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等回了皇城,老王爷看出他和明棠之间的’情感纠缠‘,一定不会替他隐瞒性别。

老王爷会很惊诧的告诉自己儿子:“儿啊,你怎么能喜欢他?他是个穿女装的男人啊。”

紧跟着,得知真相的人就会震惊,生气,暴怒,质问自己为什么欺骗了这么久。

不,以明棠的心性,兴许是什么难听话都能骂出来。

凌寒寻想,被骂几句无所谓,甚至被打一顿也可以,但他最怕的是……被赶走。

两人反目成仇,或是变成陌路人,又或是还照常联手抵抗朝廷,只是再无情谊。

但不管是哪一种,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

明棠一定不会要他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

凌寒寻决定自己主动坦白性别这件事。

但不是现在。

算算行程,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能到皇城了。

他坦白是一定会坦白的,但是坦白后两人之间恩断义绝的后果,让他舍不得现在就坦白。

他打算在回到皇城后,再主动坦白一切。

这样一来,便能好好的跟身边人走完这段路程。

私心作祟,他舍不得跟人分开,只能卑劣的再隐瞒一个月。

凌寒寻告诉自己,一个月,最后一个月,不满三十天。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无数个三十天,但眼下这三十天里,几乎包含了他未来的所有欢愉。

就像绽放在空中的绚烂烟花,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片烟花留的更久一些。

好让往后无尽孤寂的时光里,回忆起来能多些光亮。

他甚至自私的想,都瞒了这么久,也不差三十天,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被厌弃。

他为什么不多瞒一些日子呢。

即将被斩首的人,也有资格吃一顿饱饭吧。

凌寒寻自小被当做狼族未来君主培养,行事坦**清白,肩负狼族未来的希望和崛起之光。

这一刻,他为了自己的私欲,堕落成一个卑鄙小人。

可他来世上走一遭,生平无喜事,只想为自己活这一次。

卑鄙便卑鄙了,无耻便无耻了。

反正此后余生的孤寂,都是他应得的惩罚。

——

饭后。

阮团子被狼姆带着出去散步。

阮云华还沉浸在今天写的那封书信里,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想跟明棠喝两杯,一醉方休。

明棠自然奉陪,天冷,小酌两杯暖暖身子也好。

只是他没想到,一贯不沾酒水的漂亮姐姐,竟然答应了他的邀请,留下一同饮酒。

这让明棠异常兴奋。

谁不喜欢漂亮姐姐呢,谁不喜欢喝醉了的漂亮姐姐呢,谁不想看喝醉的漂亮姐姐失智模样呢。

于是,他给阮云华使眼色,让人换了烈酒来。

沈乐安闲来无事,自然被阮云华喊着也坐下来。

……

一扇开着的窗,寒风呼啸,尽显清凉。

一间燃着暖炉的小屋子,闷热空气被寒风吹的舒适相宜。

一桌好酒小菜,四盏酒杯。

窗外透着万家灯火,是无尽男女老少贴近家人,和睦相依的美满。

只是在坐的四个人,都还离家很远。

明棠率先举杯,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找了个理由。

“冬至啊,冬至佳节,咱们在一起度过今天,往后便是家人了,自家兄弟姐妹,喝!”

凌寒寻端起酒杯,什么话都没说,凉薄的眸色下,藏着无尽复杂汹涌的情感。

阮云华同样举杯:“说的好,天下之大,有缘聚在一起就是自家兄弟姐妹。”

沈乐安没有说话,只是举杯跟他们碰在一起的时候,手指挨着阮云华的手。

这简单的碰触,是触到了心头好,眼底暗藏欢喜。

侯爷喝酒了,场景很像三年前的那一天,他从廊下走过,惊鸿一瞥。

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跟那酒桌上最出众的男子,同座饮酒。

他一点点靠近了自己的天上月,月光如他想象的一般柔和动人。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了。

……

四个人也没说太多话,目的是喝酒,那便是在喝酒的间隙里,随意闲聊。

大多数都是明棠和阮云华在说话,凌寒寻则是偶尔被问到什么时,轻浅搭上几句。

沈乐安喝了三四杯,脸颊已经红了。

他怕自己酒醉出丑,就适当的少喝些,控制在神智清明以内,只默默的看着一袭华丽蓝衫的人。

就连这人头上的暖玉祥云发冠,都被他认真的看过许多遍。

明棠则是有意想灌醉身边人,可还没把人家灌醉,他说话就已经口齿不清了。

“凌姐姐,你,你这酒量,真不错啊,一壶酒下肚,我都迷糊了,你脸都不红一下……”

“是么。”凌寒寻浅笑,“这里的酒似乎并不烈,改日你尝尝狼族火喉咙,三碗睡一天。”

他也只是看起来脸不红,神智清醒,但说话比平时放开了些。

明棠手脚发软,头也沉重起来,他自认酒量还行,但今晚喝的太猛了,凉风一吹,酒劲儿上的很快。

阮云华已经是敞开了喝的状态,比桌上任何一个人喝的都多。

毕竟一想到去世的老侍卫秋山,就想到他爹老侯爷,再想到他阮家兄弟孤苦无依长大,他一个人这些年经受的苦难煎熬。

心底的难受是铺天盖地,酒水像茶水一样倒进肚子里。

沈乐安拦了几次拦不住,也就不管了,反正喝多了他也会把人照料好。

——

最后。

“乱世当头,什么好坏之分,哪儿有好坏之分,胜者为王败者寇,谁争得天下,能让百姓过好日子,谁就是好的,对不对?”

“对。”凌寒寻把醉醺醺的人拽起来,“我们先走了,他不能再喝了,沈公子,你照顾阮侯也回房歇息吧,明日不必早起。”

沈乐安点点头,站起身:“恭送世子。”

话音刚落,胳膊就被一边的阮云华攥住了。

“不许走,还没说完……后来那个,那个苟掌柜,还是得乖乖把吞下的货给我送回来,我,我那时候才十五岁,不服众又如何,欺负我……谁,谁敢欺负我阮云华……”

沈乐安往门边看,那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里了。

他弯腰把说醉话的人搀扶起来,也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