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刚从外面回来, 风尘仆仆,只洗了个手和脸,本打算进来亲亲舒然, 再去张罗洗澡。

结果进来就走不了。

徐慎和舒然在一起处也不久,还是头一回看见舒然这个样子, 别有一番滋味儿,看得他满眼柔情。

“想让我走吗?”徐慎低声问。

“……”舒然回眸瞪着这人, 这人在说什么废话?想骂人,但是只能调动眼神, 让他自己感受眼神里的脏话。

徐慎刚起的逗人贼心, 就给瞪没了,赶紧说道:“好, 我不走。”被凶了,他却还挺高兴的。

虽然舒然现在应该还不是很爱他, 顶多是不讨厌,能接受,但舒然会因为他而露出这副模样,这就够了。

那不是废话吗?

舒然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让徐慎走, 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

不多时,徐慎低声笑着对他说:“媳妇儿,那你自己躺会儿,我先去洗洗。”

恢复正常对话后, 尴尬的感觉猛然回笼。

舒然一点儿都不想跟这人说话, 虽然人之常情, 也过去了, 但他还没从尴尬中走出来,被徐慎看到……实在是太尴尬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那什么!

这时应该对徐慎解释一下,自己看那小说完全只是因为……无聊,不是借口,是真的因为无聊,但对方大概率不信,所以舒然就懒得解释了。

没有得到回应,徐慎恋恋不舍地看他一眼:“我真的去洗澡了,你等我一下。”

“……”舒然就这样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机会。

徐慎进了卫生间,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思考,舒然为什么背着自己那样,是他平时照顾得还不够吗?

不可能,这点完全可以否认。

徐慎又十分不想承认,没有自己在身边,舒然一个人更开心。

越思考,徐慎越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让他心情慢慢的,有点儿委屈。

洗完澡后,他回了屋,直接找对方问清楚,否则这个问题压在他心里太不得劲了。

“媳妇儿,你刚才在想我……还是?”徐慎来到舒然身边,小声问。

“……”这让舒然怎么回答,都不是,实际上是阴差阳错,但徐慎会相信吗?

“不说?”徐慎眯着眼:“好吧,那我就当是我做得不够好……”

舒然闻言,浑身立刻涌起一种危机感,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野兽盯上的小动物似的。

不是,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头脑风暴中,舒然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烟味儿,就知道徐慎在外面铁定又抽了烟。

他想起徐慎说过的话,抽空问了句:“慎哥,遇到烦心事儿了?”

“嗯?为什么这么问?”徐慎没有。

“我闻到……”舒然皱皱鼻子,说:“你身上有烟味儿。”

原来如此。

徐慎很意外地看一眼舒然,这么细心的吗,连他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都记得?

这让他心里的郁闷,好像瞬间消失了。

舒然这么问,是关心他是否心情不好吗?

“嗯。”徐慎说:“就抽了半根,这样都被你闻到了。”

舒然:“什么事,可以说一下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徐慎靠近他说:“只是因为大半天没见你,走神的时候不小心点上了。”

这么离谱的理由,是舒然着实没想到的,他立刻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在家里想我了吗?”徐慎顺着问了一句,不过好像不执着答案的样子。

而舒然确实没有想徐慎。

甚至对方不在家的私人时间里,整个人都是轻松享受的,好像恢复了自由一样,也不是说跟徐慎在一起就不自由,不一样的感觉。

一个人待在家里是私人空间,和徐慎在一起时间就是对方的。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徐慎轻轻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周惠在楼下专心打毛衣,期间会想想徐慎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在外面吃了没有?

虽然弟弟说不用操心,人家以前一个人生活也好好的,但她觉得那太冷漠了,未免对不住人家。

家里还有红薯,周惠把红薯放进烧水的火炉里头煨着。

深夜,已经困得熬不住要去休息的周惠,看见徐慎下来了,就说:“灶里煨了红薯,你俩饿了可以吃点。”

“哦,好的。”徐慎对周惠点点头,难得对人家感到有一丝内疚。

这两人都睡得晚,周惠猜他们在说生意上的事情。

交代了徐慎一声,她赶紧去休息了。

*

一大清早,徐慎起来轻手轻脚地收拾屋里。

家里边这些琐事,从来都是他去做的,浆浆洗洗的东西,从没让舒然动过手。

等他再回来,舒然打着哈欠靠在床头醒神,问道:“慎哥,你昨天做什么这么晚回来?”

徐慎过来,弯腰亲了他脑门一口:“出去拉货的车队回来了,给他们结钱,顺便点了点货。”

舒然哦了一声:“你们自己的货,都是些什么?”

“不是自己的货。”徐慎说:“合作老板的货,这次是些沿海批发来的衣服。”

说到这儿,舒然抬了抬眼皮,沿海批发来的衣服?

那这个老板不错,八十年代做这个生意是做对了。

舒然对未来的经济发展大致了解,78年改革开放后,个体经营陆续登上舞台,那时国内第一批富起来的商人都是靠批发生意起家,其中服装批发占比不小。

再就是电子数码行业,能一直红火到四十年后。

当然最赚钱的还要数房地产,似乎只要有钱,在这个时代闭着眼睛都能赶上趟。

舒然自个儿掌握了这么多金融信息,想要赚钱当富商一点都不难,就差个行动和启动资金而已。

但他没有被这些冲昏了头脑,有时候看似越手到擒来的东西,越容易让人栽大跟斗。

“慎哥,既然你们自己有车队,为什么不自己卖货?”

徐慎见媳妇儿有兴趣,就聊聊:“我们只管赚个运输费和差价,不管落地的事。”知道舒然有疑问,他笑:“南市铺货这块是有人垄断的,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舒然明白,赚钱的生意早就有人做了,而且还做得枝繁叶茂,后起之秀轻易插足不了。

徐慎只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想跟人家早已在当地盘根错节的大企业硬碰硬,完全不可能。

确实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舒然点点头,不能用自己现代的思维来看待现在的市场环境。

别说去碰那些大老板了,就是徐慎他们现在东奔西跑混口饭吃,估计也没少遇到风风雨雨的事。

现在这处境,舒然就不想赚钱的事了,平安活着就行。

“是我太天真了,你好好干你现在的工作,千万别想一夜暴富。”舒然积极认错,再次提醒徐慎:“咱们现在的日子就挺好,你要珍惜。”

“年纪轻轻,说话怎么老气横秋。”徐慎好笑,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舒然拍开他的手:“你管我老不老气,说的是道理就行。”

“是。”徐慎还想要再摸。

舒然给他一把挡住:“别摸男人的头,都让你摸矮了。”

“不矮。”徐慎回忆了一下舒然站起来到自己哪儿,那已经算很高了,想起周强也挺高的:“你们家基因不错。”

舒然想说:你的基因更不错。

但没敢提这茬,感觉得出来徐慎很抗拒提起抛弃他的父母。

徐慎今天也要出门,去跟合作的老板对账结钱,舒然也要去一趟陈家,他起来收拾好穿上衣服,带上昨天做好的设计和文案,叫徐慎先送一下自己。

“要不改天?”徐慎视线掠过舒然身上,顿了顿继续往下,回想一下昨晚,他担心坐自行车会不舒服:“或者我去送就行了。”

“不太行,你知道怎么跟凤姨讲解交代吗?”舒然这个是技术活,再说了:“你自己也还有工作要忙。”

“但是颠得你屁股难受。”徐慎瞄他。

“……”舒然才知道对方担心这个。

气氛好像一瞬间变得有点儿尴尬,过了片刻,徐慎关心问:“现在还难受吗?”

“还好。”舒然叹了口气,决定放下无谓的娇羞:“既然知道我难受,麻烦你以后尽量斯文一点。”

每回都跟要杀人似的,他怀疑自己哪天跟徐慎分手,一定是因为这方面不和谐而分手。

徐慎没说话,只是面有愧色。

“没事,垫个软点儿的东西也成。”舒然说

其实也就,早上起来会有异样感而已,一般到中午就好了。

难受的不是那,是浑身散架似的身躯,确实需要点儿时间缓缓。

舒然戳了戳正在骑车的男人后背,商量:“慎哥,要不以后咱们养生点儿,三六九这样就差不多了。”其实他想说初一十五,但想想太离谱了点儿,徐慎估计不肯。

徐慎一怔,过了半秒才明白过来,又是一愣。

不是,大白天的,非要讨论这个问题吗?

徐慎的车头差点没栽沟里去,他回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媳妇儿,咱晚上回家再谈这个,成么?”

舒然反应过来,男人骑自行车的时候谈这个,好像确实不太好,于是幸灾乐祸地笑了,嘴上乖乖回答:“好的慎哥。”

是他冒失了,抱歉哦~

徐慎把舒然送到陈家门口,下车想送舒然进去,舒然说:“不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去忙你的。”

徐慎仔细交代他:“中午你就留在陈家吃饭,我下午来接你。”

“不用吧,我记得路了,走回去也不远。”舒然说。

“天气热,晒。”徐慎的语气有点儿强硬,说:“听我的,别自己出来乱跑。”

舒然就有些不得劲了:“我又不是小孩。”自己一个人走回家怎么就是乱跑了?

过些日子他还想出去接点赚钱的工作。

看样子徐慎是不是也不肯?

“别犟,我知道你不是。”徐慎看着他,耐心分析利弊:“媳妇儿,我是怕有人找我麻烦,从你身上下手。”

舒然人生地不熟地一个人走在路上,万一被人套麻袋绑了他都不知道。

当然,徐慎也不是没有私心,他就是不想舒然自己走回去,他就是想过来接人一起回去,这是他应该做的。

“……”舒然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以前可不是什么好人,没准树敌还挺多的。

徐慎低声保证:“我是为了你好,不是在控制你,我不是那种人。”如果他真是那种人,就把舒然锁在家里,不让出来了。

舒然看了眼自己并不发达的肱二头肌,确实没把握一打十,只好叹气妥协:“行吧,我等你来接我。”

“嗯。”徐慎松了口气,要是舒然坚持自己走,他肯定会退让:“我走了。”

“好。”舒然点点头。

徐慎没走,两人又待了片刻,最后他亲了舒然的额头一口:“再见。”

“再见。”舒然说。

徐慎这才骑着车走了,出巷口还回头看了一眼。

六月底的陈家大门口,舒然穿着白衬衫,一身书卷气地站在阳光底下,手中还抱着他写好的一沓宣纸,干净美好得像他头顶的湛蓝天空。

发现舒然也没急着进去,而是望着自己的背影,徐慎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感觉很难以言喻,比抱着对方滚床单时那种肾上腺素激增的快感,还要刺激。

目送徐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舒然转身走进陈家大门。

薛凤每天上午都会去巡铺子,眼下准备出门,见舒然来了,笑着迎了上来:“小然?你自己一个人来?”

她没看到徐慎的身影,觉得还挺奇怪的。

舒然:“凤姨,是啊,慎哥送我过来就忙去了。”他指指手上的宣纸:“昨天答应给您做的设计,咱们进去看看?”

“这么快?”薛凤很惊讶,她还以为舒然说明天是个客套话,再怎么着也要过个两三天。

“不快了。”舒然笑:“也没多少事情。”

“哎,来吧,咱们到茶室里去看。”薛凤笑说,步伐生风,看起来还挺心急的。

到了茶室里头,舒然摆出一晚上的劳动成果,给薛凤一一介绍起来。薛凤看得津津有味,竟然都十分喜欢,笑着说:“这全是你设计的,一晚上就设计好了?”

“是的。”舒然点点头。

“不错。”薛凤看着挺好,爱不释手:“市面上都没见过这样儿的,姨看着很顺眼。”

舒然见她喜欢,弯起嘴角:“您看能用得上?。”

“当然用得上。”薛凤笑说:“我今天就到印刷厂走一趟,跟师傅聊聊。”

何止用得上,简直设计得太用心了,瞧着不是随便画画。

薛凤要拿人家这份设计,肯定不能白拿,她说:“小然,姨给你设计费,以后有需要我还找你,你看成吗?”

舒然觉得第一次就收人设计费不好,说道:“凤姨,这次就不必了,要是这些用得好,下回还找我设计,到时候再收怎么样?”

薛凤挺爽朗的人:“行,那就听你的!”

又说:“走,跟姨一起去巡铺子,顺便带你去吃好吃的。”

现在太阳还不烈,俩人走着去。

五十出头的薛凤走得步履生风,倒显得旁边的舒然有些脚步虚浮,不太能跟得上年长者的节奏。

不是舒然小小年纪就虚成这样,都怪挨千刀的徐慎,昨晚足足盘了他三个小时,那人颇有一种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气势。

“嘶……”舒然暗暗捶着自己的后腰吸气。

幸好很快到了陈家铺子,看店的伙计倒茶招呼他们,在薛凤忙碌的期间,舒然自己坐着歇歇脚。

他看了下,这店面地段不错,三十来平,屋里堆满了各种茶叶,舒然看了看标价,都比较亲民,适合大众选取。

看着人们熙熙攘攘地进来买茶叶,很有生活气息。

停留了大概二十分钟,他们又去了下一间铺子。

这间店面就显得宽敞多了,陈设也很新,应该是这一两年才开起来的,毕竟国家允许个体经营也就这几年的事儿。

陈家店面大约有五十多平,隔了两间茶室,茶叶品种也较为高档,一看就是面向有钱的茶客。

看铺子的掌柜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士,长相出众,接待客人能言会道,叫孟霞。

“凤姐来了?”孟霞招呼完手上的客人,这才瞅着薛凤和舒然:“哟,这小帅哥是谁?长得真俊秀,是凤姐亲戚吗?”

舒然看孟霞刚才招待客人的场面,就知道薛凤为什么会选她担任高档店面的掌柜,因为圆滑精明,会做生意。

“哪能啊,我那些亲戚哪生得出这么灵秀的孩子。”薛凤对亲戚二字可没有好感,都是些趋利避害的白眼狼:“这是徐慎的朋友,叫舒然,是个读书人,跟凯子他们可不一样。”

“难怪了,我瞧着一身书卷气,倒像是个大学生。”听说舒然是徐慎的朋友,孟霞笑道:“徐慎也好久没来店里头走动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

“被追他的小姑娘吓着了吧。”薛凤一边忙碌一边滔滔不绝地唠嗑:“小然你不知道,徐慎在我们这片儿可受小姑娘欢迎了。”

她们噼里啪啦地说话,舒然都插不上嘴,听说有八卦听就哦了一声:“是吗?”

“是啊。”薛凤说:“去年的事了,去年孟霞回家探亲,店里人手不够,我让徐慎帮我看了十来天,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十来天买茶叶的小姑娘多得不得了,哈哈哈,全是来看徐慎的。”

她绘声绘色:“这些小姑娘也是长情,现在还有好几个,三五不时就过来打听徐慎的消息。”

“最近徐慎不是结婚了吗?”孟霞笑着接了话茬:“来人问了我就如实告知,想必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哎呀,我也是不明白。”薛凤说:“喜欢徐慎的城里姑娘这么多,个顶个的样貌好,家世优渥,徐慎就愣是看不上人家。”停下来喝口茶,润润喉继续说:“听说娶的是个农村姑娘,家里条件苦,性格还害羞。也不知道徐慎图什么,难不成是小时候就认识。”

“长得怎么样?”孟霞问。

徐慎她知道的,长得万里挑一,谁见了不喜欢,真不怪爱慕者们发疯地打听。

“没见着人,结婚都好几天了,徐慎还捂着呢。”薛凤取笑道。

舒然作为被捂着的那位,笑容不减,听徐慎的花边新闻听得还挺津津有味。

吃什么醋,连这种醋都要吃,除非他疯了。

徐慎长成那样,很多人喜欢是正常的,别说薛凤不理解徐慎为什么不娶个城里姑娘,偏要娶一个农村姑娘,舒然也是不理解,周惠究竟‘赢’在哪了?

想来想去,没准是徐慎对自己的过去耿耿于怀,认为一个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城里姑娘,绝对跟他过不到一块儿去。

还不如找个肯吃苦耐劳,知道生活不容易的,至少不会给他添乱。

舒然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毕竟徐慎最后哪个姑娘也没娶成,而是娶了个男的。

孟霞最后说了一句:“徐慎他媳妇儿有福气,就是不知道啥时候带出来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