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运气好,不怕

施微也没想到李衍这个蠢货居然真的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如今朝中大臣都打的一手好主意, 纷纷把家中贵女往二王府里塞,都想着便是做个侧妃将来也是莫大的体面。

施晦然可不愿委屈女儿,什么将来的荣华富贵、权势利益, 他从来都不顾。

他知李衍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加之听到施微告知他这件事的原由后,便二话不说立马进宫面圣, 以制止这满城的谣言。

这夜,她左等右等也不见季梵回来。在季府的院子里坐了会儿,她看着天色不早,便起身往外走。

结果刚走到府门前, 便同来人撞了个满怀。季梵神色平淡, 眉眼间郁结着一丝阴霾,正疾步走进来。

在看到施微时,那丝清冷才逐渐舒展开来。

施微见他回来,停下脚步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了趟宫里,又去了趟二王府。”季梵道。

听他说去了二王府,施微明白这事他也听到了些风声,看他这副样子,倒像是去打了一架才回来。

施微随他走进去, 月色照进偌大的庭院,除他二人之外,四下空无一人。

季梵看着她道:“他今日同你说什么了?”

想到季梵从前一向都是白长了张嘴,心口不一。对她嘴上逞硬气, 心中其实比谁都在意。

如今就像是开窍了一般心中口中都是她。

本想等他回来亲自同他说,没曾想季梵已经知晓了, 还为了她夜闯了趟二王府。

她心中又升起一丝小心思, 笑着道:“二殿下说要娶我当王妃。”

季梵听着她风轻云淡的言语, 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悦,“小没良心的。”

“若他真要娶我,那我也不得不从啊,好歹他也是个皇子,将来……”

施微又失策了,且她发誓下次再也不玩这种小把戏了。

逞一时口舌之快,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用力挣脱那人带有侵略性的怀抱,慌张用手掩饰着嘴角,耳尖都泛起微红,低下头去没看他,“你做什么啊……”

季梵知道她方才是又在耍小心思,且他心中也想听她亲口承认,“将来如何?你要嫁他吗?”

施微趁他不备飞快瞪了他一眼,在他眼神流转过来时,摇头道:“我不过说几句罢了,不嫁行了吧。”

季梵快意走进屋内,不一会儿便取了纸笔出来。

施微狐疑道:“这么晚了,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季梵铺开信纸,笔尖蘸了点墨,洋洋洒洒就写了半张纸,“我爹回不来,我且去封信告知他一下,顺便问问他把家中值钱的东西藏哪了,明日来你府上提亲。”

施微站在原地,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她意识到真的要同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人共度这一生了。

“你真娶我啊?”施微笑着,眼前又浮现起了那桩事,“你从前不是说谁将来要是娶了我那可是倒八辈子血霉吗?那你如今可不得倒大霉了?”

季梵被她问的一阵含糊,“我运气好,不怕。”

次日一早,昨日京中相传之事又改变了风向,今日便都在传季家二公子与施家大姑娘定亲了。

李衍一大早便进了宫,立在干清宫内同永仪帝纠缠他要娶施微这件事。

永仪帝此刻正被几道渊西那边递上来得折子愁眉头紧蹙,听他站在一旁胡搅蛮缠当下更是心烦意乱,“你给我滚出去,干清宫下次你也不要来了!”

李衍自小便是皇子里最受宠的,他知永仪帝并非真是对他动怒,依旧不肯退步道:“父皇,您可得为儿臣做主啊,儿臣本欲与施家结亲,谁知那个季梵昨夜闯进儿臣府中,言语间不肯退让,要和儿臣抢人啊。”

他本就看上施微的样貌家世,早早地派人把这事传扬了出去。如今却被季梵横插一脚,倒显得他下不来台面了。

如今京中谁不谄媚讨好他,他还是第一次见季梵这等敢对自己这般无礼之人。

永仪帝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被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得指着他道:“放肆!你且看看你在京里都做了些什么?皇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这件事永仪帝自己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因昨日施晦然和季梵来求见过他,施晦然不容退却请朝廷制止流言,后季梵又道他与施家姑娘两情相悦,非娶她不可。

大景如今战事不断,全仰仗着季家才得以保住今日这般局面。

永仪帝也明白,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与同季家起冲突。

“儿臣知错。”李衍装模作样低头认了个错,“但儿臣是真心喜欢施家姑娘,恳请父皇下旨赐婚。”

看着眼前这个长不大的儿子,永仪帝一声叹息道,“衍儿,照你母妃说的,永国公的女儿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娶她做王妃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儿臣就要施家姑娘。”从小到大,他备受宠爱,从未有过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如今倒是被他碰上一件,更是说什么也要争取到手。

永仪帝终于呵斥道:“混账东西!你若是能上个战场带兵打仗,便是这皇位让给你朕也情愿。滚出去,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没有了永仪帝为他撑腰,李衍也只好作罢。

陈缨家中几人多次欲登门赵府求亲,都被府上家丁赶出门外。

今日那几个得了赵裴准许的小厮还对陈家人动起手来,赵衿衿看到陈缨受了伤,嘱咐他在京中的客栈先安顿好,不必去赵府了。

哪怕去百次千次,赵裴这等早已被利欲熏心之人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赵衿衿闯入正厅时,赵裴与柳氏正坐在正厅品茶。

看着一向懂事乖顺的赵衿衿如今这般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赵裴顿时不悦,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如此没规矩。”

“父亲。”赵衿衿话语冰冷地喊了他一句,“是你让他们对陈家人动手的?”

赵裴不以为然,“那是些什么人?几次三番闯入我府上,我没去官府告他们私闯民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看着赵裴这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赵衿衿一颗心早已如同寒霜遍布,她厌恶赵裴这种神情。

赵衿衿也把话挑明,“这门亲事无论父亲你同不同意,我都要——”

“闭嘴!”赵裴打断了她的话,他方才不点明是因为想把这事糊弄过去,让她死了这条心,可听到赵衿衿不愿翻篇,赵裴第一次觉得百依百顺的女儿如今敢忤逆他了。

“你莫要说出去丢了我们赵家的脸!你去扬州这趟都做了些什么?啊?自作主张捡来一门狗屁亲事,回来还敢忤逆长辈了?”

赵衿衿依旧淡定道:“陈家是清白人家,我外祖家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我此次回京,只是同你说一声。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日后也是要离京的。”

此话一出,就连柳氏也搁下手中的茶盏神色一愣,不敢相信这是赵衿衿口中说出来的话。

赵裴扬起手臂当即就给了她一巴掌。

赵衿衿被一巴掌打得没站稳一个趔趄,直觉脸上火辣辣地疼,泪水流下也被痛感掩盖未曾察觉。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赵裴盯着她,眼神从未有过一丝怜悯,“我告诉你,陛下广纳后宫,你的名字已经被递到礼部去了,过几日便要进宫,少做点你那黄粱美梦。”

赵衿衿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颗被这个家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终于被这最后一丝算计撕扯地七零八碎。

她没想到,她的父亲,竟还可以再做到这般地步。

她红着眼眶,心中再也抑制不住愤意,桌上那方小桌角的瓷盘盛着的点心,被她尽数掀翻在地。

一个个瓷盘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就如同这么多年的荒唐与不满,都一一抛了去吧。

“你放肆!你是想反了天了不成?!”赵裴对她吼道。

赵衿衿撑着无力的身子,在他身边站直道:“往日里我在这个家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也没换来什么好日子。

如今我想明白了,越是自认轻贱,旁人越看不起你,不如我今日就在这把话说明了。”

“七年了,您可还记得我母亲?你娶我母亲是为了什么,旁人不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外祖家当年是扬州有名的富商,而你穷困潦倒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是我母亲不顾家里人反对硬要嫁于你,出钱为你捐了个功名。

至此你一路高升,而我外祖家经历变故再也不复从前。”

赵裴脸上青红一阵,他如此在意面子之人,又怎会容许赵衿衿当着众人的面挑起自己想忘记的那段不堪的过去。

柳氏也察觉到赵裴的心思,对着外面一帮站着的侍婢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大姑娘失心疯了,还不快把大姑娘请回去。”

“站住!”赵衿衿这一声呵斥震住了正要上前的侍婢。

“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什么了,你们若再想捂我的嘴,不消一日,我们家里这些腌臜事就会传遍全京,不如就让京中这些人都来听听我们赵家的笑话。”

她捡起地上一片光亮的瓦片,赵裴被她这一举动震慑住,她是要进宫的。万一要有什么好歹,该如何向上面交代。

赵衿衿看他们立在远处一时无动于衷,便又接着方才的话道:“我母亲对你一片真心,可是你呢?你不需要我外祖家的财势了,冷落我母亲索性连装都不装一下把柳氏抬进门。

如果可以重来,我真希望我母亲再也不要遇见你这等薄情寡义之人。”

“柳氏这些年在府上兴风作浪,你充耳不闻,她们母女处处欺压我,你视而不见。

你对我,可有尽过一个父亲的半分职责?

我告诉你,你想把我送入宫为你铺路,这不可能,你如此急不可耐要走你的青云路,我不会如你所愿,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她一路跑出府时看都没看这个家一眼。如果说对这个家还有些许留恋,也早就在昔日的算计与不甘中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