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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季恂初,会出现一个人,这个人一颦一笑都能牵动着他的心思,他一定会觉得对方在胡言乱语,然后漠然无视,置之不理。

可现在,苏曲桃一句带着哭腔的话,便轻而易举让他丢盔弃甲,放弃了所有的原则。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回抱住她。

苏曲桃察觉到季恂初明显松动的态度,顺势将眼睛挤压得更紧密,于是本就氤氲满眼眶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很快又把季恂初身前的衬衫也打湿了。

“你刚才都不理我,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女人鼻音重重的,连带着软绵绵的嗓音也变得闷响,霜打的茄子,拾不起什么精神。

季恂初沉默片刻,道:“以后不会了。”

苏曲桃抱紧他:“真的吗,在车上,我问你一句话,你只回答两个字,我觉得好难过,可是你也不哄我。”苏曲桃本来的委屈只有两分,说着说着,两分变成了十分,最后下了结论,“你肯定不喜欢我了。”

全世界倒打一耙第一人。

季恂初:“……”

“没有。”

“可你从来没有说喜欢过我。”苏曲桃抬起头,眼睛像抹了眼影似的,红红肿肿,“反正离婚协议还在,距离明年还剩半年,我们两个谁都可以反悔。”

她还没说完,就被季恂初再次抱到怀里,力道有些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我不反悔,你也不能反悔。”

男人的怀抱又宽阔又热烈,和他本人冷冰冰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同。

苏曲桃勾了勾嘴角,问:“那你喜欢我吗?”

“嗯。”

“嗯是什么?很讨厌?”

季恂初下颚绷紧:“喜欢。”

他其实不擅长表达爱意,这和他的家庭教育有关,也和自己的性格有关。

季父季母从小对儿子严厉,所以他们不会慈祥地摸摸儿子的头,也不会亲昵地亲吻他,等到季恂初长大之后,这种爱意似乎更难以说出口。

季恂初耳濡目染,在对待亲生儿子季长翊的时候,其实也是如此。

这次被苏曲桃“逼着”说完后,便抿紧嘴,不愿意再开口。

苏曲桃也知道能从季恂初口中听到一次喜欢,已经很不容易,见好就收。

她没有说,其实这段感情中,有时候她也会感到迷惘。季恂初无论是年龄还是阅历,都远远超过自己,苏曲桃偶尔会觉得读不懂对方。

可这次,她看到了男人掩藏的“情绪”,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置身危险而生气,但他即便生气,也没有斥责苏曲桃,反而自己默默消化。

苏曲桃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踮起脚尖,亲了亲季恂初:“对不起。”

这个吻无关情爱,不带任何.欲.念,她只是想亲亲他了。

季恂初一顿,看向她:“以后这种事情,我希望我能保护你,而不是被瞒在鼓里。”

两人对视,空气的流动都仿佛慢了下来,苏曲桃又踮起脚,于是吻变得漫长黏重,情谊连绵不断。

直到一声咳嗽突然打破了感人氛围:“咳咳。”

季恂初松开苏曲桃,回过头,一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笑着看他们,“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苏曲桃一愣,连忙松开手,脸颊绯红地跑进包厢。

一直进入到包厢,苏曲桃还能感受到封澍揶揄的目光,她低着头,只恨不得将脑袋戳到桌子下面,还是季恂初侧身挡住视线。

而后,男人警告地看了封澍一眼,后者双手摊开,终于放过他们,啧,没办法,季总独占欲强,不愿意让别人看一眼他脸皮薄的夫人。

当然,封澍只是开玩笑,他和季恂初多年的朋友,彼此都很了解,不会故意轻视苏曲桃。

只不过他没想到,结婚十几年的夫妻,居然也能重燃火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房子着火,越烧越旺?

“今天嫂子在,这顿饭必须我请。”

封澍从门口经过,路过比他都要高的季长翊时,伸手想要拍一拍少年的肩膀,结果被躲开,他也不尴尬:“还有大侄子,想吃什么随便点,千万别和我客气。”

这会儿,苏曲桃的脸颊已经慢慢退温,心中默念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自诩脸皮还有得修炼,比如这件事情中最应该羞愧的某人,不仅脸色未变,还能淡定自若地给自己倒一杯茶,察觉到她的目光,还体贴地给她也倒了一杯,让人看得好气又好笑。

苏曲桃心情复杂,默默拿过菜单点菜,翻开后,被里面的菜品价格吓得呼吸微顿。

虽然她见惯了豪门花钱如流水的日常,但因为季家父子俩还算好养活,厨房做什么吃什么,在饮食方面的花销,尚且比较保守的。

像这种动辄一道菜便成百上千块,普通的时蔬也接近一千元的“私宴”,还是让她飘飘然,她感觉自己吃的不是蔬菜,而是金子。

会不会太奢侈了?

犹犹豫豫挑着便宜的点了几道,她直接将菜单推给季恂初,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还是你点吧。”

季恂初察觉到她的想法:“这家餐厅是封家的产业,他刚才戏耍你,不用给他留面子。”

“他不是开密室逃脱的吗?”

来的路上,季恂初已经告诉了苏曲桃,原来她去玩的那家密室逃脱,是封澍开的。

“嗯,那只是其中之一,封家主要产业还是餐饮,这家私人餐厅则是封澍自己投资的,他爱钓鱼,因为钓的鱼太多,干脆就近开了家餐厅。”

苏曲桃:“???”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好比一个人爱睡觉,难道她就要开一家酒店?大佬的朋友果然也不是普通人,至少脑子里的想法便不是他们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不过既然季恂初都这样说了,苏曲桃便不再客气,此刻再看菜单,则变成了另外一种心态。

吃自己家开的餐厅,花的钱就不叫钱,什么贵点什么,不止自己点,还特意给季恂初和季长翊也点了两道合适的口味。

直把对面的封澍看乐了。

不过封大少爷不缺钱,甚至最后他在苏曲桃的基础上,又多加了几道。

菜很快端上来,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季恂初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但他愿意把封澍介绍给苏曲桃,足以说明对方是真的朋友,而不是什么狐朋狗友。

其实,季家父子俩的性格有些类似,性格比较冷,独来独往,所以朋友不是特别多,能有一个封澍这样插科打诨的朋友,倒是挺让苏曲桃惊讶的。

惊讶归惊讶,但苏曲桃也不会委屈自己,太过拘谨。

而且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拘谨的人,得知密室逃脱是封澍的产业,甚至还热情地和他讨论起来。

“封少建的基地足够大,比其他商场里的密室逃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女吴乐.城,这次试玩直播,已经有许多网友打听密室的位置了,要是开业,生意肯定好。”

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呢,封澍笑着说:“主要是给兄弟们一个玩乐的地方,钱不钱的无所谓。”

苏曲桃一噎。

工作狂的朋友居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贵公子。

她道:“但能赚钱,肯定比赔钱好。”

封澍点点头:“这倒是说的对。”

苏曲桃话一转,“我有一个想法,说不定能让封少的密室逃脱基地,真正成为一个女吴乐.城。”

“什么?”

“和我合作。”

闻言,封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季恂初。

结果,季恂初表情如常,似乎对苏曲桃说的事情不感兴趣,可封澍知道,没有出声,便是一种支持。

心思转了几圈,他笑起来:“嫂子想合作什么?”

“我和基地的员工聊了几句,觉得封少似乎是想让玩家投入到剧情中,可投入剧情,仅仅分配身份可能不够,或许可以提供服装cos。”

“剧情也应该与玩家互动,让角色卡发挥作用。”

比如今天,她和季长翊.抽.到的少爷丫鬟卡,就完全没有用得上。

封澍想了想:“玩密室的人是奔着游戏来,衣服可以锦上添花,但不是必须的。”

“如果换成一种特色宣传呢?”

苏曲桃笑起来,落在季恂初眼里,此刻的女人身上仿佛有一层光在闪烁,“而且密室虽然好玩,但一次只能进去一队人,基地这么大,封少可以再开一些类似的桌游,狼人杀,剧本杀……”

这年头做生意,不怕和人撞上,就怕没有特色,可取代性强。

封澍不是傻子,苏曲桃想明白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明白,提供服装道具,增加玩家的代入感,可以打造成他们密室的特色,除此之外,剧本杀同样可以提供角色服装,哪怕为了拍照,估计也有很多人会来。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他是封家人,不缺钱。

两人达成共识,前后谈话,甚至没有占用多少时间,封澍对苏曲桃的态度更好了些:“开业大概还需要延后,有几个密室正在建设,嫂子要是感兴趣,到时候免费过来玩。”

一句话,两个视线同时移过来,苏曲桃咳了咳:“还是算了,我身体不好。”

封澍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嫂子出了名的体弱多病,结婚十几年,连他都很少见到。

不过说实话,从刚见面到现在,女人都表现的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以至于让他都忽略了这一点。

“《鬼新娘》还好,只是听起来吓人,里面其实没有恐怖元素。”

否则,员工一开始,就要排查游客的身体状况,哪里会让苏曲桃进去呢。

这次,苏曲桃心虚地没有接话。

不止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啃大猪蹄的季长翊都抬起头,人都快吓哭了,居然还不属于恐怖题材?

他觉得不是他妈有问题,就是这位封家叔叔有问题。

出于孝顺的缘故,他还是觉得封澍有问题吧。

当天吃完饭,离开的时候,苏曲桃终于没忍住好奇,还是把那个困扰了自己一下午的疑惑问出口:“《鬼新娘》的结局是什么?”

作为密室逃脱的老板,几个密室都已经被封澍玩过:“结局就是新娘没有死,和新郎一起离开苏府去了港城。”

这一点,苏曲桃在拉下麻绳的那一刻就有了猜想:“为什么,难道真是因为豪绅逼迫?”

封澍:“这倒不是,你们还记得新娘的家世吗?”

苏曲桃回忆的时候,季长翊已经说出口:“落魄贵族,父亲赌.博吸大。烟,母亲是个绣娘,性子懦弱,不敢反抗。”

“没错,新娘的父亲靠着女儿,几次三番向苏家勒索好处,结果被新娘发现,新娘无法阻止,觉得自己牵连了新郎,所以才动了轻生的念头,不过最后被新郎救下来,至于两人为什么去港城,这就涉及新郎的身份了,对了,你们不是玩的新郎线吗,居然不知道?”

苏曲桃:“……呵呵。”

虽然这个故事,她听着要怎么奇怪有怎么奇怪,但多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联想两个小情侣分手的事情,苏曲桃猜想应该是望舒家里的问题。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说季长风和望舒复合,而望舒也和家庭断绝关系,望舒的父母倒是试图闹事,但季长风怎么可能继续放任,一番威逼利诱,彻底绝了两人的路。

不过这一切,都和苏曲桃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了。

她陆陆续续拿到季长风的7点感激值,现在生命已经增加到六十九岁,离九十九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

而在去医疗研究所的那天,她最漫长的一次身体改善也终于完成。

苏曲桃深吸一口气。

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一个体弱多病的人突然变好,这种事情,不管放在哪里估计都会让医学震惊。

可再震惊,也无法一直隐瞒下去,这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去研究所而非医院的原因。

最关键是,季恂初会相信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