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鹏怎么还没回来?说去结账,别是跑路了吧孙子。”陈家乐捡了块南瓜饼塞嘴里,他喝了酒就上脸,小脸红扑扑的。

上学那会儿宣传委员拂落牛仔裙裙摆的甜品屑:“敢逃单就割了他舌头下酒。”

陈家乐双手抱拳:“还得看咱姚姐。”

同学聚会,饭局散场近十点。众人喝在兴头,想开二场去隔壁KTV。

有人次日早还有事忙,去不成夜场,于是碰了杯拍完合照,三十多人的厅走了一半多,剩下十个精力充沛的,等傅鹏结完账一块撤。

戚不照不续场,但没走。

陈家乐问他:“少爷,您不唱K还留在这儿,是舍不得我还是改行做服务员啦?”

戚不照神色清明:“我等人来接。”

陈家乐:“谁啊,司机?”

戚不照垂眼笑:“我家属。”

“……”陈家乐受够了,“我算看明白了。今天大驾光临来秀恩爱的是吧。”

戚不照高三的最后一任同桌也在,嘴里含个橄榄,口齿不清道:“好奇死了……什么如来佛能拿下我同桌,我今儿,我今儿就算耗死在这儿也得见一面嫂子。”

剩下几个人围上来,七怪八拐地跟着八卦。戚不照行事低调,不妨碍七中那几届论风云人物他第一没人第二。

学校当年拍宣传片,想邀他出镜,他不乐意。取景时无意在边角框进去几镜,宣传片放出去,观看量不足一千五,但引来几位大公司星探争抢着签约。

戚不照什么身家背景,于出名一途毫无热忱,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他一向随心所欲随性而为,睁眼闭眼就给拒了。

孤高华美桃花泛滥的脸,班主任擦亮眼盯着,高中三年硬是早恋都没谈过。都好奇,究竟什么天仙omega能哄得戚不照纡尊降贵,软下脊背。

有人撞了下陈家乐:“你不是太子心腹么,透透底儿呗。”

陈家乐呵呵:“我知道个屁。”

同学不信:“你真的假的?”

戚不照想藏的东西,谁都别想挖出来。陈家乐也是最近才听说这哥心有所属成家立业,心里正委屈:“不信拉倒,你问鹏鹏也是这话!”

同学撸他脑袋两下:“要你何用不孝子。”

还有人掺一脚,悄摸把几人扯近,传起小道消息:“刚毕业那会儿,我陪前男友去看话剧,叫什么,叫《赵氏孤儿》,我在剧院见到戚不照了,还有一美女坐身边。感觉年纪比他大点,气质特别好,有点像薛文。”

“我擦,姐弟恋啊。岁数差的有点多。”

“别真是薛文吧,传奇女星,我爸妈都喜欢她。牛逼,怪不得藏着。”

“你想多了吧,是美女就是薛文?薛文早隐婚了。”

陈家乐听见,问:“你说的美女是不是长直发,戴着墨镜口罩,捂得特严实?”

那人也愣了:“你怎么知道?”

陈家乐头疼:“拜托,那是他妈。”

传谣的哥们:“……”

听八卦的同学:“……”

戚不照稳坐钓鱼台,安心等人来接他回家。餐桌边待腻了,走远去窗边接一通电话。

陈家乐声带寂寞,迫不及待去KTV嚎两嗓子,挥散聚众造谣的老同学,推门出去寻买单买丢的傅鹏。

一推门不要紧,陈家乐抬眼就被吓得连退三步,嘴里卡带一样“你、你、你”个没完。

厅里的几人听见动静,纷纷往那边看,问陈家乐怎么了吓成这样。

待众人行至门前,齐齐倒抽一口气,表情微妙得五花八门。

宣委穿着高跟马丁靴,差点崴到脚:“傅鹏,你干嘛呢?!”

陈家乐道:“老傅,喝大了吧你?……赶紧把人放开!”

大厅出入口是双开门,门口落下两道高大影子。

傅鹏人没丢,全须全尾地立在另一侧门外,气定神闲,深藏功与名。

另一位眼生,手腕上捆着备菜间的红色长布条,另一端紧紧系在外门的铜质把手上,场面相当诡异。

两人差不多高,傅鹏一向心性沉稳考虑周全,上楼时担心留人不住,索性智取。半分钟前,他从备菜间顺了根软绳,趁其不备,惊险万分将人扣住。

“不能放。”傅鹏叫人,“戚不照,你出来。”

陈家乐一头雾水:“你发什么疯。”

傅鹏轻描淡写:“跟踪狂,我替他抓着了。”

当年戚不照被人跟踪盯梢,在学校里闹得挺大,年级光荣榜上失踪的照片都快传成七中怪谈,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事儿。

陈家乐当然诧异。他打量被傅鹏抓到现行的alpha,卫衣牛仔裤,大概刚洗过澡,黑发伏在前额,干净又英俊。

跟踪狂?不像。

“有误会吧。”陈家乐不确定。

傅鹏:“误会什么。他在楼下盯梢,我觉得奇怪,他说在等人。我问他等的人在什么厅,他说在我们厅。”

就这。宣委说:“武断。”

傅鹏还有底牌:“不止,你看他手机。”

跟踪狂自始至终很安静,闻言竟听话地举起手机。屏保是极光,乏善可陈,但翻面过去,透明的保护壳底下,蓝底免冠证件照清晰可辨。

陈家乐凑近了看,瞬间认出是谁,我草一声:“还真是。你哪儿弄来的?”

跟踪狂诚实得可怕:“学校门口,光荣榜上。”

傅鹏酒品一般,酒后比平时行事莽撞。不敢相信他抓对了人,陈家乐继续问:“那,你…你来这儿干嘛?”

跟踪狂道:“找人。”

“找谁?”

跟踪狂答:“戚不照。”

傅鹏冷笑:“你看。”

陈家乐眉头紧锁:“你真是……跟踪狂?”

傅鹏补充:“何止。他有未婚妻,还背地做这种事。”

人不可貌相,看着英俊挺拔,谁能料想是衣冠禽兽。陈家乐一众人顿时悚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只有宣委人群中蹙着眉,总觉得这人面熟。

红布拧成一条绳,很结实。跟踪狂扯了扯手腕:“我不是。”

嘴硬。傅鹏好整以暇问:“行。那你说,戚不照是你谁?”

跟踪狂语气稀松平常,说,未婚妻。

傅鹏陈家乐等人表情瞬间精彩。这下没人怀疑,都以为他突发起臆症。戚不照高中同桌从人群中挤出来,不信邪地又问了一回。

“你说,戚不照是你的谁?”

跟踪狂竟笑了笑,十足的温存。他好脾气地重复:“戚不照就是我的‘未婚妻’。”

被绑在门上,他一直侧身,说这话时终于正过脸来。

宣委终于搭上线,后知后觉认出这张面孔。她惊疑不定:“你是……”

话音没落,戚不照本尊挂上电话,从厅里走出来。

丛安河手腕还缠着门,难舍难分,与他无声对视。

静默如此诡异,傅鹏怕戚不照误会,开口打断:“他跟踪你,还偷你照片,在楼下被我抓住。”

宣委独自清醒,对他挤眉弄眼,可惜傅鹏喝了酒神经粗,毫无所觉:“这事儿可大可小,看你怎么处置,我……”

戚不照没让他把话说完,抬腿朝他屁股就是一脚。

傅鹏不比戚不照下盘稳,痛呼一声就栽到几米开外。他捂着腚,火气上来了,回头便骂:“白眼狼吧!帮你你还踹我!”

系在门上的绳结解开,戚不照拎这一端在手心攥紧,像牵一段红线。

“疼么?”他问。

丛安河觉得好笑,眉眼弯弯的:“不疼,不骗你。”

陈家乐看傻了,摸着脑袋问什么情况。戚不照冷冷看他一眼,丛安河朝戚不照递出被捆上的手腕,戚不照没帮他解开,直接握进手心。

姿态亲昵,严丝合缝。

这下围观的也隐约琢磨出点什么,盯着两人坐看右看,cpu快烧炸了。

傅鹏慢半拍揉臀肌走近,怒斥道:“你什么态度!”

戚不照淡淡的,问他:“你把我家属拴门上,你什么态度。”

傅鹏没反应过来:“什么家属?”

戚不照在窗边站着打了有一会儿电话,北方入秋夜间温度低,手被风吹凉。丛安河于是牵着他手,揣进自己卫衣的宽大口袋。

傅鹏看在眼里,震撼到脸都僵住。

“你们……?”

丛安河没忍住笑:“告诉你了。你没信。”

陈家乐讷讷:“所以戚不照真是你……未,未婚妻?”

戚不照眉眼软下来,肩膀往丛安河身上贴紧,偏过头看他眼睛,笑意盈盈:“嗯,我是他未婚妻。”

同班两三载,印象里只有不可亵玩与率性而为,在座的从没人见过他这样卖乖以色*诱人的嘴脸,简直像被夺舍。

同桌呆若木鸡,撞了撞陈家乐:“乐,我没看错吧。”

陈家乐:“不知道,我死了。”

情况急转。回过神,傅鹏恨不得摸条地缝钻进去。

他尴尬地摸摸墙,又摸摸门把手:“我。唉,这事儿闹的,不好意思。你上楼的时候怎么不解释两句,不然我…”

丛安河道:“我记得你。”

傅鹏愣住。

丛安河扫过他被戚不照踹过的屁股:“裤子没事吧,粉色小猪?”

傅鹏脸顿时绛成猪肝色,陈家乐几人看戏之余猝不及防爆笑出声。

三年一次的百日誓师大会,彼时傅鹏在台上鞠躬,众目睽睽下校裤天崩地裂,LED大屏上露出一只粉色猪鼻,天地日月师生共鉴,七中校史恒久流传。

记忆久远,但口口相传中仍旧新鲜。傅鹏做梦都想把这段埋进坟里。

傅鹏生无可恋:“大哥,你怎么连这个都说。”

戚不照:“没说。”

傅鹏不信,丛安河解释:“我在场。”

傅鹏起初以为他是同届同学,细看觉出不对。丛安河这时候才做自我介绍:“我姓丛,丛安河。”

在场的十来个人酒醒了大半。

丛安河。七月的风波在前,如雷贯耳。

没教过高三,不在同一栋楼,大多人没在校内同他打过照面。听说他参加恋综,可节目实在不火。乔秋旧案重翻,热度是很高,网上铺天盖地的姓名缩写,但本尊照片有团队在压。职业特殊,估计废了不少功夫。

镜头下人确会畸变,有几位在网上扫过两眼他的表演剧照,见到本人却没对上号。

真人更瘦,意料之外的年轻英俊,不怪当年任职期间便炙手可热,比起三十更像同龄。

陈家乐结结巴巴:“老,老师好。”

戚不照从身后贴近,俯身把下巴搁在丛安河肩膀上:“不许叫。”

陈家乐愣愣的:“收,收到。”

丛安河笑了下,看他白白嫩嫩,挺有意思。

于是戚不照同丛安河耳语:“他不识字。”

不识字的朋友只那一位。丛安河明了:“戚不举?”

陈家乐顿时回想起自己当年做过的好事,跟傅鹏一起悲愤欲绝面壁思过去了。

家属来接,戚不照没待太久,两人一起离开。走前老同学一个接一个祝二位百年好合,戚不照难能露出眉梢眼角都烂漫的笑脸,闪得陈家乐和傅鹏眼疼。

没什么如来佛祖美女omega……前任师生,alpha和alpha。

望两人转角消失的背影,前同桌鼓掌道一声“刺激”。

网传丛安河跟一起录节目的omega喜结连理,有人冲浪前线,已经搞不清三人关系。

宣委看过几段节目cut,她嗅觉敏锐,想到什么,震惊到拿烟的手都在抖。朋友问她怎么了,她故作深沉地摆摆手,借了火,说去外面抽根烟。

坐进车里,红布条解下来。丛安河坐进驾驶座,他一路开,不是回家的方向。

车停在河边,河上有桥。这次上桥丛安河不用推轮椅,戚不照会同他肩并肩,一起走上去。

晚风在吹,潮气是很凉的。戚不照两臂随意搭在围栏边,袖口露出一支款型优雅的男表。八月他生日,丛安河送他的礼物。

过了农历十五,满月瘦下去,水面盈盈,扁月随波。风没有形状,丛安河却伸手去抓。

他问:“宝宝,是不是骗我。”

戚不照头发长了很多,还在留。黑发被风拂乱,他拍了张照片,截图到只剩一截水光,不配字,传到IceQueen7的账号,说没有。

“不是发消息说你喝多了。”

戚不照拉起他的手,呼吸温热,每根指头的指腹都亲过一遍。

“嗯,是喝多了。”

丛安河心底很软,顺势去摸他的脸,细细的,沿轮廓压上眼尾。

“你没生气。”戚不照笃定。

丛安河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带你见了同学。”

丛安河道:“你想让我见傅鹏和陈家乐。他们是你的朋友。”

戚不照:“傅鹏学计算机,陈家乐学摄影。”

丛安河愣了瞬:“今天忘了说声谢谢。”

“没关系,”戚不照垂下眼,“还有下次。”

丛安河看着他,突然想问:“你是不是很想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

戚不照复又掀眼帘看他,双眼皮褶皱是扇形,埋着侵略与征伐,面对他时却柔软如两段燕尾。

忘性大是互联网生态,乔秋的事暑期闹得再沸沸扬扬,沉淀下来落成冬天的雪,几天或一周,总会化的。

期间两人微博粉丝骤增。但行事低调外加不做网红,热度消散,几个月后还能热情关注私人账号的不多。

戚不照几乎拉黑所有骂过丛安河的网友。IceQueen7自“滚”后开始活跃,时时截图发两人生活的一角,意义不明,爱却清晰。

最后留下一小批坚贞如一的cp粉,多不过两三千人,定时定点点赞评论。嗑黎宵和丛安河的邪*教终于在正主引导下散的散,爬墙的爬墙。

他在网上做回戚举,乐此不疲。

戚不照却说:“不想。”

丛安河看不懂他,所以永远保有探究的欲望:“为什么?”

“这样就很好。”戚不照探出手,等丛安河握住。

丛安河看他很久,抓住他,让他低头。

仰面在他眉心轻吻,丛安河问他:“这样就够了吗?”

他好像很贪婪。雨夜里第一次正式会面,他目光灼灼,第一秒就在传达独占与渴求。但此刻又变得如此容易满足,似乎只要给他一个吻,一场对视,一句喜欢,就可以从他身上取走想要的一切。

丛安河说:“可我还想带你见见我妈妈。”

戚不照眼睛同水波一般清亮。他单手握住丛安河颈侧,垂首短促地啄吻。嘴唇柔软,像在交换心脏。

“要见。”他边追着吻边说,“要见。”

丛安河实在太喜欢他。两手托住他脸:“宝宝,在我妈面前这样,你有点下流。”

戚不照愣住。

丛安河带他转身,面向这条长长的、长长的河。

“妈,”丛安河轻声,“我带他来看你了。”

戚不照一时没说出话。丛安河侧身去抱他:“我妈不喜欢被装在盒子里,她喜欢流动的东西,比如海,比如河。她走之后,那边送来骨灰,我和我爸把她送到这里,让她跟着水,能走得远一点。”

丛安河说,照片在家里,下次回去吃饭,带你去看她。

“好。”戚不照紧紧地拥住他,鼻尖抵进颈窝,“这算求婚么?算吧。”

丛安河无情:“不算。”

戚不照:“不管。一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丛安河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个花环。在酒店门前小花园等人的时候编的,一串白色小苍兰,抬手压上戚不照发顶。

“宝宝好漂亮。”

戚不照拉着他手不松开:“你快说好。”

气定神闲玩儿人是常态,少见他真像个大学刚毕业的毛头小子,着急上火。丛安河觉得可爱,只顾盯他看,偏偏不开口。

戚不照还戴着花环,催他:“你都在妈面前和我接吻了,不能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这词耳熟。丛安河问他是不是私底下跟丛宗庭联系过。

戚不照攥着他的手,紧紧的:“小安。”

丛安河:“嗯?”

“我有两位母亲,”他说,“现在你也有两位母亲了。”

丛安河定住。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戚不照问。

矫情怪是要配野心家。

月光太亮,丛安河眼泪挂上眼眶,无需眨动便轻轻流下。他说:“好。”

戚不照去吻他的泪痕,问:“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丛安河说,好。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左右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