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西南风景独好,青山秀水,晴空万里。

不同于来时的心事重重,回程的路上单钰一身轻松,为得浮生半日闲,他特地选了脚程较慢的水路。

此时,他闲散地歪在一叶小舟上,迎面是湿润清新的湖风,舟下是泛着涟漪的碧波,湖天一色,天地间那样的温柔,忘了时间,忘了忧愁。

轻舟靠岸,单钰又寻了一匹马儿。

他难得有机会褪下一身官服,自由地身着一袭似云轻柔的锦衣,手执一把诗情画意的折扇,马儿悠悠缓缓地走在茵茵草地上,暖暖晴光洒落,犹带一丝温暖余情。

特意绕开了喧嚣的都市,闲情逸致地在乡间小路上行走,田间地头的农人哪里有机会见着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所到之处,无人不驻足,那俊逸若仙的身影,足以让天地失了颜色。

再次回到平河,已是夏至。

单钰也不急着回衙门,他照例在街上晃悠一圈。

这一路上什么都好,唯独一点就是风餐露宿,闻着市井的烟火气息,单钰不知不觉就馋嘴了起来,他寻了一馆子,点好了酒菜正等着,却见门口吵吵嚷嚷,路人都向一个方向攒去。

单钰好奇地跟了过去,不远处,一群好事路人围成一个攒动的圈,正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拨开人群,霎时惊讶地没摔在地上。

只见一个卖烧饼的老伯呼天抢地,指着一个青年破口大骂,气的直上云霄,那青年身形高大,却有些风尘仆仆,一张俊脸被骂的漆黑阴沉,手上尴尬地拿着咬了一大口的烧饼。

单钰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险些噗嗤笑出声来,约莫猜到是怎么回事,他稍稍一缩,将自己隐在人群中,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戏。

那老伯红着脸死劲儿地抓着慕霆炀的手,“今儿小老儿就把话撂这儿,要么给钱,要么上官府!总之一概不赊账。”

慕霆炀满头青筋跳个不停,神色颇为不耐,“都说了没钱,等有钱了之后还你!”他自打出生至今就没自己付过钱,乃至于出了门就忘了。

老伯狠狠地“呸”了一口,“你这挨千刀的地痞流氓,吃了别人的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今儿我非上衙门告你不可。”

慕霆炀冷嘲一笑,“省省吧,你们单县令见了我都得磕头,上衙门,那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放屁!”老伯气的几乎要跳起来,“单县令何等的清廉正直,怎可与你这等宵小同流合污,小儿休要猖狂,一会儿就让单县令请你吃板子!”

单钰本是看戏,越听到后头越是心惊肉跳,赶紧拨开人群,假装刚刚才发现端倪,“哎呀,炀哥儿,好端端地怎么跑出来了。”

他生怕慕霆炀开口叫他名字,又赶紧掏钱给卖烧饼的老伯赔礼道歉,那老伯从未见过单钰本人,挣扎着不依不挠的。

单钰担心慕霆炀喷火,赶紧趋身把人挡住,又掏了些银钱塞给老伯,拉着慕霆炀就跑。

进了方才选定的馆子,正巧菜都上齐了,单钰见慕霆炀那副风尘仆仆,但依旧倔强的模样有些可怜,好言哄道,“还没吃饭吧?先吃饭。”

慕霆炀神色不爽地盯着单钰半响,最后梗着脖子道,“我要先擦脸洗手。”

单钰脸上保持着好看的微笑,招呼小二上脸盆毛巾,又添了几个好菜,心里却腹诽慕霆炀娇生惯养毛病多。

待小二上了帕子和水,慕霆炀又朝单钰扬了扬下巴,命令道,“还不给我擦擦?”

单钰一张微笑的面壳子几乎裂出个缝,他眉尖抽了抽,手上仔细地给慕霆炀擦脸擦手,心里后悔地发苦。

早知道就不去当这个见义勇为的傻缺了,大不了再出去躲两天。

也许是慕霆炀许久没吃过一顿正经的饭,接下来倒也没怎么为难他,足足干了三碗白米饭之后,慕霆炀终于撂下了筷子。

“郡王还需要再加点菜吗?”

“我已经吃饱了。”

单钰优雅地擦了擦嘴,道,“哦,好,那下官恭送郡王。”

慕霆炀气急败坏,“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撵我走?”

“不敢。”单钰面色平静地呷了口茶,“郡王公务繁忙,下官怎可肆意挽留,若是延误要事,那下官可担当不起。”

慕霆炀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折子已经上报朝廷,现在就等着朝廷回信,本王不忙!”见单钰还要打官腔,慕霆炀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许是话里那一丝微不可差的委屈,单钰的心脏难以抑制地抽痛了一下,他错开了目光,低声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见单钰软了几分,慕霆炀不容置疑道,“本王就在这里,不走了!”

单钰大惊失色,“这怎可使得?”见慕霆炀又要恼怒,知道不能硬来,赶紧好言道,“平河就是一个小小农地,穷山恶水的,下官怕怠慢了郡王。”

慕霆炀早已下定决心,竟然丝毫听不进劝阻,“就这么定了。本王跟了你一路,累得要死,本王要沐浴。”

说罢,抬起长腿就往县衙方向走去。

单钰一时不知自己是应该惊讶慕霆炀跟了自己一路的旷世之举,还是他执意留在此处的冲动决定,忙不迭地付了钱,赶紧跟了上去。

单钰离开之前吩咐,除了留守的人,其余的都在村上帮助百姓干活,更何况此时已入夜,衙门里就没什么人,都各自家了。

慕霆炀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来,颇为吃惊,他冲着单钰皱眉,“你衙门里怎么连个侍从都没有?”

单钰早就给他磨得没有脾气了,面无表情道,“下官就一小小的县令,俸禄微薄。”

慕霆炀快速地检查了各屋,十分讶异如此寒酸的起居住处,“也是,你这里连门锁都可免了,贼见了都得绕道。”

“那可不?”单钰两手一摊,“下官这庙小,供不起您这条真龙,尊驾请回吧?”

慕霆炀充耳不闻,跟进自个儿家里一样迈步走进单钰的卧房,“给本王打热水来,再找几件衣服。”

单钰正要婉拒,却见慕霆炀冲他邪魅地笑道,“没衣服我就穿你的!”

废了好一番功夫备好了浴桶,单钰趁着慕霆炀脱衣服赶紧缩着身子遁地,还没挪步就听见屋里的祖宗又在使唤人了。

“单大人,过来伺候本王。”

单钰捏紧了拳头,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的耐性都快给耗光了,在抗旨不遵和唯命是从中间抗争了许久,最后还是拖着步子,朝里走了。

慕霆炀看着单钰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爽快,简直比他打了胜仗还带劲儿。他嘴角勾了勾,享受着单钰不怎么热情周到的服务。

慕霆炀抹了把脸上的水,“赶明儿我给你拨几个人来伺候,这么寒酸实在不像样。”见单钰又要拒绝,慕霆炀又道,“银子郡王府出。”

单钰叹了口气,道,“多谢郡王美意,衙门里是有人服侍的,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今天回来,人多了反而有所不便。”

慕霆炀知道单钰的顾虑,也不强求,思虑着明日就飞鸽传书给郡王府,让人多送点东西过来。

单钰已经放弃了挣扎,认命地服侍着慕霆炀,他一路游山玩水,现在到家又累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搓背的力道慢慢减弱,慕霆炀看着单钰没精打采的模样,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玩过头了。

他“腾”地从桶里起身,把单钰下了一跳,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擦干了穿好衣服,抬起浴桶就走。

单钰愣愣地震住了。

只见慕霆炀将空了的浴桶搬回来,又出门提了几桶热水,他的蛮力比单钰大,效率自然也高,片刻不到,一桶干净的热水就放好了。

慕霆炀干巴巴地冲单钰道,“愣着干嘛,洗啊。”

单钰震惊地说不出话,在慕霆炀威严的目光下,十分尴尬地给自己宽衣,同手同脚地跨入浴桶,整个过程他呆若木鸡,以至于没觉察到慕霆炀那火辣辣的目光。

许是单钰实在是困极了,又或许是紧张太久在一个舒服的地儿里彻底放松,他有一搭没一搭同慕霆炀说了几句就彻底睡着了,慕霆炀连着唤了几声都没听见。

慕霆炀也不恼,他呆呆地趴在木桶边沿,凑近了直勾勾地盯着单钰姣好的容颜,最后实在心痒难耐,忍不住伸手撩起一撮头发。

睡着的单钰安静又乖巧,用一只钗子松松半挽了头发,益发衬得肤若映雪,脸如芙蓉,唇若樱桃,就连那浮于水面的薄肩,都诱人极了。

慕霆炀眼中忽明忽暗,忍了许久,终于又得寸进尺地往人那柔软光滑的脸上凑去,他的心脏狂跳,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小心。

此时,单钰舒服地发出一声嘤咛,把他吓得赶紧缩回去,见单钰转头陷入更深的梦里,不由懊恼自己蠢笨。

最后磨磨蹭蹭什么也没捞到,见水变凉,才将人给捞出,拿布来裹成一团,就扔**去了。

待他将房里收拾完毕,极度困倦地将脑袋迈进单钰的颈窝时,愤懑地咬了单钰一口。

这到底是谁伺候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