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周祥等人,也都是一愣。

这小白脸世子瞧着比他们还气愤啊。

明棠气的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仰天狂嚎。

“这些该死的官僚,拿着朝廷俸禄不办事儿,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今天死明天埋的东西,早死早超生!”

“百姓踏实过个日子容易吗?容易吗!!”

“……”

也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到,匪群里有个黑黝黝的汉子被他怒视着,磕磕巴巴张嘴:“....不……不容易……”

“就是啊!百姓种地容易吗!搞个小摊卖东西容易吗!养家糊口都勉勉强强了,还得被官府的人欺负!”

“要本世子说,这种贪赃枉法吃白饭的人,就该扒光了游街,屎尿屁轮番轰炸,砍了头再挂城门上鞭尸七七四十九天!!骨灰都给他扬了!”

这回明棠的话音刚落。

人群里顷刻间就言语爆炸了。

“世子说的对!说得好!老子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是啊,说得好!”

“可怜我爹年近六十,摆摊卖萝卜说是算他娘的商甲生意!一个月卖萝卜赚五两银子,却被商税的衙役们被抢走七两,上哪说理去,天杀的狗官!”

“你这算什么!我家娘子辛苦给那牛财主家刷碗扫地,一年到头来连工钱都不结!我去衙门状告,你们猜怎么着,张峰那狗官收了贿赂,说我家娘子偷了雇主家东西!倒让我们赔出去三两银子!!”

“赔钱算什么,哎,至少你家人还活着,可我呢!我儿子不过才九岁,在学堂里被学生活活打死,我去状告的时候才知道,打死人的是刘员外家二儿子!半分说法都没要到,反而将我打了出来!”

“天杀的狗官!天杀的**贼!我家妹子刚满十六,就,就被那狗贼强行掳走了,世子你说,凭什么当官的能强抢民女,我们抢了就算犯法,就得杀头!”

“我们家从前可是远近闻名的养鸡大户,上头人来巡视,衙役们不由分说抢走了六十多只鸡,天老爷哎,什么样的大人物一顿饭能吃六十多只鸡,分文未给啊!”

“……”

“世子!你说说,凭什么当官的抢人抢财不算抢,我们做的跟他们一样的事,我们就得被杀头!凭什么!”

“凭什么!!”

“说得对,凭什么!”

“……”

声讨质问声此起彼伏。

除了一张张含泪质问的脸,其余帐篷里的人都沉默了。

明棠几乎站不住,脸上是热辣辣的羞愧,他后退两步,跌坐回椅子上。

招月摇星恨的直咬牙,连带着都气愤不已。

站在后面的康达城主,想起自己族人们从前被皇室奴役压榨的时候,忍不住背过身去,老泪纵横。

世风日下,天子不仁,百姓怨声载道,自是不可避免的。

阮云华克制着心头的怒燥,冷笑一声转头看明棠。

“我跟你说过的,瞧,这样的百姓在北安国比比皆是,国破家亡指日可待,你这个世子又能当几天。”

明棠抿了抿唇,垂眼把手攥成拳。

耳朵里听见的无数暴怒声与质问,犹如一记记重锤。

锤锤都落在他的脑子里和心口上。

锤的心颤,魂魄支离。

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老教授的话。

从前是他想的太浅薄了。

老教授说,守住世子之位,才能富贵平安此生。

不是让他目光短浅的霸占王府啊。

而是要让他守住北安国的百姓,建立起天下人的富贵平安,他才能坐在世子之位上高枕无忧!

难怪要他寻龙,要他辅佐新帝开新国。

一切都想通了!

眼下的北安国,就如一个浑身恶臭的奸贼。

这个奸贼满目痍疮,从头发到脚底都溃烂腐朽,无力补救。

只有全然将它灭亡,从头到脚的推翻,才能焕然一新!

这个发现无疑是让明棠醍醐灌顶。

这对他接下来的人生,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他从前一直想的是。

不管如何溃烂,只要他修正些许宪法,惩治贪官污吏,带着百姓们发动经济,日子就能好了。

但现在看来。

在此大环境的影响下, 他就算是割除掉溃烂的人和规定,新上位的人也势必会受影响。

长此以往下去,他的所有谋划都没有用。

新的贪官污吏还是会生出来,百姓们还是会习惯臣服于高位人的压制。

就像一只腐烂的苹果,果身上遍布疮痍,剜掉腐烂的果肉,剩下的细菌也还是会接着腐蚀苹果。

只有把这只苹果彻底换掉,才能迎来新生!

耳边依旧是那些匪们的怒喊,明棠却忽然激动起来。

他想到了一点线索!

是关于救世蛟龙的线索。

但眼下,还是得先解决这些人。

他站起身,朝着众人摆手,示意这些人安静下来。

帐篷里终于再次归于平静。

依旧是那张混不吝的脸,嗓音依旧带着少年的稚气。

可他此刻身上的气势,无一人再敢小觑。

略显低沉的少年嗓音,在帐篷中响起。

“你们问的好,为什么他们犯了错可以不受罚,而你们犯了错,就要被追缉杀头。”

“你们记住,他们的论罪都在后面,会比你们晚些时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我北明棠跟你们保证,那些欺负过你们,压榨过你们的奸人,不论是财主还是官吏,一个都跑不掉!”

“我早晚会亲手递给你们一把剑,让你们自己去杀!”

“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行吗?”

他话音落下,帐篷里没有声响。

而后,逐渐传出众多道压制着的哽咽声,最后又变成哭嚎。

“我们如何……如何能信你,从前来的官员,也……也都如此说过,可上任一年半载,都……”

“我不敢信你们了,你们不把百姓当人看。”

“我们生于北安,逃无可逃,只是想活下去……”

“我们一家人从未过做恶事,却死的只剩下我一个,你跟我说时候未到……”

“世子殿下,我们不是不信你,我们,我们是不敢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