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傅照庭没有理会张晟鸣,他只是把手里和桌上的照片整理一下,原封不动地收回信封放回桌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往外走。

张晟鸣也不拦他,他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在张家的一脉单传里活得极其骄傲,他愿意付出一点时间和霍歆玩恋爱游戏,却不愿意接受霍歆这样一个家世平庸的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

他的骄傲来自家族超然的财富与地位,于是他睥睨芸芸众生,连友情都视作无聊的情感。

傅照庭要走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紧张,似乎傅照庭的态度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你该知道我的手段。”

傅照庭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脸看他。

“我这趟来中国的目的就是带走我儿子,你如果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为达目的愿意尝试一切手段,如果他当下为了你们迟迟无法做出我想要的决定,那么首先我会为难你来威胁他,其次再是你的外甥。”张晟鸣眼底满是胜券在握,亦是对傅轻舟势在必得,“他对自己或许没有那么在乎,但是你们俩我相信他是非常在乎的。”

听到对方说要为难谈溪,傅照庭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锥一样。

“你别这样看着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傅照庭冷冷道:“你用这种方式让他跟你回去了又能怎么样?你觉得他会乖乖听你的话,学着当一个继承人?”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拒绝财富、权利、名声和地位?”

傅照庭只是觉得奇怪,“你们从来没有养育过他一天,在过去也从来不曾试着寻找他联系他,为什么到了现在才这么强势地想把他要回去?难道仅仅因为张老会长临终前想看一眼曾孙?”

张晟鸣无奈地摇摇头,向来波澜不起的语气到了这时竟然隐约浮现一点凄楚,浅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我的家族是一脉单传,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连血脉相连的孩子也就这么一个,我要是不把我儿子领回去,放任他和你外甥在一起,那我们张家岂不是就此绝后了?”

“所以你是为了血脉的延续。”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生育不正是为了繁衍后代?”

“既然如此,那当年霍歆怀孕你又为什么抛下她?”傅照庭眼神锐利如刀地看着他,不容回避,“她舍下一切,舍下她梦想的舞台和舞蹈,舍下她的老师和朋友,执意在她最好的年华里怀了你的孩子,可你却无情地将她抛下,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十几年不闻不问,而你到今天才来说小舟是你血脉相连的孩子,难道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可笑吗?”

张晟鸣微一挑眉,唇角竟是露出了一点笑,“看来我得收回我说过的话了,你外甥和你不是一点也不像,你们这咄咄逼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根本是一模一样。”

傅照庭没有理会他的打岔,“我相信人是会变的,但你除外,你的自私自利,忽视他人痛苦,漠视世间情感是到死的那一天也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小舟交给你,我那天在电话里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血缘关系在我这里从来都不重要。”

傅照庭扔下这一段话,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张晟鸣稳得像座山一样坐在沙发上,入定似地看着桌上的信封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头微微一抬。

唐荣立即弯腰俯身把耳朵贴过去。

谈溪在水族馆待到快闭馆了才和傅轻舟去吃晚饭,虾肉烧麦他一个人就吃了两笼,还有盘中份的炸酱面拼糖醋肉。

在他吃饭时,已经吃完自己那份的傅轻舟正把从水族馆买回来的纪念品和玩偶整理收进袋子里。

谈溪吃着面看他整理,忽然说了句,“要小心不要挤到吞吞。”

傅轻舟看着袋子里好几个海豚和海龟的玩偶,“哪个是吞吞?”

“你的左手边第二只黑白海豚,它来自遥远的新西兰,是个性格有些害羞的海豚宝宝。”

傅轻舟点头应好,把那只叫吞吞的单独拿出来装在水族馆赠送的纸袋里,这样所有的海豚和海龟玩偶都不会被挤到。

谈溪吃饱喝足地放下筷子,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等傅轻舟结好账,两人一路走回旅馆。

傅照庭打来电话时,傅轻舟刚给谈溪洗完头。

电话一接起傅照庭直接问:“回来了吗?”

“还没有,溪溪白天玩累了,我想陪他再歇一晚。”

傅照庭听到这话也没有生气,语气和声音也与平常无异,“张晟鸣手里有你们两人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在公园的接吻照,小溪的脸看得很清楚,你的只能看见一半,不过认识你的人要想认出来也不难。”

傅轻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小溪不想接我的电话也不想见我,那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可以自己斟酌是否告诉小溪,但在我说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张家?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念头。”

“没有。”傅轻舟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你了解过吗?”

“知道一些,没有兴趣。”

傅照庭听得心里既欣慰又复杂,“……我今天和他见了一面,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会用那些照片为难小溪,以此威胁你,最坏的结果就是他把照片发到小溪的学校。”

傅轻舟眼底泛冷。

“他今天把照片给我,应该是觉得我会极力反对你们,希望我能为了小溪舍弃你。”傅照庭说到这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照片,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我现在不与你们说这些只因为不是时候,而不是我同意你们在一起。”

傅轻舟缓缓吸了一口气,“对不起父亲,我让你这么费心。”

谈溪从卫生间里出来就听到背对着自己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心脏猛地一紧,轻手轻脚地走到傅轻舟身后,像昨天一样把耳朵贴过去听。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大概有五六秒的时间,最终两人就听到一声叹息。

“早点睡。”

话音落,通话也随之被挂断。

谈溪看着傅轻舟的侧脸,“舅舅说什么啦?”

“他已经知道了,张晟鸣告诉他的,还给他看了照片。”

可能是心里一直在等待这一刻,谈溪这一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

“哎,他终于知道了……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傅轻舟就把谈话内容都说给他听,包括张晟鸣可能会通过用公布照片伤害谈溪的方式威胁他也一并说了。

“也就是说他手里有我们俩的亲密照,他想发到我学校里告诉大家我是个同性恋?”谈溪轻蔑一笑,“我会怕这个?”

“人言可畏。”

“谁骂我我骂谁,再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会因为这事骂我,我们是自由恋爱,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傅轻舟的想法却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愿意谈溪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

不管是傅轻舟还是傅照庭,这父子俩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谈溪因此受伤害,他们的所有注意力也多集中在这上头。

然而傅照庭忘了一个细节,就是张晟鸣当时所说的顺序是先为难他,其次才是谈溪。

他的用词虽然是为难,但手段极狠,可谓雷厉风行。

不过两天时间,傅照庭公司70%的海外合作商提出终止合作,停在洛杉矶港和伊丽莎白港的货物也因不明原因被扣押检查。

傅照庭的工作电话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张家在北美乃至全世界的影响力正不遗余力地给他的公司找麻烦,忙得他焦头烂额,视频会议一个接一个地开。

傅轻舟和谈溪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还是谈溪和傅照茵视频通话的时候才知道了一些。

因为傅照茵很担心,“你舅舅最近特别忙,我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通话状态,以前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谈溪和傅轻舟对视了一眼,等和傅照茵结束视频通话了才道:“我怎么感觉这和那个姓张的脱不了关系?”

傅轻舟没说话。

谈溪便用自己的手机拨了傅照庭的电话,语音提醒对方正在通话状态,无法接通。

“舅舅不会出什么事吧?”谈溪担心得心口发紧,眉心紧蹙。

他捏着手机等了几分钟,再一次拨通,对方手机依然是通话状态无法接通。

傅轻舟见状拿出自己的手机,“我问问父亲的助理。”

“小方吗?”

傅轻舟点点头,打开手机通话的外放功能。

手机铃声响了快一半对方才接起,一声喂听着沙哑又疲惫。

“小方,我联系不上父亲。”

对方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小舟啊,傅总这两天挺忙的。”

“我知道他很忙,我想知道他在忙什么?”

小方深深叹了一口气,把公司面临的困境说了一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合作得好好的海外公司忽然宁愿赔偿也不愿意再跟我们合作,已经签好合同只等到海关的货物也在世界各大港口因各种原因被扣押检查,这事有些蹊跷,很不寻常,可能是傅总得罪什么人了,公司最近上下都在加班,但是找不到解决办法。”

谈溪听得心里慌慌的,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舅舅要破产了吗?”

听到谈溪声音小方愣了一下,“是小溪吗?”

“嗯,小方哥,我舅舅会破产吗?”

“……目前是不会,但如果眼下的问题解决不了,公司周转不过来,那就很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