地附近,几人裹紧羽绒服,临到出门薛文却被戚名叫住。是公事,薛文满脸不情愿缩回屋里,被戚名牵住亲了亲手背。

“听话,忙完再去玩。”

薛文脸一红,说好吧。

alpha和beta,豪门继承人与女演员,多非主流的搭配,可二十多年如一日。

丛安河不会滑雪,他平衡力不算好,上了雪场直打滑。黎宵笑他笨手笨脚,转脸就被戚不照报复,灌了一脖子雪。

于是没滑成雪,三个成年alpha,稀里糊涂打起一顿惊天雪仗。

戚不照和丛安河两人穿了同款白色短款羽绒服,雪地里比较隐蔽,2V1,黎宵玩心眼儿玩不过,打雪仗也打不过。

一气之下瘫在地上仰倒装死,戚不照拿铲子来要把他埋了,他才连打几个滚避开。

哼哧哼哧喘半天气,黎宵气急败坏:“停战!停战!”

丛安河看他好笑,伸手想把他拉起来,谁知黎宵得寸进尺,灵光一闪,哼哼道:“对我客气点,我以后就是原苓的东家了,雪藏他一句话的事儿。”

丛安河松开手,黎宵猝不及防砸回雪地。

原苓跟公司解约的事闹上过热搜,没想到签进黎宵公司,丛安河问:“什么时候?”

黎宵含糊答:“年后吧。”

老东家在业内有头有脸,原苓念旧,丛安河好奇黎宵开出什么条件:“你怎么说服他的?”

流量变现的时代,谁都能是顶流,谁都能过气。

也没什么,黎宵道:“让他好好做音乐呗。”

戚不照意外:“你有这个觉悟。”

瞧不起谁。黎宵屁股和肩膀摔疼,站起来呲牙咧嘴的,心道谈恋爱的都没心肝,盘算发微博曝光两人罪行。

说干就干,黎宵登账号,发现“IceQueen7”早二十多分钟前便发了张照片。

配图是块比本白纯粹的雪。丛安河甚至点了赞。

边围殴边秀恩爱,黎宵看得鬼火冒,在转发里**辱骂:你二位能不能做个人?

抬头时发现戚不照和丛安河已经上雪板滑远,完全不管自己死活。黎宵咬牙切齿再次转发一遍:你二位真不是人!

那边丛安河跟戚不照学一步学一步,最后戚不照被他连带,两人一起跌进雪里。

手套底下皮肤冻得发红,戚不照耳朵薄,快滴血一样。

丛安河半身伏在他身上,手套上还留碎雪,捂上他耳朵。

“能听见吗?”

戚不照说:“听不见。”

丛安河笑眼弯起来,蓝天晴日的雪场里挂上轮新月。他说:“我们明年再过来玩儿吧。”

戚不照看着他,蹭蹭鼻尖,说:“好啊。”

在庄园留到吃完晚餐才回去,临走前薛文戚名和两位老人叫住丛安河,往他手里塞了几封红包。

快三十,年近而立。丛宗庭和余珂亲缘薄,丛安河很多年没从长辈那里收到这东西。

他想推辞,却欲言又止。

薛文额外递给他一套瓷质餐具,让他代同丛宗庭问好。一家人不用客气,算压岁钱,也算见面礼。

戚名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不用叫我阿姨。”

黎宵在背后做口型,坑他叫“戚董”。

丛安河又不傻,他笑得很动容,吐字时有些干涩:“母亲…新年快乐。”

一个好年,好消息合该接踵而至。

二月初,年假尚没放完,莉莉便在小群里发一张电子请柬。

订婚仪式,时间定在三月的第一周。丛安河看一眼日历,农历是惊蛰,春雷乍动,万物复苏。

黎宵嗷嗷乱叫一阵,道:“你们真够速度的。”

霍流馨回他:“时不我待。活一天少一天,等什么。”

黎宵突然沉默下去,难想他的脑子用来思考人生,丛安河接着问下去:“要随礼吗?”

霍流馨:“不用,就是个party。玩得开心。”

大半年没见戚举,霍流馨想起他,在群里艾特,问他方不方便过来,用不用派车去接。

戚不照回:“我和小安哥一起。”

丛安河嗯了声:“他和我一起过去。”

黎宵怨气未消,这时候插起话来:“臭情侣。”

莉莉:“嗯?”

黎宵:“……不是骂你们!”

霍流馨和莉莉娅定居海城,惊蛰正好是周六,仪式在傍晚开始,当天中午的机票飞过去时间足够。

天气晴朗,有微风。

北边还没回温,戚不照下飞机时还披着黑色大衣,衬衫内的黑色高领内搭衬他肤色苍白。

头发已经能扎起一小段,短时才发现他有弧度很大的自来卷,不明显,椅背上躺乱,蜷曲着慵懒,等车的功夫丛安河抬手,他便低头,等丛安河帮他整理鬓边的乱发。

提前租了辆车,是辆皮卡。

仪式定在湖边,是片露营地。开导航过去,到地方时天已经暗下去。

百合花拱门,茉莉摆台,湖边立着香槟塔,二十米开外有篝火台和自助。比起正经仪式更像亲友party,来的人多是双方的同事同行同学朋友。

请了乐团,乐声像湖面流淌的波。

戚不照最近不轻松,电话繁多,刚下车助理就打来电话,他自然地垂首同丛安河接了个短暂而亲昵的吻,塞着耳机往车尾去听。

霍流馨的朋友在门口迎宾,丛安河出示电子请帖。朋友看过综艺,一眼认出他,搭话时很热情,问他戚举怎么没和他一起过来。

丛安河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黎宵年后就回了海城,比两人到的都早。订婚宴主角正在那边应付老板,他便闲来无事找过来。

一反常态,黎宵乖乖顺顺的,见丛安河第一面先客气问好。

无事献殷勤。丛安河神色不变,水来土掩:“什么事?”

黎宵往他手里塞只开心果乳酪司康:“那什么。”

丛安河:“说说。”

黎宵吭吭哧哧好半天,又清清嗓子,装成波澜不惊:“原苓和他前任怎么回事。”

司康咬掉半截,丛安河慢慢咽下去,反问他:“哪方面?”

“……草。”不清楚装傻还是真傻,黎宵不得不说得清楚明白,“他们为什么分手?”

丛安河道:“因为原苓亲了我。”

黎宵:“!”

黎宵:“我靠,你小三啊?”

丛安河澄清:“没谈过。纯朋友。他亲上来的时候给我吓够呛。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你要问他。”

黎宵捋不清,语无伦次道:“所以他单恋你?不对,那他那天哭成那样……这都什么跟什么。”

轮到丛安河没听明白:“哭了?”

黎宵松了松领结,骂了句:“签合同那天,他眼睛肿得像俩大核桃仁。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晚上在酒吧又遇见,他喝多了,嚎得石破天惊。”

“怎么了?”

“他前男友,”黎宵心情复杂得古怪,“…结婚了。”

丛安河愣住。

他还记得原苓笑唱“莫笑我是痴情种——”,说等乔煊找到对象一定move on……玩笑话还像在昨天,然后一切无心之言都应验。

黎宵抓起头发:“去年年底领的证,办过婚礼,没请他。机缘巧合知道,当场就崩了。”

丛安河没说话。

黎宵问他,我该怎么办。

这话从黎宵嘴里问出来,多少让人惊诧。录节目那会儿想追戚不照,他心里有数,套路一茬接一茬,对比今天简直纯情过了头。

丛安河坦白说:“我不知道。”

黎宵有些烦躁,端杯鸡尾酒喝起来。柠檬黄配青橄榄,后劲酸涩。

戚不照接完电话,信步行至丛安河身侧。他个子好高,眉骨往下深出两丛阴影,初春的傍晚里,大衣衣摆松弛轻晃。

手腕上是丛安河送的腕表,腕骨随青筋凸出,悉数藏进袖口。

他站定,只来及在丛安河鬓侧贴面,顺便叼走半块开心果司康,便有人打搅。

霍流馨在海城最大的证券交易所工作,和上司关系不错,因此订婚仪式老板也出席。老板年过半百,大腹便便,商人的精明并一种温吞的好脾性,矛盾地揉在这张面白无须的中年面孔上。

“小戚?”老板意外道,“好久不见了,你母亲最近怎么样?”

戚不照伸手与他浅握:“周总。家里一切都好。”

他年纪轻,气质里有种尖锐的沉着,让人觉得不好招架。戚名确实给他许多,人群里不必夺目也会是上位者。

霍流馨与莉莉后一步跟过来,视线先落在丛安河脸上,场面不合适,三人便无声颔首,算打了趟招呼。

老板感慨:“上次见你还是几年前,长大了。最近在做什么?”

戚不照道:“做点小事,瞎折腾。”

“谦虚。”精光一现而过,老板问霍流馨,“你们认识?”

霍流馨抬头,目光这时扫过戚不照,瞬间愣怔。她想起《前夫》首演那场,谢幕时一排一座有人捧花上场,黎宵说那是戚举的哥哥。

些许异样漫上心头,被霍流馨压下。她笑说:“是……朋友的家属。”

戚不照的手臂无意识撑在丛安河身后摆台上,无声地占有,老板扫过,顿时会错霍流馨的意。两个alpha,但老油条见多不怪,老板语气平常:“这位是?”

“您好,”丛安河伸出手,“丛安河。”

“你好你好。”老板深谙世故,做领导的,高管订婚这种场合到场是给面子,久待却不讨人情。他适时瞧眼手表,双手合十,“我待会儿还有饭局,先走了。小霍,幸福平安。”

霍流馨道了谢,老板朝戚不照颔首:“转达戚董,有时间常聚。”

戚不照淡淡:“一定。”

老板走远,黎宵才嘀嘀咕咕:“你们老板真行,看不见角落里还有一我么。好赖我也是个‘总’,都不招呼一下。”

没人搭理他,莉莉问:“戚举没来吗?”

霍流馨看向戚不照:“这位是……戚举的哥哥?”

戚不照和丛安河一齐挑眉,而后齐刷刷把视线落在黎宵身上。

一直在想原苓的事,黎宵后知后觉记起半年多前,他为给两人打掩护撒过的弥天大谎。被盯着,先是心虚,下一秒便理直气壮。

是谁先用假身份骗人?他自降身价编假话分明为全叔侄义气,两人心肝再黑总不至于恩将仇报。

于是黎宵腰板挺直了。

莉莉看不懂三人眉目官司,只道:“你们长得好像。双胞胎?”

戚不照张口就来:“是啊。”

丛安河:“……”

声音都像。霍流馨感叹:“单卵竟然也能像到这个程度。”

戚不照:“基因好。”

黎宵:“……”

霍流馨向丛安河问戚举的动向:“你家属今天怎么没过来,我还特地请厨师做了条鱼。”

戚不照还想抢答,丛安河抬手把他嘴给捂上。他易感期将近,脉搏鼓动间柑橘气息渐浓,戚不照顺势低眉轻嗅,喉结不自觉滚了下。

丛安河有所察觉,撤下手,肘关节轻触腰线,让他别犯浑。

戚不照手还撑在丛安河身后,不躲不闪,腰一弯,便浑不吝把下巴搁上丛安河的肩。

锐角卡进圆钝的颈窝,熟稔流畅如呼吸般自如,alpha与alpha之间可不会这样相处。

霍流馨和莉莉二人眉头微蹙。

丛安河感情经历丰富,但玩儿着妹妹还和哥哥搞暧昧实在太超过。

霍流馨几次欲言又止,却见丛安河竟去摸戚不照的下颌,像安抚,大庭广众的,说把人惯上天也不为过。

抬手时还露出一截霍流馨当初亲手编的红色手绳,和戚举那条一套,原先和谐得般配,此刻却刺目。

两位苟且的当事人铜墙铁壁做脸皮,坦**得十分可恶。

黎宵没眼看,霍流馨看出他早知这两人有事,心里直骂这三个男性alpha蛇鼠一窝。

莉莉眼睛里又燃起火,直来直往:“戚举在哪里?”

仪式快开始,乐团在奏《I Swear》。

主唱在唱,I see the questions in your eyes, I know what's weighin' on your mind.

丛安河牵戚不照的手,他腕表后坠下条蓝色手串。

“戚举就在这里。”

很难形容霍流馨和莉莉听到这话后的表情。有一瞬很空,有一瞬又狰狞。

霍流馨不敢置信重复:“戚举,就在这里?”

戚不照站直,这次将丛安河整个人都揽进臂展范围:“挺久不见了,两位。”

莉莉:“……%¥&*%”

俄语,丛安河听不懂。

alpha,男人,能走路,堪比大变活人。

霍流馨:“那戚举…?”

戚不照同她碰杯:“戚不照。”

震撼到语言系统混乱,莉莉回神时质问黎宵:“你知道?”

丛安河祸水东引:“他比我知道的早。”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黎宵无辜坏了,来不及解释就迎上莉莉怒目。他心里哆嗦,拈块小蛋糕进肚撒腿就跑。

莉莉追上去,洁白裙摆浸在傍晚的风。

大起大落,霍流馨仰面灌下一杯淡金色香槟。

戚不照对她说:“谢谢你的鱼。”

霍流馨问:“你喜欢吗?”

丛安河和他握着手,晚风微冷,揣进他大衣口袋:“这是真的。”

霍流馨同两人对视,很快三人齐齐笑出声。

“祝你圆满。”戚不照说,

霍流馨妥帖收下祝愿:“Deal.”

仪式开始,结为未婚妻子的过程并不繁琐。

然后就是舞会。

夕阳好长,紫与橙红如梦似幻。乐团乐声悠长,两两牵手扶腰,华尔兹不会跳,就装模学样。

上次跳舞是在度假村外沿的午夜,戚不照坐轮椅,他转着圈带人跑偏轨道。今日戚不照高出他半截脑袋,单手握住他的腰。

时间变得慢了。对视会引发亲吻,别人的订婚仪式,这不太恰当。

于是丛安河错开视线,落在他胸口,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不喜欢蜂蜜,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问他累不累,苦不苦,在背光处做过多少事……问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哪儿,第一时间想起的动物是什么,二十年来有没有什么事最后悔。

眉梢眼角都夺目,戚不照静静看他,静静地答。

为什么知道是秘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不清楚,不累,不苦,没做什么,只是等待漫长,你不回头看的那段时间总觉得难捱……最喜欢的地方是家里,第一时间想起的动物是鸽子,二十年来没有事后悔,桩桩件件,有的抓住,有的没有,他从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日走到初春的今晚,一切好的坏的都刚好,让他变成他,让他见到他。

鸽子?丛安河凑近嗅他大衣上的留香,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还以为你会想到薛小姐的豹猫。”

戚不照拂过丛安河大鱼际,将那些掌纹揉乱:“你和我第一次接吻,那些鸽子飞起来。”

振翅声生动且吵闹,拖他从梦落进俗世。

戚不照那时候这样想:“它们带给我好运气。”

舞会后是大合影,众人欲散去吃食,又被霍流馨叫住。

今晚party的两位主角站在湖边,夕阳垂下去,从湖底开始,烧成紫色与红,远看霞与云成片,边界模糊起来,烂漫成一生不得多见的粉。

莉莉与霍流馨的白纱融成鱼尾般海浪,订婚也想抛手捧花,两人合力掷出,抛得好高,似要跨过鸣啼的鸟,最后穿过人海,砸进戚不照怀里。

粉玫瑰与白色铃兰,小小一捧,戚不照接它却要十分小心,腰腹一陷,发尾被风吹乱成墨线。

哥哥。

他回头看过来,笑时眼睛亮得惊人,藏起一潭湖水,一轮落日,一条河流,一个世界。

哥哥,他说……你得娶我了。

I swear, like the shadow that's by your side

我发誓 如同守候你的背影

I'll be there, for better or worse

我会在你左右 无论丰腴困厄

Till death do us part

至死不渝*

人如何定义美。

丛安河以为,就在当下。

作者有话说:

歌词和翻译摘自《I Swear》网易云版,希望大家喜欢这场晚霞。

大家想看什么番外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我会考虑。目前暂定有if线,一个嗑cp顺带扒皮戚不照的论坛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