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阮团子被招财带到凉亭里,闻着漱口茶的薄荷味儿就开始打喷嚏,根本送不到嘴里去。

招财这才想起来,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漱口都得用香茗茶叶,从来不用薄荷。

虽然这薄荷水里也加了不少名贵香料,但人家用不惯,这是没办法的。

“二公子,您在这里稍坐一会儿,我回海棠居拿您惯用的漱口茶来。”

“嗯嗯,你快去,我不会乱跑的。”

这是在王府里,安全的很,阮二公子对路也都熟悉,是以,招财很放心的跑走了。

阮团子百无聊赖的坐在凉亭石凳子上,周围空****,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能玩儿的东西。

他就开始想事情了。

没错,阮团子也是会想事情的。

他知道自己脑子不聪明,很多时候都不如旁人机灵,所以很怕自己会说错话,做错事。

最怕他在人堆里成为异类,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经常会在脑子里反复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是吃饭,上课,睡觉,还是跟小宝出去玩儿。

每一件事又都能延伸出许多事来。

比如吃饭,他要吃什么,想吃什么,跟他一起吃饭的人喜欢吃什么,要去哪里吃。

如果是睡觉,那就会想,什么时辰睡,睡觉之前喝不喝牛乳茶,睡醒了以后大概是什么时辰。

再比如此刻,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想。

“等会儿要去书院上课,准备了茶水点心,还有小宝爱吃的板栗糕……”

“上课要用的书本,龙威笔,墨,宣纸,镇纸……啊!”

凉亭里的鹅黄色身影猛地站起来,反复踱步。

他神情急切,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昨天麒麟才刚被抢走一回,今天就忘记拿了,我好笨,小宝会生气的,小宝会生气的。”

得趁小宝还不知道,快些叫人回侯府里拿过来。

于是,他开始站在凉亭里喊人,不敢乱跑,怕招财一会儿回来找不到他。

很多人都叮嘱过,如果让他在哪等着,就一定一定不要乱跑。

所以他此刻也听话的很,没有离开凉亭半步,就那么站着张嘴喊自己的贴身侍卫。

……

狼姆原本躺在花园的某个假山里,等着手下人从院墙外像以往一样送消息来。

正等着呢,耳边就听见——

“嗷呜嗷呜嗷呜~”

“嗷呜嗷呜嗷呜,呜呜,嗷呜~~”

学狼叫是狼族子民遇到危险时,给同伴传信呼救的一种口信。

但学的这么难听,并且....柔弱的,这还是头一回听见。

他只在两岁的小崽嘴里,听见过这种‘嗷呜’声。

来不及想太多,他拿起佩剑挂在腰上,纵身往传来声音的凉亭跃去。

于是,阮团子急的都快哭出来,都喊不来等在王府门口的侍卫,眼前却突然落了个黑衣人!

黑衣人好高好高,眼神凶的很!

他得仰着头看,却被对方投过来的一眼,吓得险些爬到石桌下面去。

狼姆皱眉,看着眼前明显就不是狼族子民的人,是个小公子。

传闻中的,阮二公子。

是跟府里世子明棠十分交好的人。

狼姆原本对‘不务正业’的明棠,就略微有些不满,此刻看见阮团子,又不知道对方是真的傻。

于是……

“你为何要在王府里学狼叫?”

“……”

阮团子正把上半身躲在石桌下,瑟瑟发抖,只撅着屁股露在石桌外面。

鹅黄色的长衫,整个人看起来嫩生生并且瘦瘦小小的一团儿。

狼姆听不到回话,想着都是男子,于是直接上手把人扯了出来,放在石凳子上。

他确认,自己刚才收了九分的力气,动作是最最轻柔的,平时拎小崽的时候,也是这个力气。

但没想到,坐着的人嘴角一撇,吓哭了。

阮团子不敢大声哭,就抿着嘴流眼泪,声音很小很小的解释:“没有,没有学狼叫,没有……”

这是个他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不知道是不是坏人,很有可能是刺客。

不知道会不会杀了他,阮团子是真的害怕了。

狼姆看着人那张脸还没他手掌大,眼圈连带着鼻尖,都是红的,眼泪豆儿一颗一颗往下砸,很快就晕湿了衣袍。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子,说哭就哭,哭的情真意切,一向冷漠的脸上,有些疑惑,沉声问:“你哭什么?”

“没有学狼叫……没有学狼叫……”

“没有就没有,你哭什么?不许哭。”

狼姆有些慌,这人如果跟他打起来,那倒是不怕,只说是切磋武艺了。

可一上来就哭成这样,这要是被府里那个难搞的世子瞧见,只怕是又要逮着由头闹腾自家主上了。

场面很棘手,很难办。

他在塞外仅用百名狼兵,围剿四百沙匪的时候,也没这么急躁过。

阮团子被这人的粗哑嗓音吓得肩膀一颤,他身边没有这样说话十分低磁的人,语气也凶。

不,不是凶,而是听起来没什么感情。

不是骂他,也不是哄他,也没有敬他的意思,就像个……就像个危险的刺客。

他小小的哭两声,就仰着脑袋偷看人一眼,看人有没有抽出刀剑。

以狼姆的身高来说,站直了的时候,腰间的配剑几乎戳在阮团子眼前。

缠着黑布的黑金剑柄,闻起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似是汗味,又不全是。

反正是阮团子这辈子都不会有的味道,他身上一直都萦绕着牛乳茶的清甜味儿,每天都用花汁子洗澡。

他现在还形容不出这是男人味儿。

反正,他很害怕,害怕就只会流眼泪。

流眼泪之余,又张嘴怀揣一丝希望,喊:“阿武……”

听见这声微弱的‘嗷呜~’,狼姆突然想笑,他忍了忍,发现对方低头的时候,他只能看见一截细白的脖颈。

于是,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地,胳膊太长,顺手搭在眼前人坐着的石凳子一侧。

“小公子,狼叫不是这样的,你想听么?”

阮团子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他怕自己说不想听,会被人抽出剑杀了。

“……狼,狼,狼叫啊,那,那听听也可以……”

哆哆嗦嗦的话音刚落,蹲着如一座小山的黑衣人,就朝着他呲牙一瞬。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