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叔送走霍恺同后,折返回来,却发现帘子后的瘦削的身影不见了,以为公子睡下了,悄无声息地退出来。——床垫柔软丰厚,公子身体纤薄,呼吸很浅,他陷在衾被中时,衾被表面也可能是平的。

结果忙了一圈后,忧叔晃眼朝二楼一瞧,发现公子不知何时去了二楼,黑衣黑发,瘦得像铁,披风也没有披。

寒风自东向西,迎面冲向少年,他的衣袍翻飞,腰间的发梢朝后飞扬,仿佛此刻在他脚下的不是老宅二楼清漆剥落的木质地板,而是寸草不生的悬崖之巅,他是悬崖上唯一一株树,脚下的遒根深扎在坚硬灰白的石头中。

他安安静静伫立着,在等待那只在他身上搭窝建巢的小鸟。

想到霍公子带来的消息,忧叔心头一沉,进屋拿了件披风上楼。

“公子,病还未好,不宜吹风。”

原囿安没有动,任由忧叔将披风搭在肩上,手指搭在系带上,又冷又木,只能拉着勉强拢着。

忧叔站了片刻,知道他不会听劝,浅浅叹了一声,默默离开。

少年这才垂下头,动起手指,试图系一个结。但手指不听使唤,半天都没有系好。

忧叔端着炭火上来时,他还在与系带较劲,不如说,他还在与自己的手指较劲。

忧叔放下炭盆,轻声道:“公子,先坐下来烤烤火,暖和些,手指就不会过于僵硬了。”

烧透的炭火蒙着一层白灰,风一吹,白灰被剥了去,露出猩红滚烫的内里。原囿安只看了一眼,又埋下头,咬着牙,毫无章法地一通使力。

忧叔在一旁欲言又止。

似乎是系好了,少年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但一个转身的时间,系带一松,披风从他瘦削的肩头倏然滑落,层层叠叠地堆在他脚边。

少年站着,垂眸看着脚边,没有动,眉头越皱越深,胸膛的起伏很慢,也很大。

忧叔想捡起披风,但手还没碰到——

“噔——”褐色的枣木拐杖狠狠杵在了披风上。

原囿安眼皮半掀,满脸微漠:“我很没用,是吗?”

不等忧叔回答,少年踩着披风离开了。

原囿安走得一摇一晃,心中的酸涩被寒风逼着,此刻不住地往外。

快要康复了又怎样?还不是与霍玉玉无关。

她不来,也是在可怜他吧?

因为要离开了,所以一直在想怎么能减轻给他的伤害,毕竟没有她的陪伴,他又回到了刚开始形影相吊的时候。

即便犹豫彷徨,也改变不了要离开的事实吧。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真是符合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呢!

可笑。

不过一介过客,却妄图不被遗忘。

简直可笑。

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以为谁离开她就活不下去了。

简直可笑至极!

少年想笑,脸色却异常难看地绷着,像一个信誓旦旦即将踏上风雪之途的旅人,但一推门,被眼前肆虐的景象难住了。

与此同时,“嗡——”

眼前的光景一晃,他耳鸣了。

紧接着,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原囿安,你又要被抛弃了。

——

这场雨,终于在申时落了下来,闷意散了,湿漉漉的凉意却在人身上沉了下来。

霍玉玉抱着一盆跟她脑袋差不多大的仙人球,紧赶慢赶,终于在肩头被淋湿之前赶到了原宅。

放下花盆,吹了吹冷痛的手指,她看了眼铜环,拍拍身上的潮气,再擦擦脸上的汗和雨水,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又看了眼铜环。

霍玉玉很犹豫。

终是深吸一口气,握住铜环,往里撞了撞,她抿抿唇正要开口,大门从里打开了,半扇朱门,半开着。

忧叔没有迎她进去,而是跨了出来,看了眼她脚边的仙人球,温和道:“霍姑娘。”

如果是平时,霍玉玉肯定自己就进去了,毕竟对原宅她早已轻车熟路。但适度的心虚使人懂得察言观色,她明白,忧叔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她约莫是知道里头的少年生着气,但以为他生气是因为自己好多天没有来看他,也没捎个信儿。

“侍卫叔叔,这几天,他还好吗?”霍玉玉问,眼中不自觉露出了怯色。

忧叔看着她,摇了摇头。

霍玉玉长睫一扇,咬着下唇磨了磨。想到原囿安从不主动,不由得有些气恼。

然而不等她埋怨什么,忧叔道:“公子病了。”

霍玉玉脸色一变,看了忧叔一眼,提起裙摆就要往里面跨,被忧叔伸手拦住了去路。

“侍卫叔叔?”霍玉玉不解。

“霍姑娘,下午的时候,霍公子,也就是你弟弟,来找过公子了。”

霍玉玉一愣,心里头打起了鼓。霍恺同来这里干嘛?

“你们要搬家了,是吗?”

霍玉玉点点头,随即皱起眉,看向忧叔的眼中满是惊惶,“原囿安知道了?”

忧叔“嗯”道,“现在公子情绪很低,不会见你。”

霍玉玉沉默着低下了头。

原囿安生着病啊,很难受吧。

虽然想过他知道了搬家这件事之后会生气,可能会避而不见,但似乎,比她设想的更难以接受——

他因为身体上的难受,心理感受会更难受。

她更没办法面对这样的他,轻松地说出别离的话。

忧叔也不希望两个孩子就这样起了龃龉,便让霍玉玉在门口先等一等。

原囿安又开始咳嗽了,咳得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跟着他的胸腔震颤。

忧叔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想等原囿安稍微止住些咳嗽再说。不过原囿安发现了他,先出声问他:“何事?”

“霍姑娘在外面。”

忧叔顿了顿,又道,“她应该是想亲自跟你说搬家的事情。”

原囿安狠狠攥紧了衾被,指甲盖因为用力而格外地红。他竭力忍着喉头的痒意,平静道:“告诉她我已经知晓了,既然以后也会断了联系,就此作罢吧。”

忧叔静默地站着,没有接话,也没有离开。

“还有何事?”一阵咳嗽后,病**的少年又问。

“外头下雨了。”

闻言,原囿安也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房顶瓦片上的声音,果然听到了细微的雨打瓦片的声音。

少年眉眼沉沉,默了片刻,“你送送她。”

忧叔心中松快了些,正要应下,又听少年冷声道:

“不要多想,便是一只鸟陪过我,我也会喂它一顿,何况是个人。”

忧叔“嗯”了一声,不合时宜地想起公子与霍姑娘第一次见面时,那只被公子一石子儿打下来的鸟。

小姑娘还在门口等着,便是垂着头,也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忧苦。

见了他,小姑娘的眸子里闪烁起欣喜,但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两把油纸伞上,什么都明白,又蔫儿了下去。

霍玉玉接过忧叔递给她的伞,乖巧地说了句谢谢。

忧叔暗叹了口气,温和道:“是公子让我来送你的。”

“嗯嗯,我知道。”

“呃,公子他知道你要离开,才心情不好。”

“知道的。”

忧叔:“……”

小姑娘一直埋着脑袋,太乖巧,他不忍心转达公子的意思。他倒是有其他想说的,不过看她这么消沉,也说不出口。

霍玉玉短短地叹了口气,像是重新振作起了精神,撑开伞,仰头对他笑道:“侍卫叔叔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再来,希望那时候他的气消了些。”

忧叔猛地戳中心思,颇不自在,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他就像护着自家孩子的家长,不希望公子被轻易放弃,所以厚着脸皮要委屈另一个小姑娘。

但那日之后,霍玉玉又来了两次,原囿安依旧闭门不见。

小姑娘每回都留下一两封信,落寞地离开。

最近一次霍玉玉来访的时候,原囿安看书的位置变成了屋内。即便烧足了炭火,但开着门,他依旧手脚冰冷。因为动起来僵硬,索性保持了一个坐姿,除了翻页饮水,半天都一动不动。

“忧叔,你也觉得我过分吗?”少年目不斜视地问。

忧叔不置可否。

但公子心中难受,他亦是懂的。

“霍姑娘今日给你的信。”忧叔将信放在桌案上。

少年淡淡地扫了一眼,翻了一页书。

桌案上,信纸叠了几层,都是忧叔放下时的原样,原囿安一次都没有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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