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会儿跟阮云华商量的内容,不能让狼姆听见,险些忘了这一茬。

有了明棠说话,阮云华也没有再坚持拒绝,点头:“那就拜托狼姆侍卫了。”

“侯爷放心,属下势必看护好小公子。”

一向少言寡语的人,此刻竟然跟人保证着。

阮云华随意点头,看着一行人离开了帐篷。

明棠示意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去外面守着门,帐篷里只剩下他和阮云华。

“哥,替我代写一封信,送回皇城去。”

“嗯。”

阮云华也不废话,两人已经一起做了许多谋划,这点默契是有的。

他直接找出了帐篷里的笔墨,盘腿在矮桌前坐下。

“你就写我发现驯风城地广人稀,适宜赛马投壶骑射,都好玩的很,想偷偷打造一个皇家游乐园,等明年给皇太后祝寿用,请他允准,并且为了不提前走漏消息,此事不要外传,就说把这块儿鸟不拉屎的草原赐给我了。”

“……”

阮云华一边提笔写字,一边笑道:“这种主意也就你能想出来。”

明棠用右手端起茶盏,弯着嘴角反问:“你觉得,那昏君会允准吗?”

“既都说是昏君了,眼里只有美人美酒,他哪顾得上鸟不拉屎的草原,你有孝心能哄皇太后高兴,他兴许还要赏你。”

“哈,那就再加一句,没钱买马造房,求他拨银?”

阮云华含笑点头:“都是想让皇太后高兴,自然是可行的,他为了得个孝顺的名声,国库银子那么多,拨给你一些也无关紧要。”

“是吧,四国里,就属北安国的国库最是富足。”明棠低头摆弄着胳膊上的纱布,冷笑:“既然都是从百姓手里搜刮走的,此刻咱们要回来也无可厚非。”

阮云华笔尖顿了顿,才继续写,嘴里回:“从前只当你是闹着玩儿,现在瞧着是越来越像样儿了,胆大包天。”

“您的胆子也不小,一个侯爷敢随意暗杀皇子,咱俩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

——

明棠说的是,他当初跟阮云华结盟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宫里一个皇子突然被人下毒暗害,皇室追查之下,说是一个小太监被皇子打骂后,心怀仇恨。

明棠却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他叫人查了一番,却也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阮团子无意中提起,死了的那个皇子,在阮云华带着弟弟进宫请安时,曾经把阮团子按在地上当狗骑。

明棠这才有了怀疑的对象,再去查的时候,就被阮云华找上了门。

两人双双掉马甲。

阮云华表面上是个富可敌国的侯爷,经商奇才。

私下里却时常救济百姓,并且在不同的城池,都养了不少人马,意欲造反。

明棠表面是个纨绔子弟,心无城府还嚣张跋扈。

私下里却精明的很,建了皇城第一杀手阁,买卖不少官员消息,也意欲造反。

两人坐在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一拍即合!

阮云华想造反,并不是为了皇位。

他是个商人,经常在外奔波,见多识广。

自然能瞧见北安国其他城池的百姓们,日子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都快被繁重的税收,和贪婪无度的官员们磋磨死了,家破人亡的事儿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这样的惨剧看多了,精神已经不是常人,自然生出些毁天灭地的心思。

阮云华曾经在酒后,拽着明棠的衣袖,红着眼说过这么一段话。

“小世子住在皇城锦衣玉食,绝没见过外面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青天白日,官员来了兴致领人上街,瞧见姿容尚可的女子,当街掳走,谁敢奔走告状,直接派衙役屠人九族,这是九品芝麻小官能做出的事,无人管辖。”

“饿殍遍野,赈灾的官员大鱼大肉,跟灾民说学两声狗叫听听,学的好,就赏一根鸡骨头啃,灾民碗里的粥水,清淡到可映人面。”

“乡里教书先生的儿子,十年寒窗苦读,高中榜眼的试卷,被写上了县官儿子的名讳,状告无门,一家老小七口人,悬梁气绝。”

“凉山城下,武打之乡,会些武功的百姓们辛苦奔波一年,说动了数百人聚集起来,势要冲去皇城告御状,但还没走到皇城,就被高官下令以山匪的罪名,派兵两千,杀了个干净。”

“……”

最后,阮云华指着天上的圆月,脸上带着醉意,眸中却一派清明。

他看着明棠,说——

“月色蒙云,天子失德,逼迫我辈人不得不反,何谈人间风月,全是血孽!”

当时,明棠耸耸肩膀,回他一句:“那便反吧,成则已,不成也只不过是没了命在,我是不怕的。”

人间炼狱,谁愿苟活。

就是那一夜,两人相见恨晚,把酒言欢直至天亮,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

都不能说是友情。

他俩之间的关系,是走在一条荆棘小道上,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唯一盟友。

所以护弟如命的阮云华,才敢在他无数次离开皇城的日子里,把阮团子留在明棠身边。

两人没有畅聊这一次之前,阮云华离开皇城的时候,是要把弟弟时刻带在身边的。

毕竟除了明棠,皇城别的皇室子弟里,再没有他能信任的了。

……

书信写完了之后,明棠派人直接送回皇城,有他的腰牌在手,路上无人敢拦。

两人接着坐在帐篷里说话。

明棠想起了野狼群的事,说:“我问过康达族长,他说野狼群行迹确实诡异,他亲自领着人去找了几回,都是一无所获。”

“昨夜,我叫人在草原上巡视了几圈。”阮云华伸手倒茶,“在南边的山坡下面,闪过几道黑影,但他们追过去的时候,草原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找到,似乎黑影只是眼花。”

“南面山坡?那不就是咱们来的时候,在那附近驻扎过的位置?”

阮云华点头:“是。”

明棠思索片刻,皱眉说:“不对劲儿,得白天再去一趟那附近,我腿上有伤,大抵明后天才能走动,你现在趁着天亮,先带人再去看一趟,仔细找找有没有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