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晰画质只有360p的一百一十分钟老电影,拍摄于上个世纪。

小众中的小众。评分的人都凑不足两位数,会被免费的影视库收录也不意外。

第一幕给了毒蛇四伏的密林。

低云压昼,日光是冷的,络腮胡男人被毒虫咬了腚,扒了裤子被女人用热刀清创。

一行十一人,踩着防水靴背着医疗箱,是半个月前整装的无国界医生。

队伍离开上个任务地点,一路前行,半道途径被恶徒袭击过的落后部群。

没想到刚一踏进部群界碑,就被一群蒙脸持枪,从天而降的悍匪劫持。

迫不得已的情境里下策频出,领头的医生强作镇定,先是谎称自己此行只为带来神喻,怪相做尽洋相百出,意外被揭穿后又铤而走险,假作组织前来视察的上线——没想到劫持几人的悍匪听到这儿悚然大惊,个个抱头鼠窜。

这时候领头的医生才捡起散落的枪支,发现弹膛里竟然一颗子弹也没有,根本用不了。

这些蒙脸的男男女女压根不是亡命之徒,是当地的普通村民。

村民如惊弓之鸟散尽,医生们骂骂咧咧,打量村里简陋破败的屋舍。

断壁残垣,气味难闻,四处多是还没被处理的尸体。有动物的,更多的是人。

医生推开一间屋门,见到了组织的“军师”。他是个瞎了眼的老头儿,正瘪着嘴发抖,车轱辘一样往外吐当地土话,没人听得懂。

领队的医生偏过头,看清屋角的破布裹着个人。半大的姑娘,病得只剩一口气。

高热,满脸泡与疮,溃烂处和嘴巴里都在涌血。

皮肤露出来,随队医生顷刻悚然惊呼,后撤几步。

是瘟疫。

医生队伍里有年轻人开始哭,开始吐,开始扇自己巴掌。更多人想跑,跑出没几步又停住。

几人对视良久,最终转头。

老头儿听不懂,领头的人还是朝他比了手势,说——

“I’m a doctor.”

尽管没穿白大褂。

正片的最后一帧定在岸边泊近的船只,来的或许是支援,或许不是。

只是海浪碧波,头顶没有飞鸟。

船只摇摇,没人上去,也没人下来。

片尾滚起冗长的主创和感谢名单,BGM听起来像浪拍礁石。

丛安河喝完最后一口脱脂奶,问:“你觉得怎么样?”

问电影。

戚不照就答:“我不懂这个,不好说。”

差强人意。丛安河道:“特效妆画得很好。”

戚不照嗯了声:“导演很叛逆。”

丛安河想到特写尸体的几镜。

灰败的村景,满地的血。借医生视角推进的几镜里,有被炮火轰碎的人体组织,镜头语言很有野心。

“好残酷。”

戚不照:“还有更残酷的。”

丛安河随口问:“你见过?”

长时间专注耗费大量精力,戚不照有些倦懒,笑了笑:“你猜。”

反将一军。

才不猜。

丛安河闭上眼睛。他把杯子随手放在空了大半的果盘边上,黑底白字荧幕飞速向下,话题拐了弯。

“可能没和你说过,我父母都是学医的。”

戚不照点头:“第一次听。”

“我爸在医院工作,神经外科。我妈不太一样。”

“怎么说?”

丛安河仰起头,天花板是平坦的本白,他勾画模糊的轮廓——短发,雀斑,单眼皮,肩颈线条利落又漂亮,后跟被磨薄的帆布鞋,跑三趟超市买铁皮文具盒,过年开皮卡拉来七八箱砂糖橘。

余珂女士的手臂很有力,单手把他举起来是很常见的事。他开始想念。

“我妈是战地医生,实习转正之后就随队驻外。她对我很好,我也很爱她,可惜相处的时间不多。”

戚不照这时候才偏过头去看他,神色有些意外。

“嗯……是个不太常见的职业。”丛安河说。

戚不照摇头:“战地需要医生。”

丛安河:“替她谢谢你。”

他突然垂下头,戚不照吓了一跳,抬手把他脑袋按住:“和我拜堂呢丛老师。”

丛安河拍开他的手,无语:“叉子掉了。”

丛安河捡起两头叉,嫌脏,没往盘里放。

戚不照突然道:“苦难和灾厄未必成就伟人。一串数字,一页新闻,一张讣告,多少抚恤金……都是人命。”

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人肩上都太重,丛安河给予他长久的注视:“珍爱和平。”

戚不照的眼睛很黑,静得像一口井,远超年纪的沉稳:“珍爱和平。”

二十三点整。

墙上的老式挂钟弹出一只不发声的白鸽。

弹簧上了年纪,舒张时吱呀作响,像扇被推开的门。

喉咙开始发紧。

戚不照的视线刮过他的眼睛、嘴唇、耳后和肩颈,静谧又滚烫,太直白,丛安河不习惯招架。

白鸽很快收回钟体,咚一小声,两片吞没报时器的木板紧闭。

“刚刚说到哪儿了?”丛安河转转手腕上的链子。

戚不照:“说到阿姨。”

“嗯,对,说到我妈。”丛安河道:“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会儿还不记事,但我爸就不一样了,每天过得像在受刑。”

戚不照问:“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不,分开住,我经常去看他。”丛安河无奈道:“不过意义不大,他想我妈。”

和聪明人讲话一向轻松,剖白这种难题也不例外。

戚不照侧过上身,手肘抵着靠背靠近,声音压得很轻,很低,几不可闻。

他眼睛显得天真又无辜,嘴上却问。

“所以你才倾向选择Beta发展短期关系?”

尾音落下,淹没在电影片尾采样于海浪的配乐。

丛安河第一次直白地表现出惊诧。他转过头,动作过猛,以致僵直两小时的颈椎都发出抗议的响声。

混进AO恋爱综艺的B性恋,相当夺人眼球的标题。

可他明白戚不照要问的不是这个。

他是在问,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选择回避AO之间的强吸引,回避不可控制的激素分泌和生理反射,回避共生共存的长期亲密关系。

到底是谁擅长温水煮青蛙?

丛安河几乎被这一锅看似冰凉实则滚烫的沸水烧得褪掉一层皮,二十八岁的成年Alpha也要变成赤/裸的婴孩。

距离缩得太近,差点就鼻尖对着鼻尖。

戚不照的信息素被干扰剂隐匿,但丛安河仍能嗅到一种黏在皮肉上的特殊气息。

清冽又深沉,微不可查的辛辣,很安神。是荷尔蒙。

“戚不照,”声音很低,丛安河这样叫他,“我们以前认识吗?”

探知欲终于漫过阈值,空间并不宽裕的鸟笼变成心照不宣的审讯室。

好奇心会害死谁变得不太重要,此刻他明明白白地旧事重提。

戚不照像被问了句“明早吃什么”一样,神情坦然得近乎可恶,丝毫没有拔动引线的自觉。

他眨了下眼,突然笑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电影看得专注,懒人沙发躺起来像块吸满水的海绵,头发早被蹭乱。

丛安河手指刮过戚不照耳侧,替他把碎发挂在耳后,轻声:“因为你真的很了解我。”

“我有吗?”戚不照轻飘飘问。

丛安河很少较真,这次是意外。他神情温和,点头:“你有。”

第一次见面互通姓名时是,坦白职业时是,半夜逛集会问他是不是本地人时也是……谁也不是傻逼,相信世界围着自己转,盖茨比和黛西见面只是巧合。

只看过自己的两场话剧?

到底在哪儿见过?

丛安河一瞬不移,盯着戚不照的眼睛。

这么漂亮……到底在哪儿见过?

戚不照沉吟道:“这样,你给我签个名,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你想要的。”

“签名?我的?”丛安河意外。

戚不照笑了两声,颈间绷带下喉结轻滚:“怎么了丛老师?我真的是你粉丝。”

他鹦鹉学舌,效仿谁刻意把“真的”两字咬得很重。

“幼稚。”丛安河说。

戚不照从手边矮柜的抽屉里拿出便签和笔,递过去:“我年纪本来小。”

丛安河接过来,拇指一顶,把笔盖推开:“你在撒娇吗?”

戚不照撑着脸:“嗯嗯。”

“……”

丛安河攥着笔,甩了甩,写了几行字。最后一笔落时他习惯性压压手腕,敲下一个毫无意义的点。

“签完了,”他心道祖宗;“给你。”

签了名的便签三分之一背面带胶,丛安河两指一并,又一张,沿着边儿按到戚不照额头上。

戚不照放任视线被透光的薄片遮挡,朝上吹了口气,便签如过风的蝉翼颤动。

抬手揭下来。

薄薄一层,最简单的白色便签,是花体英文,内容很质朴——

"To Buzhao Qi:

Wish u the best of luck, at all times.

By Anhe Cong "

“致戚不照:

祝你每时每刻都大行好运。

丛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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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我胡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