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仆役匆匆而来, 对秦氏附耳低语。

秦氏面色骤然惨白,顾不得众人窃笑嘲讽,带着家仆匆匆而去。

姜晓听力异于常人, 自是听到仆役说的话。

不仅说秦员外被羁押,还有秦家一干店铺已被查封。

“县尉动作竟能有这么麻利?”

千羽卫既已发话, 秦家店铺之后定是会被封, 但姜晓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照理有县令、姜家势力的掺和,怎么也得些时日才能办妥。

而酒中魁首之名,自是落到姜园身上。

本就热闹的雅会, 平添三分烟火气。

有了魁首之争,嗅到商机的各州有名号的坊肆,抢着找姜晓订购此酒。

文人自持身份,虽欲购美酒但听闻姜晓无库存, 争不过商家只得作罢。

而部分大酒家早知内定酒品,主事大多没来,只派了报信的。

却是棋差一着,来的人自是无法做主, 同其他人抬价争抢姜晓的货源。

倒是便宜了另外的人,那些亲自来观望酒市动向的二等商人。

“可惜了这酒,少了许多大酒楼的推销, 没能趁热打铁。”顾大娘很是惋惜。

姜晓却有自己的盘算, 自己的庄子才是第一大卖家, 有名声就够了。

不是一等一的强横酒商,才更方便沟通把控。

“此次是意外之喜, 有得有失很正常, 多亏大娘同这些酒商熟识, 为我把关可合作对象。”

众人订购热情极高, 但为了今后合作须经过一番甄别。

每家都许诺些,也好看看各家的经营手段,才好找到适合长久合作的伙伴。

姜晓又言:“感谢各位支持,但姜园起步阶段尚无法量产,分为酒坛米酒和龙鳞皎月酒,限量订购望诸位见谅。”

众人赶忙喊:“我可以加银子,先给我发货!”

“我家是这次来的最大酒楼,双赢,先给我家!”

姜晓笑眯眯补充:“每订购一百坛米酒,可获取订购一筒龙鳞皎月酒的资格,每家龙鳞皎月酒三筒封顶。”

众人惊了:“什么?!”

这是哪里来的奸商。

木槿发挥了记账好手的作用,在小本子上记得不亦乐乎,订银收的盆满钵满。

这次意外之喜很是满意。

姜晓同顾大娘依依惜别,诚邀大娘之后到姜园做客。

从杏林出来,姜晓不忘初心驱车赶赴粮行。

但粮行大门紧闭。

“什么情况?”

平日客来客往的粮行,怎的关门了。

只想捡漏买些受潮的低价粮,为何这么难?

“姜仙师请为我占卜一卦,救救我粮行啊!”

姜晓正欲上车再做打算,却见粮行掌事开门跌撞而来。

如此作态,姜晓自是推拒。

“姜娘子留步,请卖江某个面子。”紧跟出来的,是兵器行江掌柜。

姜晓同他是有几分交情的,不好驳了面子。

几人入了粮行坐定。

在两位掌柜你一言我一语中,姜晓拼凑细节对事情明白大概。

姜晓离开县衙后,千羽卫审问柳成诬陷姜晓通敌一事。

而柳成是个软骨头为自保,将秦家的污糟事全抖落出来,说秦家私扣赈灾粮转卖西戎。

姜晓之前来粮行时,掌事不在店里,正是因与秦家有生意往来,被官府传去问话。

“粮行倒卖赈灾粮一事?”姜晓最关心自己的粮还能买么。

“假的,那是秦家自己粮行搞得鬼,若是真的我哪还能安坐在此。”粮行掌事连连摆手。

“既是清白何须担忧,即便百姓对掌事进衙门有些风言风语,再过几日也就淡了。”

“这些百姓并不在意,重点是娘子给秦员外批的卦象,百姓现在不敢来我家买粮啊!”

姜晓秦员外在官府偶遇时,近旁还有去送拜帖的其他家大户。

据文家小厮绘声绘色描述,姜晓冷言秦员外“印堂发黑,必有破财之灾”。

没多久先是秦员外被羁押,而后秦家一众产业就被官府贴了封条。

粮行既与秦家有生意往来,被百姓避如瘟疫,恐沾染霉运。

大多百姓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对开天眼者充满敬畏,犯不着为几斤粮食招不痛快。

江掌柜对姜晓行礼,“姜娘子曾来看粮,却只为江某出了兵器主意,没买一粒米就走了,应是算出粮行有此大难不愿沾染晦气?此番折转而来,是否粮行有转机之象?”

啥玩意儿?

这么能脑补,家里人知道吗。

姜晓被这话险些闪到腰。

她纯粹觉得替人看店的做不得主,没法便宜买粮罢了。

而此前说秦扒皮“印堂发黑,必有破财之灾”,是因秦家要从官府捞柳成总得破费点。

谁曾想她遇到千羽卫段允,直接让柳成等人再翻不了身,捞都不必再捞。

神算子这种名号,传久了竟也是种负累。

“江掌柜多虑了,秦家横行霸道是自作孽,我并不擅卜卦,言其破财之灾只是嘲讽之言。”

“行里压了老本购进大批南州的受潮粮,存放不住几日,本想便宜粮会被百姓大肆抢购,现下全砸手里了!”

年过半百的粮行掌事说着,竟啜泣起来。

最着急的是木槿,她早听阿香说姜姐姐能开天眼,眼看姜姐姐要被抽泣的掌事打动,她急声阻止:

“姜姐姐,你今日已开了次天眼,不可再耗神费力了!”

粮行掌事眼睛瞬间亮了,“姜娘子果然身负神通!粮行有指望了!”

姜晓:“……”

好木槿,知道你担心姐姐。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神通是旁人以讹传讹,我是来买粮食的。”

掌事还在苦求:“娘子,不劳烦开天眼,只求为我卜一小卦求份心安。”

江掌柜赶紧戳掌事,“姜娘子既愿意买粮食,百姓自然敢跟着买了,还不快谢过娘子。”

又冲掌事耳语:“姜娘子不愿占卜之能招人议论,京城布庄那次很多人见过,娘子卜卦不需龟壳蓍草可空口直断,她定是心里已为你卜了一卦。”

姜晓:“……”

能再小声些吗,我能听到。

算了,说卜了就卜了吧。

“我要南州来的受潮粮,按惯例需送到泰康村,怎么卖。”

“粮行怎能给娘子那等粮食,行里的当地粮随娘子挑选,娘子千万别客气。”掌事堆笑。

姜晓敛了笑容,“卜卦之事莫要再提,我只是来买粮的,掌事做生意就好。”

虽阻止不了掌事心里想法,但她必须划清界限,正儿八经付款买粮。

姜晓几番推拒掌事送粮之意。

最终才协商为粮行进购南州粮原价加运费,两位掌柜欢天喜送别了姜晓。

“姜姐姐,你辛苦为粮行卜卦,免费送咱粮也是应该的。”

木槿憋了半晌,瞅着姜晓瘪了的荷包,心疼道。

“天下免费东西才是最贵的,若拿了免费粮就是承诺算卦破灾,日后粮行经营不善,找来怨怪岂不烦人?”

姜晓正在盘算商家订购的米酒数量,“你和阿香以后在外提天眼占卜之事,本就是顽笑罢了,记住了?”

“记住了,我最听姜姐姐的话了。”

“好木槿,真乖。”

“那姜姐姐能悄悄给我卜一卦吗?我保证不告诉阿香。”

“……”

回到泰康村,姜晓先去找方婶商讨办酒坊的事。

黑子赶忙将她迎进里屋,说他娘去了田里就快回来了。

往日来去匆匆,姜晓还是第一次端详屋内陈设。

“黑子,你家立的长生牌上怎的没名姓?”

香案陈旧却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端放着一尊无字长生牌。

黑子小心看了眼窗外,话语间满是崇敬,“这是给神偷大人立的。”

姜晓只知方婶为了给丈夫治病,将家里的小酒坊卖与秦家。

丈夫却还是撒手人寰,只留下方婶黑子孤儿寡母。

原来竟是母子被欠债压得,活不下去了。

“我娘本要带我跳河,是神偷大人拦住了我们,还留下了一笔银子……”黑子说着眼圈红了。

大名鼎鼎的神偷,竟和这村子有几分侠义渊源。

照书中剧情,神偷入夜盗得居魂剑后,被天泽城要求将剑送到断崖。

自会有武林正道追回宝剑,这和姜晓是没什么关系的。

只是十六夜色将至,姜晓有些担心师兄师弟。

不知现下神偷进展是否顺利,可千万别牵连到她的师兄师弟。

“娘子久等了。”

方婶出言打断姜晓的思绪,她捶着腰走进里屋,满是歉意。

“方婶还是要爱惜身体,不过我瞧方婶将粗活分出去了些。”

“多谢娘子之前提点,余下的精细活计更能专心打理,比之前好很多了。”

姜晓暗暗称赞,她之前见方婶一人太累,同方婶提过可以考虑再分些出去。

方婶能够认识到精力上限,这么快找到解决办法。

之前为田庄找合适的佃户人家,也是方婶协助操持的,为人公正实在是个能管事的。

姜晓把建酒坊的想法说与方婶,“我记得方婶说过,自从有了秦家酒坊,周围村子小酒坊生意做不下去大都倒闭了,我想收购一家修整后尽快投产。”

方婶盘算半晌,“邻村的酒坊最大,且废弃时日不久,我可以陪娘子去看看。”

“各村原先有酿酒手艺的帮工,还得辛苦方婶挑拣些人品好手艺佳的。”

“能帮上娘子是我家的福分,先前分了上好的田给我家,家里才顿顿吃上了饱饭,还额外支了银子让黑子去念书,这辈子都报答不完娘子的大恩。”

“我记得方婶娘家是做工匠的?酒坊翻新我想让方婶负责跑动。”

方婶有些反应过来,惊喜地抬高声音,“娘子的意思是?”

“等酒坊成了,我想把管事的差事交给方婶负责,方婶可愿意吗?”

“真的?我当然乐意给娘子分忧,只是……”

姜晓含笑:“只是什么?”

“只是这差事实在重要,我没干过这么大的,怕自己干不好。”

“不妨事,有我在。”

“那我谢过娘子了。”方婶激动地拉过黑子,让他给姜晓磕头。

姜晓赶忙制止,“快起来快起来,只要好好办差,自是亏待不了你们的。”

村里人表达感激的直接方式,就是真情实感的磕头。

自从田庄让很多人吃上了饱饭,经常是姜晓没反应过来,跟前已跪了人。

也是让姜晓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