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看着对方脸色的怒气,笑着耸肩:“但你把他看得太重了,重到超过你自己,你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位置?”

“就像一杆天秤,你和他各占一头,你一步步逼近,他就只能越来越把自己缩起来,逐渐丧失自我。”

“直到最后,他会变成一个不能独立思考的废物,就像现在一样。”

这段话说的很重,重到直接否定了阮云华这十几年对弟弟的所有照顾,他不能接受。

他沉默了。

此刻的沉默不是认同,而是他不能接受明棠这样的说法。

明棠也不在意,开始说第二点。

“你总希望他能长大,能懂事,但你心里真的希望他能长大吗?他现在就像一只鸽子。”

“你把他的翅膀全都掰折了,砸碎了,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一出去就会被欺负,一出去就要死了。”

“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期待他能展翅飞翔,你在做梦吗?这根本就不可能。”

阮云华垂在桌下的指尖,已经攥紧了自己的衣袍。

他似乎正沉溺在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湖水里,几乎快要没了呼吸,喘不过气来。

“……折断翅膀,砸碎翅膀……”他猩红着眸子摇头,眸中泛着泪光,“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这么……”

明棠看着他的模样,那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了,他适时柔和嗓音。

“团子今年十六岁了,这十六年来,你有让他独自一人出门买过东西吗?你有让他自己去跟一个陌生人成为朋友,打交道吗?”

“你教会了他该怎么跟人相处吗?你甚至……让他连朋友都没有。”

“要不是我当年强行一趟趟的往侯府跑,替团子打了几场架,得到了你的认可,想必你也不会让他经常与我见面吧。”

阮云华咬紧下唇,鼻息沉重的喘气。

明棠的神色也十分紧绷,面对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人,要压制对方的精神威压并不容易。

他在拼尽全力拯救阮家兄弟两人。

“你隔绝了他的所有社交,又怎么敢期待他能出去独当一面?”

阮云华脸色有些苍白,这一次他没有再反驳,眼底逐渐满是惊愕和慌乱。

这些话从前,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

事实上,阮家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一个人能帮他一分一毫,全都是凭着他自己的心意去做。

他把家里的生意,以及外界的人脉关系,全都处理的很好,他一个人守住了阮家百年基业。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方法是对的,把弟弟也照顾的很好。

但现在他才猛地意识到,可能就像明棠所说。

这么久以来,他自己把自己囚禁在一个圈内,并且也给弟弟画了一个圈。

兄弟两人画地为牢,就这么困住了彼此。

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他丧失了人生的意义。

也把弟弟教养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捂住脸颊,用拇指蹭去眼角的泪。

“……你继续说下去,我想听你说。”

呼。

明棠松了口气,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伴着夜风,他的嗓音柔和许多。

“还是那句话,他是独立的生命,你也是,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该扮演的角色。”

“他先是一个完整的人,其次才是父母的孩子,是你的弟弟,未来他还可能是别人的夫君,父亲,就像你所期盼的那样,他可能会组建自己的家庭。”

“而你也是一样,你扮演的角色是阮家的家主,是北安国的侯爷,是父母的孩子,弟弟的兄长,未来你也有可能会是夫君,是孩子的父亲。”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扮演的角色,而你现在只给了他一个角色,仅仅只是让他当弟弟,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明棠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辅导师,他正在竭尽全力的,想让对面的人明白他说的话。

阮云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听的很认真,神态也恢复如常,只是脸色有些溃败。

“你夺走了属于阮云致该经历的人生,强行给他规划了所有的路,这才导致你和他之间的天秤,越来越倾斜。”

“你已经把他逼到角落里了,他在你的强压下长不大,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他将永远只是你的弟弟。”

“不是阮家的二公子,不是别人的夫君和父亲,仅仅只是你的弟弟,这一辈子都是。”

“他唯一会做的事,就是讨好你,让你高兴,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乖巧而听话的人,不敢做出丝毫违背你意愿的事。”

“团子是一个多善良的人啊,他就这样容忍了你十几年,允许你剥夺他的人生。”

“……不,不,我,我怎么可能剥夺他的人生,我不想让他这样的,我很期盼他能长大……”

阮云华陷入了自我怀疑的阶段。

他眼里全是迷茫,低着头只能看见紧抿着的唇角,唇瓣发白。

“云华哥,该放手了。”

明棠的叹息里,夹杂草原上的夜风,风声蹭过两人耳边,呼呼作响。

“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你该让他长大了,放手吧。”

“他幼年时,脑袋确实受过伤,但那并非是不可修复的智力损伤,也许他当年只是病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却被你强行养成了这样。”

“如果你没有过于干涉他的行为,兴许他现在也会有三五个好友,作诗赛马骑射,活得肆意而张扬。”

“哪怕变成一个混账纨绔呢,都比现在这副模样要好得多吧。”

不可否认,阮云华此刻已经被对面的人说动了。

他心底里不禁升起强烈的后怕。

如果不是今天被明棠点醒,可能到最后,他真的会把弟弟养成一个永远纯真的笨蛋。

那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多谢。”他想好了该怎么做后,迅速调整了状态,“我以后知道该怎么教导他了。”

“哦,所以……你同意他跟狼姆在一起了?”

“……”

阮云华瞪大眼睛,摇头:“绝不可能,荒谬。”

“你为什么这么反感这件事?皇城里的达官贵人家里,也有养男宠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为了一单生意,还亲自挑选了几个男妓,送给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