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山地形复杂, 这边出没的猛兽可能有老虎、棕熊、豺狼等,不过,遇见这些的可能性不大, 一旦遇见也别打了, 还是赶紧往回跑吧。

另外还有大大小小不同体型的鹿类和羚羊,小一点的鹿类会有马麋等,不过它们警觉性很高,云缓不常打猎, 他觉着一上来弄头鹿回去的可能性不大。

体型更小的便是一些山猫、狐狸, 这些灵活聪明很难发现踪迹。

思考了很久, 云缓决定还是打只兔子或者山鸡回去。这里许多山鸡都五颜六色的, 不仅容易发现, 还没有什么攻击性。

箭袋里的箭射空了一半,因为担心下马捡箭可能被潜伏在密林中的野兽攻击, 云缓未曾下马。

周围传来些许马蹄声, 云缓想着过去看看是不是哪位兄长,突然听到了讲话的声音。

老五,云尧这次没了, 你是最伤心的吧?”

这道声音浑厚有力,云缓听出是老三云见海的声音。与云见海讲话的人肯定是云煜,云缓与云煜关系算不上多好,不想上前讨个没趣,他策马正要往旁边走, 这时候云煜开口了。

“大家都是兄弟, 怎么可能不伤心?”

云见海笑道:“你失去了最大的帮手, 自然是你最伤心。没想到啊, 二哥的招数居然这么狠, 连云尧都敢动。昨天晚上我去父王那里安慰他,你猜父王说什么?”

“什么?”

“父王说,云尧嘴甜又听话,少他陪伴在左右,他很不适应。倘若落水的人是云缓就好了,这个儿子平平无奇,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云煜扯了扯唇角。

是啊,除了王妃会伤心,其他人都毫不在意。

就像书中写的那样,云广陵这个兄长念及兄弟情分,给他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椁,安安静静的将他下葬。云缓被下葬第二天,凛王完全忘了这个儿子,甚至还领回家一个貌美的姨太太。

对凛王府而言,云缓只是短暂的过客。他死之前,每个人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他死之后亦是如此。

云煜想让云缓重复书中那样平平淡淡的人生,想改写整个凛王府的结局。后来的一切与连锋息息相关,只要连锋不再喜爱云缓,或者,倘若救赎连锋的人是自己,那么,一切都将不一样,每个人都会有最合适的结局。

连锋会得到陪他共享荣华的长命皇后,云煜会得到他想要的地位和荣耀,凛王府的大多数人都不会被流放。

这才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话本。

但是,现有的许多事情都和云煜在话本中看到的不同。首先便是连锋,连锋过于孤傲,即便处在困境之中,面对云煜频频的示好,他依旧不理不睬。

其次,云煜总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操控着府上的一切,虽然没有太大的偏差,可一点小小的游移,就已经能让局面完全不同。

是连锋在操控一切么?可是,他现在不能联系任何下属,怎么能做到这些?

云煜做事十分谨慎。他想等云缓冬天去世之后,再有其他的动作。

“刚刚打死的这头母狼居然是白色的,倒是罕见,”云见海道,“它还在哺乳,一定有狼崽子在附近,我们去找找,找到带给你侄子们玩儿。”

云缓在马背上坐了很久,一直到云见海和云煜消失,他拍了拍马头:“走吧。”

最后,云缓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运气好,他捡到了一窝小狼崽。

恰恰好四个,还没有睁开眼睛。

虽然是捡到的吧,但能捡一窝狼回去,云缓也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刚刚云见海说他打死了一头白狼要找狼崽子,这些小狼崽的皮毛白中带灰,估计就是那只母狼的宝宝。

云缓不想让它们被云见海找到,偷偷的把它们装在了自己马褡子里。

这个时候,靖侯世子苏康年骑着马出现在了云缓的身前。

云缓微微一笑:“苏世子。”

苏康年从马背上下来:“小公子是不是还没有捕到猎物?我刚刚打了几只锦鸡和兔子,狩猎袋装不下了,这几只赠给小公子。”

云缓:“ !!!”

真不愧是他的姨夫!

云缓觉着大概苏康年看出了自己的困境,所以前来搭救一把。

云缓道:“多谢世子。”

苏康年可不敢让云缓谢他。

苏家眼下虽是太子正在用的一颗棋子,但君心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太子的想法会不会改变。

作为连锋的臣子,靖侯世子与靖侯万分小心,丝毫不敢触了连锋的逆鳞。苏家的所有荣光都是太子给予,一家的生死都在太子手中。

这几年苏康年给连锋做了不少事情,越是接触对方,越是畏惧对方。

如今就在太子铲除麒朝各方敌对势力的紧要关头,苏康年可不想让太子认为苏家和其他自高自大的家族一样。

云缓是太子珍重之人,即便苏康年在辈分上是太子的长辈,亦不敢轻慢对方。

苏康年在云缓的狩猎袋里装了两只肥硕的灰兔子和两只锦鸡。

三个时辰转眼便到了,太阳已经偏移到西南方向,众人都去了山脚下回合。

凛王坐在一棵大树下喝酒,身旁是两名凛族侍女左右陪伴,不远处整整齐齐的站了两队侍卫。

猎物最丰盛的果真是云广陵,他箭法高明,猎得四头种类不一的鹿,十只兔子,四只野鸡和野鸭,还有一只猞猁一只羚羊。

其次便是云见海,他猎了一头白狼还有两只麂子一只狐狸。

其余的人要么是飞禽要么是兔子,或者体型较小的鹿。

因为祐山的猎物都不是人为放置,全是野生野长的,所以它们都很机警,云煜只打到了三只野鸡,云缓从狩猎袋中拿出苏康年给他的猎物时,凛王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最后冷哼一声:“今天众人收获不错。”

云广陵过来拍了拍云缓的肩膀:“不错,大哥本以为你打不到猎物,倘若父王罚你,我会将我的分你三只。”

云缓抬眸:“谢谢大哥。”

这个时候,伯山族的众人也过来了。陌那持和陌那鸢硕果累累,陌那持的猎物居然比云广陵还多,陌那鸢仅次于云广陵。

陌那持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云缓身上,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一对大雁走到云广陵的面前:“世子,今天打的猎物很多,我想送七公子一对大雁,你能不能代为转交?”

无论凛州还是麒朝,男子向女方提亲,都要赠女方家里一对大雁。

云广陵的脸色瞬间冷了:“王子,他不能收。”

陌那持不耐烦的道:“世子,我送的人是七公子,不是你。”

“你想把我父王引来吗?”云广陵怒火中烧,“还是说,你想挑衅我们凛王府?如果你想打架,我们回去比试一番。”

陌那持眯了眯眼睛。

他知道云广陵在这里,所以故意过来试探一下。没想到云广陵的反应居然这么激烈。

伯山族这些年的发展很好,却不能和凛州交恶,不然以后两族正常通商都是问题。他这次过来,便是为了两族交好而来。

陌那持道:“倘若世子不愿意让你的弟弟来伯山族,这事也就罢了。”

云广陵道:“伯山族不如麒朝强大,你怎好意思让我七弟到伯山族去?王子,你若希望两族交好,不要在我父王面前提起此事,不然的话,他会让你们下不了台。”

云广陵不像凛王这么保守,他见过许多世面,知道麒朝许多大家族里甚至有娶男子过门的。但是,凛州环境如此,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看上凛王府的公子,凛王恼怒之下能把对方大卸八块。

除非对方有权有势,能用拳头教训得凛王不敢说话。

但普天之下,又有几个家族完全能碾压凛王府的势力?

在云广陵看来,云缓还是要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回去的时候云缓没有跟着他们在前面。他记挂着马褡子里的几个小狼崽,担心把它们给饿死,他在最后面慢慢的骑着,掏出小狼崽看了一下。

大概是饿了,它们都在微弱着叫着,叫声十分稚嫩。

回到住处之后,云缓并没有参加篝火晚宴。他让淡竹从厨房要来一些羊奶,小狼崽喝过羊奶乖乖趴在垫子上睡着了。

云缓看着小狼崽毛绒绒的模样,唇边渐渐有了一抹很淡的笑意,但笑意还未抵达眼底,他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其实很好,风暖烟淡,林花似锦,很是适合打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能见到的最后一个春。

一只小狼崽或许嗅到了血的气息,呜咽叫着爬进了云缓的手心,毛绒绒的小脑袋埋进了云缓的袖子里。

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覆盖了漂亮的眸子,云缓忍不住想,他这是什么病呢?如果是在他原来的世界,医学上会给一个完整的名词解释,但在这里,没有一个大夫能够具体说出他是什么病症。

所以就这样,衣衫一点一点变薄,人一点一点消瘦。

云缓用湿帕子擦干净掌心,又慢慢的把小狼崽擦干净。

连锋拎起了一只小崽子:“捡来的?”

云缓点点头:“它们的母亲大概是三哥猎到的那一只,所以我把它们全抱了回来。”

连锋对这些没太大兴趣,麒朝皇室每年都要狩猎,不仅如此,他从小就见各地进贡给皇室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一年,西南一个地方甚至进贡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大蟒蛇,并称它是白龙。

小狼崽被连锋捏在手中,自然一动都不敢动。

云缓觉着连锋真的是一味良药,当他靠近的时候,他方才那些胸闷气短的感觉瞬间消失了许多。

他抬眸盯着连锋看。

云缓天生便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当他认真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哪怕并没有什么情绪,旁人也会觉着他的眼里满是爱意,被他盯着看的人往往会自作多情认为云缓是不是因为喜欢才看的。

连锋承认云缓是个很好看的小美人,连锋眼光颇为挑剔,如果不是十全十美,肯定得不到他的认同。

他把小狼崽扔回垫子上。

云缓的脑袋被揉了一下:“不要总盯着我看。”

云缓讲话总是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你昨天晚上说我喜欢你呀,我既然喜欢你,为什么不能盯着你看?”

连锋的嘴巴也很厉害,哪怕是在朝几十年老奸巨猾脸皮特厚的大臣,依旧能被他骂到无地自容想撞柱子。

但每次面对云缓,他总会有一种不知道如何教育的感觉。

云缓和别人是不同的,连锋既不舍得打又不舍得骂。

前世云缓与连锋聊过很多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平等。连锋自幼天之骄子,因为接受不了从太子到奴隶的落差和诸多的背叛及落井下石,他才会一度憎恶所有人,得势之后更对所有人冷漠厌恶。但云缓说他们既然是朋友,便是平等的站在一起。

眼下对于云缓,连锋想温和的引领,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对他施压,而是以朋友或者长辈的身份在他身侧,大概像云缓说的那样,平等。他只需要慢慢将云缓带到自己身侧,因为云缓一直都属于他,没必要过于着急。

只是很多时候,云缓充满信赖的依恋行为总会让连锋忍不住亲近他,甚至对云缓产生欲望。

连锋继续揉云缓的脑袋:“因为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云缓被他揉得想翻开肚皮露出尾巴——假如云缓也是只小狼崽的话。

“我知道。”云缓只是不知道如何讲出来,他只能朦朦胧胧的感觉到,只有连锋可以这样揉他,所以这种感情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吃一盘葡萄,其它葡萄都是酸的,只有吃到你的时候是甜的。”

连锋哑然失笑:“是吗?”

云缓点点头。

他遇见很多人,都不会感到很温暖,只有遇到连锋的时候,他才觉得温暖。

连锋指尖在云缓的眼皮上亲昵的点了一下:“好,那你想看就看,随时都能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