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缓和花知乐各自去了自家人的旁边。

云虎拉住了云缓的手:“小叔刚刚去哪里了?”

云缓脑海里还浮现着刚刚的画面。那本画册确实很漂亮, 人物修长昳丽,并非十分写实的工笔画,却很有意境。如花知乐所说, 即便不是春宫, 也值得别人观赏。

他抬手摸了摸云虎的头:“哪里都没有去,只是来晚了。”

这个时候七八名奴仆抬来了一棵将近两丈高的树木,树干上的枝条是能人巧匠装上去的,茂盛的叶子全部是丝绸所做, 它看起来栩栩如生, 每一根树枝上都挂着不同的东西, 有的挂了金银玉石制品, 有的挂了各种匕首, 甚至还有一些罕见的贝壳和珊瑚。

中间已经挖了一个大坑,这些奴仆把假树埋进坑里, 让它稳稳的站起来。

草原上的树木很少很少, 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凛州城内大多数贵族家里的树木亦是从外地移栽过来,大概是物以稀为贵,月阆节上众人会把一棵假树立在正中。

这棵大树自然代表家族, 上面的枝叶象征着茂盛的子孙,凛族人认为,先人会在月阆节等重大节日的时候回来,他们无处可依托,把一棵树放在这里, 归来的先人魂魄会寄身于树上。

一群人围着这棵树载歌载舞, 云缓跟着他们绕着这棵树转圈跳舞, 这个时候, 一名裹着狼皮的人从外面闯了进来攻击所有人。

云缓知道云广陵是拿木刀砍狼的人, 没空护着云虎,所以云缓反手将云虎抱起来往边上躲。

没想到这次不是云广陵,凛王从树下抽出了那把木刀,重重劈向了那名披着狼皮的人。

恶狼倒地,凛王从手下的手中接过一海碗狼血,狼血被倒入雪白的羊奶桶里。

云缓太过惊讶,忍不住直视着凛王。

其他人同样惊讶的看向凛王,接着又看了一下云广陵。

凛王哈哈一笑道:“本王年轻时都是砍下真的头颅取血,现在习俗有所改变,今年本王想试试新的。”

一群人夸赞凛王宝刀未老。

与此同时,绝大多数人对云广陵的眼神变得疏远了起来。

这场仪式上斩恶狼的勇士必须是凛州的下一任继承人,近百年来没有变过。凛王年轻的时候是世子,自然是他担当这个勇士。

自从云广陵能提得起刀,这些年来都是他来斩杀恶狼。

今天凛王抢在云广陵前面做了这件事情,无疑是告诉众人,凛州下一任继承人很可能不是云广陵了,他与云广陵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果说昨天晚上是暗示,今天就等同于明示。

旁边的韩氏不敢多问云广陵,只悄悄的从云缓手里把云虎抱了回去。

云缓看向了云广陵。

出乎意料的是,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云广陵的脸色并没有太多变化,这个前段时间失魂落魄心情沮丧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云缓本来想安慰云广陵几句,看到云广陵这个样子,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每个人都分了一碗混合着狼血的羊奶。云广陵仰头一饮而尽,云缓实在喝不下去,他闻到这股浓重的生血气息便觉得反胃,强行喝下肯定会吐得昏天倒地,正犹豫着要不要趁人看不见偷偷倒掉,云广陵已经走了过来,劈手将云缓这碗羊奶夺走喝掉。

云缓松了一口气:“谢谢大哥。”

云广陵冷冷勾唇一笑:“以前看见母妃拒绝喝这碗羊奶,我只觉得她矫情,现在想想,最聪明的人还是母妃。”

云缓愣了一下:“是啊。”

王妃从不委屈自己强行融入进去,大概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本就是不一类的人,即便强行融入也会被排斥。

一滴水进入一锅油中,即便它认定自己是油,对方也不会承认它。

云广陵自嘲:“我活了二三十年才反应过来,自以为聪明绝顶,却被所有人当成笑话。”

云缓轻声道:“母妃还未回来,大哥,你且放宽心,所有都没有成定局。”

云见海和云嘉骏已经兴奋到难以自持了,他俩身旁还围着几个凑上去的贵族公子。一些人家的夫人同样凑到了他俩的生母面前讲话。

云广陵的目光扫过了所有人。

昨天晚上连锋告诉他,让他把所有人杀掉夺取王位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一丝丝的不忍。父子兄弟那么多年的情分,就算割舍掉了却也没有到兵戎相见的程度。

如今凛王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没脸,他最后一丝情分也割舍掉了。

只是不知道,将来云缓看着遍地鲜血的凛王府和各个部落,究竟会怎么想他这个大哥,会不会觉得他太陌生太残忍。

韩氏在旁边担忧的看着云广陵,却不敢上前问什么。云缓过去安慰了她一下:“大嫂,你别担心,母妃过几个月便回来了,等她回来之后,一切都有转圜之地。”

韩氏无奈的笑:“多谢小叔安慰。”

她从身上拿出了两只香囊:“夜里蚊虫多,我特意让丫鬟做了几个香囊,小叔放在身上可以驱虫。”

云缓接了过来:“谢谢大嫂。”

夏日里云缓一直都有佩戴香囊的习惯,只是这次过来的时候匆忙,几个丫鬟忘了备。不过他天生不招虫子咬,可能是体温偏凉的缘故,虫子从来都不近他身。

这两只香囊闻起来特别清雅,云缓嗅了一下,嗅出里面有丁香、薄荷、灵香草、白芷等物,都是他比较喜欢的香气,于是随手塞在了怀里。

众人都去摘树上的东西,手能触碰到的便直接拿下来,手触碰不到的便用箭射下来,反正爬树是不可能的,这棵假树经不起人爬。

云缓看中了一串玉石雕刻的葡萄,他踮脚试了试,距离这串葡萄还差得很远。

正想着用箭射下来会不会把它摔坏,身后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

云缓一回头,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五哥。”

云煜抬手摘下一朵木头雕刻的月阆花:“小七有没有听说过月阆花的由来?”

云缓不知道云煜在打什么主意。

按理说这几个人觊觎世子之位,应当去找云广陵,找云缓并没有任何用。

“在我听的故事里,它是公主死后变成的。”云缓道,“五哥问这个做什么?”

“在真正的过往中,公主并非公主,而是一名王子,他与将军相恋,狼主听说后怒不可遏,果断杀死了这名将军。”云煜目光落在云缓的身上,“战功赫赫的将军,做了这种违背人伦的事情都要被杀。倘若是其它身份呢?”

云缓知道云煜素来聪明。

云煜这样说,大概是他发现了什么。

可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云煜不敢对外胡说八道。

云缓没有打算承认此事。连锋本就是戴罪之身,昨日又得罪了凛王,一旦云缓承认他们的关系,云煜把它告诉了凛王,凛王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连锋杀掉。

思考片刻,云缓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还有这样的过往么?五哥知晓的事情真多。”

云煜盯着云缓看了片刻。

云缓侧颜清隽且消瘦,身上的病气似乎更重了一些,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润疏冷。

大半年前云缓给人的脆弱感更多一些,如今云缓的目光比先前要清明一些,或许是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他身上褪去了些许弱不禁风之感,变得鲜活且有生机。

一直以来最嫉妒云缓的人似乎是云尧。

从五六年前起,云缓突然脱胎换骨,仿佛从越窑里出来,从土脱胎成瓷,就像明月染春水,薄冰盛绿云,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实际上,云煜心中的妒意只多不少。但他很聪明,比云尧高明许多,很多事情他不会亲自去做,会借别人的手去打压云缓。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自己率先向太子示好,得到对方喜爱的人还是云缓。

是因为云缓拥有旁人都没有的好样貌?

连锋从人群外侧走了过来,站在了云缓身边:“你想要那串葡萄?”

云缓点点头。

连锋突然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去摘。”

云缓骤然腾空,被惊得抓住了连锋的耳朵:“我——”

有人看了过来,不过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不过是名奴隶扛着小公子,让公子去摘树上的东西,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云缓伸手够到了那串玉葡萄:“已经摘下来了。”

连锋把云缓放了下来。

云煜张了张嘴,他想对连锋讲话,但连锋看都不看他,拉着云缓的手臂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云缓在连锋身侧一直都很乖巧的样子,他在旁人面前虽然温和,始终有些淡淡的疏远感觉,但在连锋身边却没有这种疏远,看向连锋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会有很多依赖和信任。

韩氏对云广陵道:“爷,刚刚把小叔扛在肩膀上的男人是什么来历?”

云广陵同样一头雾水,摸不清眼前的状况。

连锋维护云缓在云广陵看来没什么不对,云缓长得很好看,而且他这么病弱,看起来就是很惹人疼爱的样子。但是,再怎么维护,也不至于让云缓坐在他肩膀上。

——哪有皇帝愿意让别人骑在自己头上的?

这串玉葡萄还没有巴掌大,为了防止丢失,云缓随便找了根丝带把它挂在身上。

连锋看着他潦草冒失的动作,忍不住帮他将玉饰系好。

云缓突然想起来在花知乐那里看到的画册,耳根突然就变红了。

在这方面,云缓其实还没有怎么尝试,自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他想让连锋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

连锋捏了捏云缓的脸:“你在想什么?怎么不用正眼看我?”

云缓握住了连锋的手:“王子和将军会不会白天在草原上幽会?”

连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云缓:“可能会。”

“那我们也找个地方去聊天。”云缓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不想在这里跳舞。”

连锋带着云缓走远了一些,找了一处很深的草丛。

今天的阳光和煦却不过分浓烈,天空略有些阴沉,风轻轻吹拂过这片草地,连绵不断的牧草纷纷被吹弯了腰。

云缓想和连锋在一起,现在却发现并不是因为想发生什么,而是单纯想安安静静的,想要周围只有两个人,没有其他人打搅。这种情况下,哪怕只是说说话也是好的。

有时候云缓也不知晓,他和连锋的结局会不会就像传说中的王子与那位将军一样。但对他来说,结果是什么可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两人相处的过程。

能有短暂的美好,那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连锋昨天晚上被云缓安抚过一次,这对他而言远远不够。和云缓在一起时,云缓总是很撩人,他的欲望始终处于不被满足的状况。

云缓依偎在他的怀里,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有件事情我想你并不知晓,我觉得有必要教一教你。”

连锋看着他,眼里带着些许宠溺笑意:“聪慧的小公子要教我什么事情?”

云缓一时之间说不出口了。

连锋嗅到云缓身上些许特殊的香气,这种草药的气息很好闻,一时间找不到香气来源,发觉云缓脖颈处的香气重一些,便低头在这里轻嗅。

云缓发觉连锋的呼吸变重。

而后,连锋亲吻云缓的手指。云缓指腹与掌心都很细嫩,比棉花还要轻柔的触感,修长的指间总是有很好闻的香气。

他亲了片刻,很自然的带着云缓的手到了自己腰间。

云缓被吓一跳。

虽然说是与连锋幽会,他并没有想过青天白日之下在草丛中发生这个。

“现在是白天——”

连锋并不在意:“等晚上再来一次。”

许久之后,云缓用帕子擦了擦酸痛的手指。

他来这里,原本是想着告诉连锋画册里的事情。

先前帮连锋做的那两次都是夜晚,云缓只知道连锋很厉害,却没有看到具体的场景。今天太阳不算太小,且是最明亮的正午,云缓想不看到都难。

他未曾想到的是,连锋居然比画册里的都要夸张许多。倘若发生和画册里一样的事情,云缓猜想自己可能会死。

云缓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相比刚刚的场景,他觉得自己的骨架确实挺纤细的,肯定是不能与连锋欢好。

连锋并没有觉得足够,方才对他来说只是浅尝辄止。作为一个成熟男人,他有很多方法和手段和云缓做各种亲密的事情,但云缓又脆弱又天真,他总是不舍得,担心把云缓弄坏。

连锋按着云缓的肩膀:“你要教我什么?嗯?”

云缓生无可恋的趴在他怀里撒娇:“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连锋感受到怀里单薄修长的身体,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对云缓有很重的占有欲真不是他的错误。云缓这样粘人,对外人总是有些疏离冷淡的温柔,对他却毫无保留,总是在他身上撒娇还要搂着他,他如果清心寡欲没有任何想法,那他以后不要做皇帝,干脆出家当和尚算了。

况且,云缓长得真的很好看,这几个月褪了些许稚气柔弱的感觉,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雅。眉眼唇鼻,比最细腻的工笔笔触画出来的都要让人惊艳,且是越看越觉得惊艳。

云缓撩人却不自知,在连锋脖颈处亲亲又蹭蹭,不知不觉埋在了连锋的锁骨处。

从连锋的角度去看,只能看见少年清瘦的后背,牙白单薄的衣物覆盖着他线条优美的肩膀。

他突然想起,时至今日还未完全见过云缓衣物下的场景,夜里不可能,云缓白日里更不可能给他看,只能隔着衣物稍微感受一下。

云缓的唇瓣很软,略有几分凉意,现在温暖了几分,贴在他脖颈处与他撒娇,时不时软绵绵的咬他两口,大概担心他会疼,咬过之后还会轻舔两下。

所以连锋颈处一片湿濡,鼻息间总是云缓身上干净的草药香气。

他很纵容云缓,大手在云缓的后背上轻轻抚摸着,手背上青筋暴起尤为明显,这是一双看起来便很有侵略性的手,但他的动作却是温柔又缓和,低声诱哄云缓:“下次不用手好不好?”

云缓又要醉在连锋的怀里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连锋身边待太久总有些醉醺醺轻飘飘的感觉,这不仅仅是温暖了,身体更像是找到了可以安定下来的事物,有些轻微上瘾。

他醉得听不清连锋在讲什么:“嗯?”

连锋揉了揉云缓的唇瓣,手指向下去摸云缓的喉结。云缓唇形很漂亮,总是很柔软,因为病弱的缘故,很多时候都是浅淡的色泽,修长脖颈处的喉结更是让人有亲吻的念头。

云缓没有在画册上看到这一出,那本画册只薄薄的几十页,能讲述的内容不多。所以面对连锋明显的调戏,云缓只是把他的手按下去放在自己肩膀上,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动作的意思。

连锋看着云缓懵懵懂懂的目光,在他温凉的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