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伊始,忧叔往原家本家寄过一封信,照例是报备公子的身体情况。不过这一次,忧叔满怀期待,因为公子已经摆脱了拐杖,肺疾亦是很少再犯,除了身体稍弱,与时间正常的弱冠男子无异。养病结束,可以回本家了。

本家的回信,三月下旬才送抵锦官城。

离家五年,原囿安并不排斥再收到本家的书信或消息,一般看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像没看,又好像只是听忧叔说起了一件旁人家的琐事。

但忧叔有些激动,将信交给公子以后,便忍不住总是注意公子的神态举动。公子可以回平京了,能见到霍姑娘了,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原囿安手里头忙着雕东西,竹筒放在木屑中,还没看,反正看不看都一样,对他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不过见忧叔近日总是打量自己,心里头觉得古怪,还觉得有些讨厌,忧叔过来添水时,便问了出来。

“忧叔,我脸上可是有何不妥?”

忧叔一愣,“公子还没看本家来的信吗?”

原囿安眉头一皱,手中的锉刀推出一片乳白色的木屑,他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看与不看,也没有说何时再看。

忧叔心中高兴,却不好表现出来。

原囿安脖子佝得太久,仰起头来转了转,见忧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朝台子上扫了一圈,手指夹着锉刀,从一堆木屑中拿出了竹筒。

割开红绳,取出信纸,展开来看,原囿安的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有褐色的瞳仁上下转动。

他很快便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夹着信纸,垂着眼眸,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忧叔忍不住问:“公子,您的病差不多已经养好了,可是要回平京了?”

原囿安抬眼看了忧叔一眼,手一抬,将信纸递给忧叔,示意他自己看。

忧叔接过去,展开来读了一遍,原本期待的眼神,逐渐黯然下去,眉头蹙了起来。他看了眼手头不停的青年,放下了信。

不足掌宽的信纸中,写道小弟年纪小离不得人,如果原囿安实在想回平京,可以住去外祖家。

“忧叔终于可以与家人团聚了,不高兴吗?”原囿安问,从他的语调中,忧叔听不见任何情绪。

那个会因为家书而置气的少年,终于长成了一个不动声色的青年了。

忧叔如实答,“高兴。”怎么可能不高兴。

“原来忧叔高兴的时候,也是眉头不展。”原囿安哂笑。

忧叔没有回答,原囿安抬起头来看他,“忧叔也觉得他们过分,所以怕我置气不回平京吗?”

青年短促地笑了一声,垂下头去继续地忙活,不再言语。

暮春的阳光已经带了些燥热,他的周身却依旧严寒,时光好似停在了五年前他初到锦官城的那个冬日。

两人都不再言语,沉默中,屋内锉刀切切,屋外燕雀啁啾。

好半晌,忧叔道:“公子,您不想回平京见霍姑娘吗?”

青年手上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目光的焦点没有变化,又重复起来。

忧叔走出去了,影子在门口长长地晃了一下。

公子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想霍姑娘,明明看霍姑娘的来信时很开心,一到回信时,眉宇间就满是愁色,特别是最近几个月,看了霍姑娘的信,他要兀自在二楼坐上半天,也不回信。

记得最近一次说公子思念霍姑娘,公子恼怒了,好像思念友人是件多么罪不可恕的事情一样。

忧叔叹了口气。

天光西斜,树影从地上拖到了东面墙上,略带橙色的余晖将墙面照得暖烘烘的。

原囿安还在埋头雕刻,脚底下已经有好几只残次品,没让忧叔打扫的时候收走。说是残次品,实际上也雕得很精致,似乎是雕刻的人如何也不满意,等不到打磨,便被挥到了一旁。

暮春多晴日,但自忧叔提起了霍玉玉之后,原囿安更阴沉了,几乎整日整日地坐在桌案前,雕刻他手里的东西。

直到又是一个傍晚,他总算满意。

青年拿起簪子来仔仔细细地看,眼中露出朦胧的笑意,似是真的满意了。

他长舒一口气,舒展胸骨,因为长时间含胸,胸椎正中的地方阴阴地疼。

想再度确认这一次是真的完美了,他立刻翻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旁的烛火。

烛光与夕阳一个颜色,照亮了青年苍白俊美的脸,照亮了满桌杂乱的木屑,也照亮了敞开的抽屉中、一张半卷半展的少女画像——

那是霍玉玉怕他忘记她的模样,特意寄来的自画像。画中少女容颜明媚,神情略有些拘谨,好似正正面对着看画之人。

忽然,他将簪子拉远了些,死死盯着,眉毛皱起,眉头狠狠**了几下。

不对!

还是不对!

做了这么多全都不对!

他放下木簪,十指交握,结着淡黄色茧子的指腹紧紧捏了几回,将额头靠了上去。

几个深呼吸后,心中的恼恨不仅无法平息,反而如浪般拍涌了上来。

“嗡——”

怒意烧得他一阵耳鸣。

原囿安闭眼,忍着,忍着,终于一睁眼,看见那幅画像,怒火从眼中喷薄而出。

他看着十四岁的霍玉玉,一遍又一遍地想。

她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以为自己也能挣出泥潭,却还是要在这里发霉腐烂。

她为什么要给他写那么多信?让他远远地知道她过得多精彩,过了三年才感觉到自己终将被抛弃。..

她这个坏小孩,说了那样多的胡话,是不是还要让他看着她成亲生子,还要让他祝福她余生美满?!

他好恨。

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恨过一个人。

原囿安一把拂去桌上的簪子。簪子和木屑一起冲出桌面,木屑轻飘飘地往地面落去,簪子却直直撞在门槛上,向上一弹,将将落在门外,滚了出去。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将簪子拾了起来。

怒气一泄,原囿安终于听到门外的动静,他以为是忧叔,扭头看去。

那一瞬间,他与门框之间的距离无限生长。

庭院中的树,被夕阳涂抹的东墙,薄红的天色,都远远地退了。

画中的少女出现在门口,看着被他扔掉的“残次品”,抿唇一笑,抬手朝头顶的马尾插了进去。

霍玉玉转过脸来看着他,笑出一排米齿,“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与当初在桃林中,那个生怕他反悔,迫不及待地说着喜欢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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