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雨水较之前更多了一些, 凛州的夏日短冬季长,渐渐也要有了凉意。

云缓终于收到了王妃的回信。

他趴在窗边逐字逐句的看着。

王妃说她如今一切都还好。

楚家的确犯了事,有错处被皇帝拿捏住了, 所幸王妃的父亲和兄长都保了下来。

楚老爷子被削了国公爵位, 王妃的兄长被免了职务,一家子没有在牢里待着,如今正在楚家一处未被查封的田庄中。

事已至此,王妃已经不敢奢望楚家能像从前一样辉煌, 楚老爷子经此打击染了疾病, 她想在江南多待些时日左右伺候, 可能要再晚些日子返回。

连锋坐在云缓的身侧看书:“是不是想念你母亲了?”

“是有一些。”云缓这五年来还没有怎么和王妃离开过, 这一两个见不到王妃他确实怀念, “不过,母妃安心忙她的事情就好, 我们就在家慢慢等。”

云缓想把自己和连锋的事情告诉王妃, 他又怕王妃生气,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应对。

因为牵挂着这些事情,云缓忍不住去看连锋。

连锋的目光还是落在书本上, 他的侧颜很完美,眉目冷肃,鼻梁很高,薄唇微微抿着,总是给人成熟男人的感觉。

云缓偷偷看了连锋许久, 回过神继续去看王妃写的信。

看完之后, 云缓将信纸折好放回桌案上。

淡竹从外面进来, 他端着一盘切好的蜜瓜:“小公子, 方才府上的人送了一筐蜜瓜, 说是下面郡县的人献上来的,您尝一尝。”

云缓有些惊讶:“往日不都是送到父王那里?”

下面的人进献东西,一般情况下都是进献到凛王那边,极少数是王妃这里。凛王待云缓不够亲厚,无论好坏东西基本上不会想到云缓,更不可能往云缓这里送来。

这些时日云缓有了爵位,他的地位是提高可,凛王仅仅是不把云缓叫过去训斥了而已。他对云缓还是一样的冷淡。

“是送去了世子那里,这些人原本就听世子的。”淡竹道,“以前为了王爷面子好看先送王爷那里,现在不知道怎么,有些人依旧听王爷吩咐,有些人只听世子吩咐。”

云缓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

云广陵现在不由凛王掌控,云广陵手下那些人,自然也不听凛王的了。只是云广陵这样做未免会有一些麻烦。

凛州毕竟是凛王的地盘,凛王比他这个世子权力更大,倘若云广陵公然和凛王翻脸,凛州这些贵族必然不承认他这个世子。

新旧之间,倘若没有太大的变动,众人还是臣服于旧的主子。

这些争斗之事云缓未在其中理不清楚,既然有蜜瓜吃,他还是吃蜜瓜好了。

云缓拿了一小块给连锋,自己也拿一块慢慢啃着。

这些时日云永泰被下葬了,陶侧妃三天两头便在府中闹事,凛王看在她失去儿子的份上全都容忍下来。

因为陶侧妃,也因为云广陵,还有暗中推波助澜的云见海和云煜,这段时间府上一直都不够太平。

云缓困倦的吃着手中的蜜瓜,他只吃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放在果盘中,不自觉的靠在枕上睡着了。

连锋用帕子擦了一下云缓的脸。

云缓的脸颊有些冰凉,他身下铺着一层凉凉的竹簟,雪白的单薄衣袍被压在身下,略微被压皱了一些,指尖从衣物下露出一点,连锋捏了捏云缓的手指,这里同样是冰冷的。

云广陵想和凛王斗法,要么他背后得有凛州其他贵族支撑,将这些家族笼络得七七八八,要么他背后得有朝廷在支撑。

显而易见,绝大多数家族暂时只服从于凛王,不会真正效忠云广陵。

云广陵这个时候逐渐醒悟过来,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只不过,选择了亲近了朝廷这条路,他会失去一些自由,将来坐上了凛王之位,手中权力会比如今的凛王更少一半。

凛王想要他的命,朝廷想要他以后的权,两相比较,云广陵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私下里勾搭了李轻舟。

搭上李轻舟这条船,与朝廷的关系更为密切,日后与凛王分庭抗礼,云广陵多多少少会有底气。

这一个月来,云广陵一边在**躺着养伤,一边让心腹和李轻舟来往了不少信件。

最近两天云广陵能下床走路了,尽管骨头上的伤没有好利索,骑马射箭这些都不能做,起码他可以四处走动,让旁人以为他安然无恙了。

李轻舟昨天晚上差人告诉云广陵,说是今天让云广陵见一位贵人。这位贵人是什么来历,李轻舟没有告诉这个手下,只能让云广陵自己在心里琢磨。

云广陵揣测了许久。

能被李轻舟称得上“贵”的,恐怕只有身份显赫的凤子龙孙皇室中人了,最起码得是一个郡王。对方肯定打都城过来,与之商议的也是和朝政有关的大事。

云广陵穿戴整齐之后,带着一名去了刺史府。

李轻舟似乎等待许久。

看到云广陵之后,李轻舟看着云广陵比往日阴郁不少,他笑道:“世子近来可好?”

云广陵语气平淡:“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刺史大人费心了。”

李轻舟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更多。

云广陵醒悟得不算太晚,醒悟过来之后立刻把手伸到了李轻舟这里,脑子不算太愚钝。

凛王府中能做事的公子不多,云广陵是其中挑大梁的,因为年轻莽撞,常常和李轻舟有利益冲突,以前李轻舟不愿意拿正眼看他。

现在云广陵改变了主意和他上了同一条船,那以后便是同僚,在凛州这片土地上还是得时常打交道。

“世子可要明白,你从这边得到一些东西,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李轻舟道,“以往朝廷下达什么命令,本官让各家听从照做,凛王府总是率先反对的。”

云广陵正色道:“日后定然不会如此,各家再有阳奉阴违不从朝廷者,广陵定不轻饶他们。”

李轻舟知道云广陵的话有些分量。

从一开始,太子殿下便没有怎么动杀他的心思,李轻舟觉着,太子定是算好了有这么一天。

“刺史大人,不知道今天您引见的是什么人?”

李轻舟咳嗽一声,脸色严肃起来:“等下我们见了对方先下跪,对方未让我们抬头,我们千万不能抬头,就这么在地上跪着。”

云广陵觉得荒谬至极:“这是哪家的规矩?我也要跪?”

“不然呢?”李轻舟看他一眼,“我跪,你站着?”

云广陵犹豫片刻:“李刺史,来的究竟是谁?”

他猜想了一番,能让李轻舟这样的人物下跪的,大概只有最上头的那个。但是,据说皇帝从去年年底的时候就没有上过朝,要么对外称病了,要么是整日沉溺在后宫之中。而且皇帝年纪大了,从都城来凛州路程颇远,不知道他一把老骨头能不能受得住。

这个时候,云广陵突然想起来一则传言。

有人说太子殿下未死,藏匿于皇宫之中,还有人说太子殿下藏于凛州,为此前段时间有两名官员特意带着人马搜罗逮捕,不过他们的做法得罪了李轻舟,李轻舟很快就给这两名官员的上级施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不在人世。

可是——李轻舟效忠的人是皇帝才对,不然皇帝当年也不会放心的把他安置在凛州。

云广陵百思不得其解,试探着问道:“可是太子殿下?”

“你等下千万不能这样称呼,”李轻舟小心提醒对方,“要称对方为陛下。”

云广陵没想到李轻舟真是太子的人。

想想受皇帝封赏的王妃和云缓,云广陵犹豫了,倘若他站在了太子这边,太子定是容不下他们的。

云广陵道:“母妃和家里小七刚被朝廷赏赐,这个时候让我同太子来往,只怕……算了,刺史,这件事情我只当不知道。”

李轻舟看了云广陵片刻,冷淡的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云广陵道:“以后总要同舟共济。”

李轻舟以前不怎么能看得上这群凛族人的缘故便有他们不够圆滑,说话做事总是几分直接粗鲁,让人心头不舒服。

他又看了云广陵许久:“你难道没有听过狡兔三窟?多一条去路将来便多一条生机。太子殿下大事若成,你让他原谅你母亲兄弟,他难道容不下?”

云广陵愣了一下。一家人各为其主各奔前程,云广陵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况且,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晓,赏赐你母妃和弟弟的人究竟是谁。”

云广陵跟着李轻舟走去。

进了花园之后,明显可以看出来守卫多了一些,一处花厅前密密实实的站着两排身着深蓝衣物的侍卫,这些侍卫不苟言笑,看起来极为冷漠。

隔着飘**的帷幕,云广陵看到一名着深色衣物的男子坐在桌前,他跟着李轻舟过去,李轻舟跪下来的时候,云广陵跟着跪了下来。

李轻舟道:“臣拜见陛下,将凛王世子带来了。”

云广陵头一次见到这么安静肃穆的场面,他一时间被震慑住了:“臣云广陵拜见陛下。”

云缓醒来又吃了半盘子的蜜瓜,回拒了几封邀他出行游玩的信件。

这个时候,淡竹突然说云广陵来了。

云缓有些惊讶:“让大哥进来吧。”

云广陵今日穿戴得颇为整齐,云缓甚少见他穿直裾深衣,今天云广陵倒是穿了一身这样的衣物。

云缓道:“大哥身体近来好多了?能下床走路了?”

云广陵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云缓说不出他哪里不对劲。

“好多了。”云广陵低声道,“大夫说可以走动走动。”

云广陵震惊之后,现在觉得忧心忡忡。

他很久之前便觉得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操控着凛王府,然而,凛王府固若金汤,云广陵觉着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今天才知道,他曾经的感觉没有问题,真有这样一只手控制着所有的走向,凛王府在今天也被对方彻底掌控在了手中。哪怕对方以后做一些太大的动作,有云广陵作为掩护,再没有人能发现得了。

那个人——

云广陵不寒而栗。

他面对凛王那么多年,一直都觉得凛王极为威严,见了对方,才知什么是真正的不怒自威。

这么危险的一个人,居然从始至终都在云缓的身边。

云广陵思考了一下,也是,所有兄弟中数云缓最为无害,隐藏身份在其他兄弟身边,哪怕不做什么也可能会被削一层皮,隐藏身份在云缓身边,就算犯了小错也不会被惩戒。

而且,云缓是所有人中最低调的一个,凛王和众兄弟都不会注意云缓,更不会注意云缓身边的人。

太子着实城府深沉,就连在王府里暂避风头,都择好了合适的去处。

因为太子阴晴不定心思难测,云广陵还是担心云缓。他喝了一口水,咳嗽一声:“刚刚从外面进来,发现你这里的下人都不错,都很规矩,母妃这阵子不在府上,安全起见,你不要随意刁难家里下人。”

云缓没有多想,只当云广陵来自己这里随便走动走动喝杯茶,他上下点点头:“是是是。”

云广陵哑然失笑。

云缓确实可爱又乖巧,难怪王妃平日里那么喜欢他。倘若他先前识别了凛王的真实面目,早早向王妃道歉,恐怕能和王妃一起纵容云缓吧。

云广陵站了起来:“你知道就好,最近府中事多,我先回去了。”

云缓把云广陵送到了外面。

这几日傍晚的时候天气闷热,云缓的房间从不放冰,他里里外外穿的和别人春天时穿的差不多,身上出了一层汗。

云缓让人准备了热水,他想泡个澡。

夏日里云缓被热水蒸得更热了,他裹上衣服靠在榻上,慢慢吃着厨娘新做的糕点。

连锋等天黑才回来,回来后看见云缓还倚着枕头打瞌睡,长发松松散散落在身上,如墨般散了一身。

他想上前把云缓抱回**,结果云缓身上衣物穿得很松,刚刚往**一放,从领口到肩头都散开了。

连锋在他肩头亲了一口,轻轻把他的衣物拉了上去。

云缓睡得很沉,且很依赖他,不自觉的往连锋怀里依偎,他一副美人相,清瘦的身子骨很是勾人。

连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手居然就伸进了云缓的衣服里面,顺着后腰往下去了。

云缓蓦然苏醒,睁开眼睛就看见连锋把自己搂在怀里。

连锋的手在哪里,云缓自然能感觉到,紧接着,连锋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片刻后他从云缓的衣服里出来:“只想看看你瘦了多少。”

云缓身上都是好闻的檀香,连锋把他抱紧,低头蹭了蹭云缓的额头,按在怀里重重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