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帝眉心一跳,怒道,“给朕拿来?”

小太监闻言一抖,躬着身子趋步将卷轴递送给庆云帝。

庆云帝一把抓过,将卷轴扯开来看,脸上飞快地潮红一片,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身形有些晃动,抖着手将那份卷轴撕成两半,狠狠地掷在地上。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小太监在沈昌辉的示意下,将那撕成两半的卷轴交到首位大臣手中,他们相互传阅,众人接到卷轴以后,无一不色变。

很快,原本安安静静的朝堂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庆云帝听着他们吵,忽然又觉得脑袋开始发疼,似是要炸开一般,沈昌辉见此,使了个眼色,一旁小太监趋步将汤药呈上来。

庆云帝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接过药碗,如牛饮水一般将汤药一饮而尽,脑袋的疼痛终于得到了缓解,其中一位太监模样的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庆云帝,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此时,文官中为首的大臣出列,拱手道,“圣上,西南代表大晟出征南蛮四国,现下伏牛氏出兵不利,南凤氏了无音讯,连宰龙....”他抖了抖,声音有些颤抖,“还发生了通敌,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啊...”

那位大臣还想说什么,沈昌辉却哇地一声大哭,“我军的粮草不见踪影,可怜邓同知啊,平白无故地做了刀下冤魂,圣上可得给文官们做主啊。”

众位文官闻言心里阵阵作呕,文官中谁死都冤,唯独这姓邓的死了大快人心。

庆云帝脸色铁青,方才咽下去的药似乎那劲儿又过了,令他的头忍不住又疼起来,他按捺下再喝一碗的冲动,震怒不已道,“小小的南蛮四国,稀稀拉拉扯皮拖沓到现在,如今还发生这等奇事,真是让天下人耻笑,你们还有何颜面面对朕?!”

众人匍匐在地上,齐声道,“圣上息怒。”

文官们隐忍不发一言,武将们走得所剩无几,品级资历不够,也就是在这里凑个人头,沈昌辉拉耸着眼皮,贼溜的眼珠转了转,他匍匐向前,抹着满脸的泪水,凄切道,“咱家不才,愿为圣上分忧。”

庆云帝发怒之后疲惫不已,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问道,“你待如何?”

沈昌辉眼眸寒光一闪,重重地磕了个头,“咱家听闻,伏牛之所以出师不利,是由于带兵的是郡王身边的副将林江不会用兵所致,郡王乃我大晟第一战神,出征伏牛之后便很快有了起色,假以时日必定能旗开得胜。”

庆云帝脸上终于有所缓和,但也慢慢呈现出复杂之色。

沈昌辉侍奉庆云帝多年,如何不知他此时顾及什么,又道,“郡王身为总督,带兵打仗自然没得说,可是用人连连出错,现在连粮草都不见踪影,实在是...罪无可恕啊!”

“荒谬!”一名年轻的文官实在忍不住,出言骂道,“谁人不知粮草是督军负责命人押送,如今竟然怪罪到总督头上,真乃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沈昌辉暗自无声冷笑其无知,又朝庆云帝道,“郡王身为总督,在西南一手遮天,督军也只能服从总督的指令,圣上啊,郡王的脾性,您是知道的。”

果然,庆云帝眼中浮现出一抹杀机,转瞬即逝之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个逆子,本以为他还会改过,没想到这么冥顽不灵。”

那文官听着庆云帝如此一说,也只能哑口无言了,悲愤地缩了回去。

沈昌辉趁热打铁,继续道,“咱家以为,现在西南战局未定,倒不如以大局为重,先让郡王拿下南蛮四国,定下之后,圣上再下西南督查也不迟啊。”

文官们一听心都凉了,这是铁铮铮的狡兔死,走狗烹。

庆云帝有些犹疑,虽然沈昌辉说出他心底里最阴暗的想法,但是慕霆炀与他毕竟是亲生父子关系,他再是忌惮慕霆炀,面上始终要敷着父慈子孝的样子。

他故作一抹眼泪,面上有几分不舍。

沈昌辉如何看不懂庆云帝的脸色,他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故作一筹莫展的样子,好心劝慰道,“圣上仁慈,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圣上还是明君,只可惜,圣上不是郡王一人的明君,还得是天下人的明君,有的时候,不得不狠心啊。”

庆云帝略微点头,“还是你懂朕的难处啊...”

沈昌辉重重地磕了个头,“望圣上早做决断。”

庆云帝皱着眉头,样子十分踌躇,他转而又道,“众爱卿还有何建议?”

一众大臣看着帝阉二人一唱一和,皆沉默无语。

庆云帝见此,便勉为其难道,“那就暂时先这么定了吧。”说着,就体力不支地退了朝。

一众大臣恭送他离开,沈昌辉那张橘皮似的脸上,露出个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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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军在缺乏粮草的前提下,被慕霆炀极大地激发了血性,林江在前期也找到了应对伏牛氏野牛部队的举措,外加前期同伏牛氏族首领的周旋也起了效果,如今进攻起来更是势如破竹,威猛不可阻挡。

短短时日,伏牛氏部队连连败退,且打且败,边打边退,同时,慕霆炀又命士卒在伏牛氏的民众中传播消息,大晟将以赋予其大晟子民的待遇,不会与中原有任何不同。

大晟自开国以来便是以仁德治理天下,如此一说更是极大地得到了伏牛氏百姓的民心。

伏牛氏部队里军心溃散,若非以重礼重刑压之,连仗都不愿意打。

寒风凛冽,河水结冰,雪白的冰映衬着这片土地更加乌黑,天地仿佛就只有黑白两色。

此时,慕霆炀正率领着部队,对伏牛氏发起最后的总攻。

他站在高高的丘陵上,看着大晟的将士们昂首挺胸地往伏牛氏的据地挺进,冷若冬霜脸上却没有丝毫快意。

林江骑着马爬上了丘陵,马儿刚走到慕霆炀身后,只听慕霆炀阴沉的声音传来,好似化不开的寒冰。

“朝廷有何动作?”

慕霆炀周身散发着刺骨地寒意,仅仅只是一个背影,都能给人极大的压迫。

林江不自觉地微微躬身,拱手道,“沈昌辉向圣上建议,一旦西南取胜,就要前来督查,圣上同意了,但是目前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公开,也就是朝廷上的人知晓。”

慕霆炀冷冷一笑,“就凭他那副身体,居然还会到西南来,他也不怕有来无回。”

这么冷的天,林江额上居然开始渗出细汗,打湿了一缕鬓发。作为慕霆炀的部下,他肯定是誓死对其效忠,乍然听到慕霆炀这般嚣张叛逆的话语,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汗直冒。

“他服药的情况如何?”慕霆炀斜睨着他。

林江迟疑了一下,道,“听太医院的人说,最近圣上每日服用那汤药,至少两次,多的时候甚至是四次。”

慕霆炀双眸阴沉森森,脸上扬起浓浓快意,“这么快赶着找死,也真是难得。”

林江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那药是沈昌辉在不久前进贡的,但是这药确实他派人透露给了沈昌辉的人,此药可以提振人的精气,让人瞬间兴奋起来。

当然,其后果就是过后会觉得更加困顿,忍不住再想服用,如此循环到死。

然而,此药的后果,沈昌辉却并不知晓,只是因为进贡此药得到了庆云帝的赏识,以至于如今庆云帝愈发倚仗他。

林江思及此事不免后怕,但毕竟是慕霆炀的命令也只能照办,他深吸了口气,又道,“许义已经将粮草找到了。现在正加紧送过来。”

慕霆炀抬了抬眉梢,“粮草是谁给沈天顺接应的?”那么大的一堆粮草,若是没有人与之接应,怎么可能藏的住。

林江清晰而果决地吐出一个名字,“明景安。”

慕霆炀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是他。”

在督察院西南驻地发生的争端仿佛一张张画卷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的记忆力和观察力极好,忽然想到了沈天顺当时正好请他出来指认。

想起当时那人的神色,慕霆炀森森地勾了勾嘴角,嘲讽道,“他看起来也不是个蠢的,居然还敢跟沈天顺沆瀣一气。”

“根据许义的报告,也是沈天顺威逼利诱,毕竟您不在大营,文官式微,能说得上话得武将基本都被派出去了,如今沈阉一家独大,不趁着这个时候动手,哪里还有更合适的时机呢?”

林江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踌躇了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明景安指染粮草,无论轻重,肯定是跑不掉了,但单长史毕竟还是长都府的同知,也是他的手下,西南之战结束之后,怕秋后算账会有所波及...”

慕霆炀冷笑一声,声音似是从远方悠悠传来,“好啊,那就下令免了他的职。”

“理由是...”

“抗令不遵。”

“是。”

慕霆炀回望绵延行进的晟军,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等着吧,单钰,很快你将一无所有。

你能够拥有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