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鸣蝉,正是刚开始要热的天气,书法班里有好动的小孩子已经换上了阿童木的亮黄色短袖,在小院子的葡萄架子下追逐打闹,让人觉得这个夏天真是个活泼的季节。

慕辞却还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扣子一丝不苟的系到第二颗,不露出哪怕一小片锁骨来,但从那漂亮却苍白的脸和纤细的脖项可以看出,衬衫底下的身子也是纤瘦的,好像不堪一击的白瓷娃娃。阳光落在他脸上,竟然有种淡淡的透明的质感。

这个人的气场其实和书法班的院子不太相符,慕辞身上那种淡漠的,古色古香的感觉,只要静立于此,就让人觉得他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铃声响了,慕辞站在小教室门口,下意识想拿皮筋绑起长发。

纤细的指尖碰到自己的短发时才猛然回过神来,对了,前段时间自己就把长发剪掉了。

慕辞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拍了拍手,温和而淡然的开口:“好了,时间到了,该上课了。”

那群七八岁的精力充沛的小孩子都打闹着进了小教室,在慕辞轻声的劝导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里是个私人办的书法兴趣班,他没有身份证,找到这个工作很不容易。慕辞很庆幸自己从小便会写一手好字,要不然他一定会露宿街头饥不饱腹的。

他来这里做老师已经有两个星期,这段时间内一直平安无事,慕辞心里绷紧的弦开始放松了,并且隐隐期待月中旬发放的那份工资。

钱不多,估计那个男人听了会嗤之以鼻,并加以嘲笑。但慕辞却有小小的兴奋——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份凭借自己能力挣得钱。

孩子们在自己的小桌上练字,慕辞坐在讲台上,白净的手腕支着下巴出神。

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非常好看的,微垂的睫羽纤长而微翘,日光洒碎金,下面是一双浅褐色的眸子。他的眸色似乎是比常人浅,就像他的皮肤一样,白皙得简直不像个男人。

他漂亮得就像一幅画似的,连带着旧讲台都升华了,散发着古朴文艺的气息。

很快便有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的中年女人推门进来,打破了这幅画。

那女人略显臃肿的身子裹在一件黑色的裙子里,一手拿着块西瓜在吃,一边对慕辞招手,“小慕老师,有人找你。”

慕辞抬起头,因为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原因,眼眸还有点儿迷茫,“谁找我?”

“一个家长,他说自己的孩子想学书法,要和慕老师谈谈。”女人咽下最后一口红红的瓜瓤,“他在小客厅等你。”

慕辞不疑有他,站起身出了教室,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女人促狭的眨了眨眼,“那人看起来挺有钱的,你可得把这笔学费挣到手,中旬给你发奖金。”

慕辞淡淡的笑了笑,“好的。”

慕辞穿过院落中的葡萄架,迈进了小客厅,里面的茶几上还摆着半个刚切好的西瓜,却没有别人,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夏蝉在叫。

慕辞有点儿奇怪,往里走了一步,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清晰的落锁声,咔哒一声,不轻不重的打在慕辞敏感的神经上。

他立刻转身,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就站在门口,气势冷硬而狠戾,像周身被无形的的冰霜所填满,而他的手指刚刚从门锁上离开,门被锁了。

慕辞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腿弯绊在茶几上,一个踉跄,差点儿倒下去。

“你,你……”慕辞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说不清是愤恨还是恐惧。

但他的目光一直停在男人那张英俊却强势的脸上不敢移开,好像这人是什么猛兽,一旦表露出弱点就会被撕得粉碎。

男人随意的勾了勾领带,做工精良的黑色西装搭在臂弯,一步一步沉稳地走近慕辞。

略微锋利的眼梢微挑,眉眼冷而英俊,男人低头审视着他,“一个月零五天。”

“你让我找了一个月零五天。”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结如冰。

慕辞悄无声息的握住了背后的水果刀,上面还沾着西瓜浅红色的汁液。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面前的男人对视,“顾淮,是你逼我的,我不跑,迟早会被你折磨死。”

顾淮忽然笑了一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这笑意忽然就有了种特别狠戾的感觉。

其实顾淮长得是很俊朗而端正的,身材修长挺拔,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优秀的男人,但是要让慕辞来说的话,他觉得自己刚学到的一个成语就派上了用场:衣冠禽兽。

果然,顾淮的笑意没持续多久,很快便暴露了本性,一把按住了慕辞单薄的肩膀。

几乎是在同时,慕辞扬起手,利索的将水果刀捅向了对方的小腹。

他的动作非常快,像是个使刀的好手,但顾淮很了解他的招式,也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在力量上慕辞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一下子就被顾淮压制住了。

他对我动刀子?!顾淮心底先是泛出浓郁的苦涩,紧接着一种阴鸷的,扭曲的情绪像黑色的井水一般涌了上来,想欺辱他,摧毁他,让他哭泣,让他崩溃的欲望在那一刻无比的清晰!

顾淮眸间狠色毕现,像是报复一般的,手一用力,卡啦一声,慕辞的手腕立刻就脱臼了,水果刀无力的从他手心中滑落到地板上,被顾淮一脚踢开。

顾淮听见这人低低的叫了一声,身子慢慢的瘫软了下去。

那声音很轻,比猫叫大不了多少,顾淮低头一看,却见他额上竟然疼得渗出了薄汗,沾湿了柔软的鬓发。就是这样,也要死死的咬住唇,不愿意呻吟出声。

顾淮将他揽进怀里,腾出手来去给他接骨,额头相抵,这会儿声音倒是温柔了一些,“你为什么总要跟我动手?我们不能静下心来谈谈吗?我想对你好的,你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一味的要逃?”

慕辞忍着疼冷笑,“事到如今,你还在假惺惺的说什么?顾淮,你别做梦了,我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唔!”

这句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顾淮,他粗暴的将慕辞按进沙发里,欺身而上,掐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吻来的气势汹汹,强硬粗暴,带着男人霸道凌然的气势,慕辞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霎那间就被全部夺走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又迸发出模糊的光点。

尖细的下巴被铁钳般的手指捏出青紫,针扎般的疼,慕辞的心脏一点一点的坠入淤泥般的绝望。

剧烈的挣扎之间慕辞刚接好的腕骨又受了挫,很清晰的骨节错位声与慕辞的痛哼响在耳边,顾淮顿了一下,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他,捧起慕辞发红的手腕帮他揉着。

慕辞疼得眼角有些泛红,紧抿着嘴角,冷然的扭开了头。

“你这种作相真的很难看。”慕辞看着窗外的葡萄架子,面无表情,“你有这个身份地位,勾勾手就有一大群人趋之若鹜,何必要死抓着不放,让彼此都难受。”

顾淮没有说话,他半跪在地上,专注的帮慕辞揉着手腕。他那么深情,好像曾经强加在慕辞身上的那些折磨和伤害都不存在一般。

慕辞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子,明明是加害者,是施暴者,却总是故做出一副痴情仁慈的姿态。慕辞心里一阵愤恨,正想要发作的时候,忽然感觉无名指骨节上一阵温热。

他诧异的低头,看见顾淮很温柔的在他手上落下一吻,“我很想你。”

这个总是强大而狠戾的男人现在半跪在他的面前,亲吻着他本该戴着定婚戒指的无名指,情深似海,嗓音低沉悦耳。

“我很想你,慕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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