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华习惯掌控全局。

在他心底,竟然隐隐觉得这个少年该被他掌控,也该听话。

这是除了阮团子之外,唯一一个让他不掺杂恶意,也想要掌控的人。

他看着眼前神色略带紧张的少年,沉声说:“沈乐安,我们聊聊。”

“……聊,聊什么。”

“聊那天晚上在马车里,你说的话。”阮云华皱眉,又说:“我不太明白。”

沈乐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身侧的两只手就按在他衣袍两侧。

体温似乎隔着裤子都能烫伤他的腿。

他咽了咽口水,用自暴自弃的态度回话。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你问我就敢说。”

沈乐安话音刚落,阮云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问出口。

“你说喜欢我,喜欢了三年,是不是真的?”

“……”

两人目光对视,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可在下的人视线却没有丝毫显弱,坦坦****的直视少年漂亮的眉眼。

似乎要从人脸上找出一点点作假的表情。

但他一无所获。

沈乐安的目光比他更平静,除了最初有些羞怯,很快就挺直了腰板。

坐下来的时候没有撩松衣袍。

此刻,背上的红衫几乎紧贴在身上,整个上半身都绷成一条直线。

少年的身躯,连带肩膀手臂的肌肉起伏,全都一览无遗。

沈乐安深吸一口气,点头:“是真的。”

“……”

阮云华眸子半眯,目光里有些疑惑,还在打量着点头这人的神情。

沈乐安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溃败的低下头,一截后脖颈白皙纤细,线条优美。

正如阮云华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这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漂亮的。

“三年,你同我只见过一面。”阮云华嗓音很轻,但很认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是啊,沈乐安苦笑,只见过一面而已。

既然说到这里了,那也不怕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至于说出来之后会怎么样,沈乐安不知道。

他已经做好了被赶走的准备。

大不了就跟从前一样,他在水坎城,遥遥望着这人可能会在的方向。

那也够了,他不敢奢望太多。

这辈子能把深埋的心意说出口,已经很满足了。

“三年来,我,我了解你的喜好,你饮茶爱喝金瓜贡茶,香竹箐的价格很贵,不敢被父亲发现,我偷偷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一些,我没舍得喝,偶尔会拿出来闻一闻……”

“我会想你喝茶时的模样,你也会如我一样,嗅着茶香,眉眼是放松舒适的,嘴角噙着笑,斯文矜贵。”

“你口味清淡,不食河鲜,却喜欢虾仁,最爱白灼虾,要沾放了姜醋的酱油。”

“偶尔我会剥白灼虾,剥好一碟,放在那里。”

“你爱穿水蓝色的长衫,你的画像里大多都是蓝色长袍,你不喜金器,爱戴玉冠,簪子饰物也都是玉器。”

沈乐安一直都没抬头,只自顾自的说话,嗓音很轻,但他知道身前人可以听见。

“对了,画像啊,我藏了二十九幅你的画像,其中有三幅是从皇城收来的,好贵好贵,给你画像的画师,我书信求了他半年,给予高价,才让他冒险卖给了我。”

“剩余二十六幅,几乎都是我叫人临摹来的,你穿深紫色的衣裳也很好看,比水蓝色更好看。”

“你喜欢冬天,厌恶夏天,你说夏天会出汗,每个人都是汗臭的,十分失礼,冬天就好了,冬天煮茶吟诗,你爱白雪皑皑,冰封千里。”

“……”

阮云华支在少年腿边的胳膊,逐渐收了回来,表情是惊讶的。

竟然真的有人能只见一面,就这般疯狂的喜欢他,并且做这么多’蠢事‘,自以为了解他。

阮云华右手抚上心口,心脏跳动剧烈。

他在心底说——

这人怕是脑子不灵光,真的喜欢就该直接来皇城找他,做这些事一点用都没有。

但手掌下跳动极速的心脏,以及心底隐隐生出的喜悦,还是让他晃了神。

怎么会听见一个男人喜欢自己,竟然会有些开心。

这太怪异了。

沈乐安其实一直都低头看着自己腿边的水蓝色衣袖,看着对方缓缓收手,他心底不舍而慌乱。

会讨厌吗?

被他这样喜欢,会不会讨厌啊。

“……侯爷,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其实……其实不多的,我做的远远比这些多。”

“我,我还让人去皇城了,替我守在侯府外面,我让他半个月给我写一封信,写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阮云华震惊挑眉,但没有打断他的话。

“他回的信每一封都大差不差,你三天一上朝,七天去一次城外玉器仓,每隔十天要去固定的茶楼喝新制的茶汤。”

“你有个弟弟,他说你很疼弟弟,在皇城里是出了名的,我便也开始关注阮团子,小公子在一个书院被欺负了,是吧,这些我都知道,世子带兵围了状元府,我也知道。”

“侯府后院里有一棵柿子树,成熟的时候,会引来小鸟啄吃,柿果落满地……”

沈乐安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啪嗒啪嗒的落在腿上红衫布料上,晕染出一片片水珠圆形。

他说。

“我好像离你很近,你的衣食住行我都知道,可我又离你很远,你从未记得过我。”

“……”

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落下,厢房里彻底陷入寂静。

窗外隐约能听见集市上小摊贩的叫卖声,孩童们清脆的打闹嬉笑。

在这个气氛里。

阮云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很简单的几个字。

“谢谢你的喜欢。”

“不用谢。”沈乐安该谢谢眼前人给他能说出这一切的机会,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渍,“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阮云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有些愧疚,之前不该怀疑这人对他的心意。

能把他的衣食住行,以及言语习惯都说出来,无疑是需要很大的耐心。

从皇城飞鸽传书到水坎城,少说也要三天左右。

这三年来,信鸽飞过多少趟,才能让这个少年如此了解他。

暖春,盛夏,深秋,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