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被凌寒寻拦住了。

“狼姆,去把旁边的帐篷收拾出来一个,本妃想早点休息。”

“……是。”狼姆吸气平复,盯了一眼旁边那个骄奢纨绔,脚步快速离开了这里。

等帐篷里只剩下他们几个时,阮云华才看向明棠,并没有因为明棠刚才刻意刁难城主,而有所不满。

他语气平稳:“我和团子都累了,先去沐浴更衣。”

“去呗,早点过来吃饭,团子别怕,我不吃你的兔子。”

阮团子松了口气,抱着兔子笑的高兴:“小宝最好了。”

凌寒寻却没有急着走,他转头看明棠,随口一问:“城主看起来……小宝为什么为难他?”

“凌姐姐倒是心疼城主,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我还累挺呢,谁爱管闲事儿啊。”

【把族人都委屈成什么样了,这个族长受点苦都活该,啧,妇人之仁。】

平白无故被骂了句妇人之仁,凌寒寻站起身告退,但心里并无不快。

这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但他既说是要管闲事,应当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等帐篷里只剩下明棠和招财进宝三人时,明棠的笑脸才收了起来。

“进宝,派人盯着大祭司的帐篷,着重看着他后面那俩红脸蛋儿。”

进宝思索片刻:“世子是说,大祭司的两个徒弟?他俩有问题吗?听闻最近正在选举下一任祭司,要从他们二人里挑出一位来。”

明棠点头:“刚才只有他俩没偷看凌姑娘,头都不抬,肯定有问题。”

进宝:“?”

这就是您断定人家有问题的依据吗?

招财:“世子,大祭司都是不能近女色的,不看凌姑娘很正常。”

“不不不,你们不懂,咱家凌姑娘那张脸,我都想多看几眼,世间哪有人比我更坐怀不乱呢。”

“……”

不想看和不能看,这是不一样的。

但明棠懒得多说,这俩侍卫心挺好,就是不怎么聪明。

“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先盯着吧,尤其是夜里,有情况及时来跟我说。”

“是。”进宝应下,往外面瞧了一眼,低声问:“您为什么要让城主大人抬浴桶啊?”

明棠捶了捶腰,伸着胳膊语调懒散:“笨死了,他身边一群眼线跟着,不折腾着甩开,我怎么跟他说话。”

“你们一个两个都对我不满意的很,整天都不相信我,那个冷脸怪还瞪我,早晚有一天我让他跪地上抱着大腿夸我。”

“……”

招财进宝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些疑惑和无奈。

进宝说:“您的心思太难猜了,尤其是近一年来,做的很多事我们都……看不明白。”

招财点头:“是啊,原本我就不聪明,最近头发都掉的越来越快了。”

“你们不用聪明,也不用猜我要做什么,我一年前跟你们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招财连忙接着点头:“记得,您说想要跟在您身边做事,不要多问,不要多想,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时刻记住您是个好人。”

进宝听见最后一句,险些笑出声来,他家世子哪做过什么好事啊。

天天就会坑蒙拐骗,银子倒是捞了不少。

明棠无奈的看着进宝,舔了舔后槽牙,问的认真:“你们说,一群恶人被一个更恶的人欺负,谁是好人?”

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往往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心底的说法。

而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没有别人的夸奖和理解,就像鱼没有自行车。

“哪有那么多好坏之分,我才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只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说句实话,你们此刻眼里的好人,在我眼里都是大傻哔。”

“我不是针对某个人,我是说北安皇室里的所有人。”

“回去想想吧,我要洗香香去找凌姐姐玩儿喽!”

“……”

招财进宝已经懵了,愣愣的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碰见一个人担着两桶热水,累的脚步虚浮的康达城主。

后面还跟着一脸屈辱的族人们和大祭司等人。

招财上前一步,正要伸手帮忙,被进宝拦了下来。

进宝冷着脸:“世子说要让城主大人伺候他沐浴,你们也要一起跟着?”

康达城主脸色十分惊恐,并且难堪,但他思索一会儿,咬牙再次往帐篷里走去。

大祭司恨的咬牙切齿,脸上都是怒色:“我月氏哪怕臣服于当今皇帝,可你们也不能如此欺辱我族族长,堂堂王爷世子,你们,你们……”

招财被骂的心里难受,低下了头。

进宝歪着脑袋,嗤笑一声:“若是这么有骨气,怎么到这个时候才说呢,大祭司该进宫告御状去。”

他大抵能明白世子的意思了。

表面上的好人,都是恶人,而能做出壮举的恶人,也能算是好人。

好好坏坏,只介于一念之间,世上多的是伪君子。

反正,他家世子此后就算是在他眼前杀人放火,他们都不会再置喙半句了。

世子有大智慧。

——

一群月氏族的人,看着族长走进帐篷,脸上都是屈辱之色,一个个恨的青筋暴起。

却没一个敢往帐篷里面闯,把他们的族长救出来。

有时候人跪久了,就站不起来了,连反抗心都不敢生出来。

只会无能暴怒。

……

明棠坐在浴桶边,拿着一把小钢锉磨指甲,磨两下放嘴边吹一吹,直到指甲边缘饱满圆润。

康达城主在一边用木瓢舀着热水,还得陪着笑脸跟人说话:“大人,您瞧瞧这水温合适吗?”

“合不合适的也就这样了,堂堂城主不会废物到连洗澡水都调不出来吧。”

“……”

康达城主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人了,此刻卑躬屈膝摸着热水,听人这么说话,络腮胡子下,脸色难堪泛红,似要滴血。

“大人何必……何必如此辱人。”

“哟,还能听出我在辱你,我以为你都习惯了,给皇室当狗太久,记不起来老祖宗了。”

“……”

康达城主胡子一阵颤动,眼里满是屈辱,听着这些话,思索好一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对。

“大人。”

“我叫明棠。”

康达颤抖着嘴唇:“你……”

明棠低声轻语,说的话却重达千斤。

“跪久了不知道怎么站啊,我要是让你站起来,你有没有那个胆量?”

咣当。

木瓢落地。

康达城主手都在颤抖,他定定的盯着眼前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声。

明棠手里的小钢锉还在打磨着指甲,头也没抬。

“古月氏,草原雄鹰一般的民族,傲世苍雄,擅骑射,马背为生,口饮烈酒,手撕刍肉……”

他每念一句,就看那康达城主,仿佛一条即将渴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苍老的手腕,按上浴桶边缘,用力攥紧,攥的青筋暴起。

“难道是我记错了?可我看到的你们,都恨不得躲在牛羊肚子底下生存,贱不贱啊。”

“我要是你,我干脆领着族人集体抹脖子算了,活着有什么意思,顶着月氏先祖的名头,丢人现眼,苟且偷生?”

“……”

明棠抬头冷笑,猛地把手里的小钢锉砸在这人脸上,怒喝:

“这么大的草原,养不出一个有骨气的男儿,巴扎康达,你愧对月氏先祖!”

“我……我……”

康达城主,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站起来比明棠高出一个头,壮硕威武。

此刻被骂的蹲坐在地上,羞愤捶地。

“我能如何,我能如何,皇室里,你们,就是你们,动辄杀我族人,数以万计的兵马啊,我们这些人的命,如同草原上的野草,活着已然不易。”

“明棠小儿,既如此……你可当老夫还愿意活着,若不是顾念族人,我早早祭了长生天,也不愿留世受屈!”

“很好!”明棠拍手给人鼓掌,笑的愈发轻狂:“你连寻死的心都有,却不敢领着跪地的族人站起来,任由他们被当做野草诛灭!”

康达双眼失神,喃喃:“可……若是败了,我们月氏族就……”

明棠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指着窗外:“你都觉得受辱难堪,恨不得去死,你往外面看看,看看你的族人一个个眼里的失望。”

“那是他们对谁的失望?是对皇室的?是对朝廷的?不,那是对你这个族长的失望,你懦弱,你无能!”

康达城主脸色逐渐起了怒气,他从腰后拽出一只匕首,朝眼前喋喋不休的人逼近!

“我杀了你,你是皇室中人,我杀了你!”

“杀我?你当真敢杀我?”明棠站的笔直,动也不动,盯着对面人饱含怒火的眼睛,“这会儿不怕朝廷了?不怕皇室了?”

“你尽可以杀我,杀了我以后,还有无数个亲王,无数个世子,无数个皇室中人,来逼迫你献出牛羊,献出美酒,献出草原的女儿!”

“你动手啊!来杀我!”

“……”

一片寂静的帐篷里,响起匕首落地的闷声。

明棠蹭了一把脖颈,指尖上染了几滴血珠,那是被匕首划出来的一道血痕,不怎么疼。

他冷眼看着彻底瘫坐在地上惆然若失的人,说:“你要杀的不是我,是万恶的皇室,他们全都是你的敌人。”

康达迷茫抬头。

“但你如果愿意,我们或许可以成为盟友,只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了。”

地上那人已经被说动了,但还有些顾虑:“可你也是皇室中人,你是世子,未来的王爷……”

“不,我只是明棠,一个天外来客,你也可以叫我神之使者。”

“使者,那你的使命是?”

“让世间充满爱与力量,和谐,友善,仁爱,建设美好明天,现在欢迎你的加入,巴扎嘿!”

“……”

“下官巴扎康达。”

——

天色渐晚,但驯风城里的各色帐篷前面,尤其热闹。

几十个族人围着七八堆篝火,手拉手载歌载舞,唱着久熟于心的欢迎歌谣。

皮鼓声响也此起彼伏,正在玩击鼓传花的游戏。

输了的姑娘们进到正中央的篝火旁,扭着纤细的腰肢,笑的露出一圈贝齿,娇俏可爱。

帐篷前面,一行人驻足观赏。

明棠穿着康达城主送来的衣裳,火红色的月氏族袍,腰间绑着的金片腰带尤其奢靡,衬得如玉脸庞比篝火更夺目。

身旁站着的是凌寒寻,换了身简简单单的玉色套裙,墨发用一根玉簪子,绾在脑后,梳的整整齐齐。

可那眉眼又实在美艳勾人,端庄艳丽集于一体。

明棠正把视线扫在那边唱歌跳舞的一群人身上,看个热闹。

耳边就响起漂亮姐姐略显御哑的嗓音。

不同于寻常女子那般娇声软调,这嗓音简直就长在明棠的心巴上。

“小宝喜欢?”

明棠听着这嗓音,舒适的眯起眸子,随口答:“喜欢啊,挺热闹的。”

【人多,别应,兄弟求你了,给点面子。】

凌寒寻一时间拿不准这话里的意思,是硬,还是应,又是为了谁,只能问的更仔细些。

他好安排人给这**的崽子解解馋,省得一天天总盯着他。

“小宝喜欢那几个姑娘么?”

“姐姐吃醋啊?那些姑娘,啧。”明棠扭头看了眼清清冷冷的姐姐,又往那边看着汗汗腻腻的人们,“姐姐最好看,最得我心。”

凌寒寻谆谆善诱:“没有一个喜欢的?可以试试,王爷又不在这里。”

“姐姐说话好奇怪,我爹就算在这里,他也不会拦着我。”明棠扭头看人,只看一眼就飞快撇过脸,这人有毒,不敢多看,“是我自己不想。”

【你比她们香多了,这什么沐浴液,是又换了?有点奶味儿,跟给我准备的沐浴液一样!】

【四舍五入,你身上有我的味儿,嘶。】

明棠眸子里瞬间兴奋,他突然捏了自己手臂一把,转回头跟那人拉开距离,喊:“招财进宝,吃饭去,别看了!”

凌寒寻:“……”

这听见的都是什么心声,突然觉得这读心镯子也没有太重要。

——

帐篷里。

矮木桌上堆满了好吃的,阮团子啃骨头啃的两手都是油花儿。

阮云华自然不会让弟弟出去看女人跳舞,弟弟还小呢,他陪着人在帐篷里吃饭。

狼姆也没出帐篷,只是站在帐篷门边儿,表面上是目不斜视,其实是偷看那边啃骨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