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玉也不恼:“知道啦,你是锦官城最冷酷的崽。”

忧叔走在后面,跟两人隔了小段距离,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笑着。霍玉玉走走停停,公子也未显疲态,一副两小无猜的和谐光景。

霍玉玉先将原囿安带去了自家侧门,那里是家中牲畜进出的地方,她偷偷开了门,进去没一会儿,抱了几根胡萝卜,牵着一头灰色的小毛驴出来了。

锁好门,霍玉玉对原囿安道:“上驴,本姑娘带你夜探锦官城。”

原囿安看着小毛驴,稍稍收敛了些呼吸,很抗拒。

这驴子和霍玉玉差不多高,憨憨的,虽然背上装了个粗制滥造的小马鞍,但跟路面上跑着的马差远了,他很怀疑,这驴能否驮得起他,驮起了他又是否迈得动步。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欺负一只动物。

见他有些犹豫,霍玉玉解释道:“它很乖的。”说着,她翻身爬了上去,贴着小毛驴的背,往小毛驴嘴里喂了口胡萝卜,小毛驴就跟着胡萝卜的方向动了两步。

“你看,你对它温柔一点,它真的很乖。”

霍玉玉爬下来,看着原囿安,“你在害怕吗?”

“谁会怕一头小驴子……”原囿安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试试也未尝不可。”

虽然爬上去的过程比想象中困难了一些,但他还是顺利地坐了上去。霍玉玉冲他嘻嘻一笑,举着胡萝卜,引着小毛驴往前了。

从山上看下来,山下城居无疑是静止的,像一幅画。而身居其中,原囿安感受到了“热闹”——..

小毛驴脚下的哒哒声,小毛驴打喷嚏的声音,路过别人家的院子时大人拉家常的声音,咕咕的鸡叫声,突然炸在身边的狗吠声……

原囿安不自觉地被这些“热闹”吸引了注意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他的脸上,洋溢着小孩子初窥世界的新奇。

霍玉玉捂着嘴,笑得肩头直颤。

原囿安冷了脸看下来,“你笑什么?”

“笑我们呀。”霍玉玉说完,又兀自笑了起来。

原囿安皱起眉,“我有什么好笑的?”

“是我们两个一起啦,不是你一个人。”

“好吧,我跟你有什么好笑的?”

“以前看有的人家娶妻,新娘家远,新郎就牵头毛驴去接。毛驴头上绑一朵大红花,新娘坐在毛驴上,新郎牵着毛驴,就像我们这样。”霍玉玉笑道,“我是新郎,你是我的新娘,现在我要把你拐到我家里去。”

“休、休得胡言!”原囿安猛然涨红了脸,挣扎着就要下来,“你让它停下来!”

“别、别下来,好,我不说了。”霍玉玉紧紧闭上嘴,双颊肉肉的,很乖巧识趣的模样。

原囿安没有坚持,却彻底沉下了脸。

路过一片浅水湾时,霍玉玉才再次开口:

“乞巧节那日,这里会聚集起很多很多花灯,可漂亮可壮观啦。都是沿途的人放的。这里水流缓,通常要聚起好大一片,花灯才会继续往下飘。听说,飘到下游那边还没翻的花灯,放花灯的人许的心愿就会实现呢。”

原囿安面无表情地讥讽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信,都是骗你这种笨小孩的。”

“哼,你不信就算了。”霍玉玉毫不在意,仿佛不信这些是他的损失一样。

下一刻,小姑娘悄声嘀咕了三个字,“新娘子。”

原囿安的顿时黑成了锅底,他再也不信霍玉玉的鬼话,翻身就要下马。谁知靴子卡在了马鞍的镫子里,一着急就往一边倒去,他死死抠住了毛驴的背。

霍玉玉吓了一跳,赶忙去扶他。

小毛驴受了疼,当即尥起蹶子胡乱地转。

“咚”地一声,霍玉玉落了水。

原囿安愣了一下,翻身下“马”,这一次倒是没卡住了,甫一落地,毫不犹豫地往水中一跃。

霍玉玉刚冒了个头,眼前一黑,又被砸了下去。

然后,两人是被忧叔拎起来的。

霍玉玉看着同为落汤鸡的原囿安,想笑。

但少年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珠子比湖水还黑还沉,一定不定地看着她,像是恨极了她,又像是担心极了她。

她笑不出来。

最终,少年什么都没说,直到忧叔把霍玉玉和小毛驴送回家,他也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霍玉玉有些担心,原囿安体质那么弱,会不会生病啊。

——

第二天一早,她叼着包子就去找原囿安,看到昏迷中的原囿安时,她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乌鸦嘴。

忧叔满眼血丝,很是憔悴,霍玉玉很自责,“侍卫叔叔,对不起……”

忧叔却哑着嗓子安慰她:“曾大夫后半夜才回去,公子已经在退烧了。霍姑娘你呢?没事吧?”

霍玉玉点点头,“我没事。”

唉,自己没事更让人自责。如果她也发个烧,也算感同身受、患难与共了。

在浅水湾旁边的时候,她只是见原囿安闷闷不乐,想与他开个玩笑,却没想到一不小心失足落水,原囿安为了救她,居然真的跳下了水……

不是说她死了也与他无关吗……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忧叔给盆中换了温水,宽慰她道:

“霍姑娘不必太过自责。公子自小体弱,被救回来之后,又染了些病。刚回府那两年,公子一直卧病在床,针灸药浴,几乎是以药充饥,从那以后就易受风寒风热。这一次,你也是无意落水,公子未考虑自身情况贸然去救……总之,霍姑娘不必揽责自伤。”

忧叔好心安慰,霍玉玉却更觉得惭愧难忍。

她小声道:“从前,他这样生病,会难受多久?”

“多久?”忧叔垂目,苦笑一下,“公子的病几乎就没断过,天冷伤肺,开春易咳,夏燥风热……”

忧叔摇摇头,没继续说下去。

给原囿安擦过额头和颈脖,忧叔起身去做粥,让霍玉玉先照看着公子片刻。

忧叔走后,霍玉玉趴在床边,鼻腔开始泛酸。

昏睡中的少年没了疏离的冷意,深陷在衾被中,脸色比上次被她吓昏过去时还要惨白,连瘢痕的都像是褪了色,鬓边的乱发漆黑湿润。

他紧紧阖着双眼,像是在做噩梦一般,眼皮下眼球滚动,睫毛也跟着颤动。

“原囿安,对不起。”霍玉玉难过道。

她贴着手背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对比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发现热度差不多,微微松了口气。

“把病气都给我吧,你要快点好起来。”霍玉玉趴在一旁,继续守着。

高热后的原囿安,深陷在梦魇中,如何都逃不出来。

他感到害怕,不知是不是因为阴寒湿冷,他一直颤抖着。

只要他一呼吸,仿佛就能闻到浓烈刺鼻的腐臭,一睁眼,就看见铺天盖地的尸体朝他涌来,每具尸体都睁着灰白的眼看着他,每个空洞的胸腔都在将他吸进去。

他拼命地逃,可是双腿没有力气,走两步就喘不上气,黑暗却没有尽头似的。

世界变成了灰黑色。

他躺在灰黑色的**,泡在灰黑色的水中,吃灰黑色的药,针扎进去留下灰黑色的针眼。一片爆竹声中,别人都在欢庆崭新的一年,他日复一日对着灰黑色的房顶,仿佛生命被永远禁锢在了这个至暗的时刻。

他见了阳光,阳光是惨白的,阳光下的父母亲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惨白的。他们痛苦地说他受苦了,他们遗憾地表示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在有客人的时候把他的院门关上,他们把他关在坟墓一样的屋子里……

他们受不了他的存在,只能把他送到千里之外的锦官城,让绵延无尽的群山成为他的归宿。

难过。

但因为心中总抱着微渺的希望,更害怕。

他害怕既定的结局。

每一扇结局的门后,都是他咳出来的一滩血,和一张张惊惶、失望又遗憾的脸。

他的结局,是被确定没有价值后,被抛弃。

少年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像是被束缚住了般微微挣扎。

猛地,他睁开了眼。

像是一只被驯养后又被抛弃,只能用凶狠来武装害怕的动物一样,眼神凶恶地攥住了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

霍玉玉双眼飙泪,“原囿安,你终于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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