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沈乐安抬手抹了把眼泪,扭头从马车后面的通风口往城门看。

他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模糊看不见。

但他爹始终没有先转身走回城里,一直都在注视着马车。

想起昨夜长达一个多时辰的细细叮嘱,沈乐安就不舍极了。

长这么大,他第一回 离开父亲身边啊。

“哥哥,不哭。”

阮团子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人擦眼泪。

这一擦,沈乐安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抽噎着接过帕子,平复心情。

最后抬头看向马车里另外两个人,尴尬解释。

“殿下,侯爷,让你们见笑了,我,我这是第一次离开家,我不爱哭的。”

明棠弯唇笑起来,没说话。

阮团子脑海中回忆着上回在酒楼,这哥哥哭的可比这会儿还厉害。

“可你上回…….”

明棠赶紧把人话音拦住,说:“团子给我剥瓜子儿,想吃了。”

阮云华瞪了明棠一眼:“想吃不会自己嗑?剥瓜子儿多费手。”

明棠挑眉:“就不,就要团子给我剥,团子愿意的是不是?”

阮团子不想让两人吵架,连忙点头:“我剥,不费手的,我喜欢剥瓜子。”

更喜欢自己能替他们做事,有种被需要的小小成就感!

阮云华淡淡哼了一声:“你直接用嘴嗑,把瓜子仁吐他手上,我看他能不能吃。”

“哟,你还真别激我,团子敢吐我就敢吃,就算他拿嘴直接喂我嘴里,我也不嫌弃,有的吃就行。”

阮云华嫌弃的直皱眉:“北皇明棠你要不要脸?”

这是那边有沈乐安在,他还用了尊称,不然就直接喊北明棠了。

明棠把嘴里瓜子皮儿吐出去:“tui,就气死你!我全吃了,就不给你留。”

“…….”

阮团子习惯性劝架:“好了好了,我剥两份,一份给哥哥,一份给小宝,都有嗷,别抢。”

说完,他从马车小木柜里,端出一罐炒香的瓜子,开始认真而努力的剥。

沈乐安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看了明棠一眼,眼里有些羡慕。

原来侯爷还有这样跟人斗嘴的一面啊。

看起来,他们很亲近,他坐在这里有些不自在。

毕竟也才认识几天而已,他唯一熟悉些的,就是阮云华。

可阮云华一般不会跟他说话,说话的时候也是有礼相待的。

他也很想跟人亲昵的斗嘴。

他有些羡慕明棠。

……

许多年以后,沈乐安想起这一段时光,简直后悔莫及啊。

当初怎么就上了身边这个斯文禽兽的当,以为人真就斯斯文文了呢!

羡慕个大头鬼!

……

阮团子把一小捧瓜子仁放在明棠手边,又把另一小捧放在自己哥哥身边。

“不剥了,烦。”

“团子真棒!”明棠预估出时间,张嘴把瓜子仁吃下去,含糊不清的说:“这回剥了快半个时辰才停下,比上回好。”

阮云华摇摇头,没说话。

这种什么剥瓜子提高注意力的训练,真能有用吗?

莫不是这人不想嗑瓜子找出来的借口。

……

明棠喝了几口茶,闭眼假寐。

紧闭的眉眼间有些疑惑和烦躁。

他想起了昨晚。

昨晚在窗台前的那个吻。

——

昨晚明棠回到行宫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

他是在花楼里吃了饭回来的,所以沐浴更衣后,就懒得往膳厅去,待在自己房里打算梳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先是皇城那边,王爷爹进宫给太后侍疾,被皇帝夸赞有孝心,赏了两壶美酒。

引来先皇第六子,淮山王的眼红,哥俩儿在宫门前打了一架。

淮山王就是当初在王爷爹大婚的时候,站婚宴上数落明棠不学无术,还炫耀他自己儿子奔三的人了,花钱买来个文人名头。

最后被明棠找人把他儿子敲锣打鼓从妓院里揪出来,送回了淮山王府。

兴许就是那个时候,淮山王心里憋着气,单等明棠这个小混蛋不在皇城的时候,故意给王爷爹找不痛快。

反正消息传到明棠耳朵里的时候,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皇上和稀泥,把王爷爹应得的两壶美酒,分了一壶给淮山王。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可明棠不这么想。

据明棠所知,皇帝赏赐的那两壶美酒,是淮山王从前就喜欢的,并且向皇帝多次讨要。

皇帝都以难以割爱为由,拒绝了他的讨要。

这回却不吭不响的赐给王爷爹,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明棠盘腿坐在软榻上,手肘放在矮桌桌面,用手腕撑着下巴,眯眼看着烛火摇曳。

一,皇帝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完全是凑巧,是意外。

二,皇帝是故意的,对王爷爹进宫讨了太后欢心而不悦,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故意打压王爷爹。

这样一来,不管怎么说,王爷爹在皇城里,似乎会有危险。

如果皇帝是故意的,那他们荣春王府就是被盯上了。

明棠轻轻吹了吹烛火。

眼下,驯风城已经为他所用,招兵买马的准备着。

水坎城也基本无忧,兵器盔甲也准备开始打造了。

他需要时间,需要筹备的时间。

可最缺的恰恰是时间。

得用什么办法,能暂时让皇室对荣春王府放松警惕?

至少他没回皇城之前,先把皇室那群人拖住,不能叫他们再对王爷爹动手。

而他身边,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塞外姑娘。

烦。

“咚咚!”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小宝,晚饭你没有过来吃,我让人熬了一碗鸡汤,清炖避过油的,要不要喝一些?”

是她?

明棠稳了稳心神,用左手揉了揉脸颊,把眉心的疲惫抚去,挂上笑脸喊话。

“凌姐姐?快进来啊,这倒是稀奇,你第一回 主动深夜往我房里来。”

话落,房门打开。

外面站着一身素色长裙的人,单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碗鸡汤。

凌寒寻头上只戴着一根青藤玉簪,墨发如瀑,披散在身后。

衣裙洁白,像是把月色的清冷和雅致,全都拢在了身上。

眉眼依旧令明棠心动。

可他不会再对这人无脑心动了。

“下去还得穿鞋,懒得动弹,姐姐直接进来吧,也不用关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