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对周遭的议论倒不在意, 点头应下。

只让木槿当这守卫的面,清点好可供给数量,规整码放篓里。

周遭围观人群唏嘘。

“统共, 一百……一十二颗。”木槿很快数好了,有些不安地看向姜晓。

“需要帮忙搬运吗?”姜晓问守卫。

守卫说了声不必。

安排跟着他过来的一名衙役搬起箱子, 看向半卷的车帘, “那些也要。”

“不好意思,那些是已定卖出去的。”姜晓抱歉一笑。

眼瞅着守卫脸沉下来,姜晓补充道:“此番进城正是给县学林学官送货的。”

县学虽设在县城, 学官品阶不算高,却是州里直接派下来的。

平日里即便县令见到林学官,也是以礼相待未有丝毫逾矩。

一旁衙役解围道:“这么整整一大筐,天这么热, 再多该吃不了馊了。”

千羽卫品阶再高,终归是京城的官员。

县官不如现管,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不过既然是千羽卫,自然会讲究先来后到。

守卫变脸似的恢复神色, 叹口气有些为难:“这……那可是千羽卫。”

“对啊,正因是千羽卫。”姜晓坦然回道。

京城的官爷也分品种。

正因为是陆珩执掌的千羽卫办差,姜晓才敢放心摆摊。

这支队伍纪律严明, 素来依章法办事, 是不会占百姓一文钱便宜的。

除非不想在千羽卫混了。

他们不会无聊到, 因为几颗茶叶蛋搭上自己的前途。

“方才叫卖一颗十文,那就是一千零二十文。”

守卫取出一串铜板, 又数了些递过来, “收好, 官爷说了, 一文都不许少你的。”

“确实一文不少。”姜晓示意木槿只收下钱串,“这一百二十文权当请俩位喝茶,大热天办差辛苦了。”

“这怎好意思。”守卫话里推让着,麻利地把钱拢回袖中。

黝黑的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小娘子放心,官爷那里我自会安抚好的。”

姜晓正同守卫客套的时候,从城郊走过来的一行人吸引了无聊群众的注意。

准确说来,是县衙捕快和衙役押了两个男人。

他们许是烈日下走的久,便在茶摊歇脚,声音却极大。

“啧腿不软了待会就走快点,还得回县衙签字画押了。”为首的捕快不住地呵斥。

人群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是怎么了?里边是千羽卫抓人,外边是衙役逮人。”

“我知道,边儿上那衙役是我同乡,听说是白天在城郊农舍欺辱良家少妇。”

“呸,败类!”

“不过最近怎这么多这事,前儿就有一个。”

“嘘,我看呀他们是中了柳成的仙人跳。”

“确实是柳成那帮弟兄,可这也没瞧见柳成啊。”

听到柳成,姜晓瞬间支棱起耳朵。

自从柳成的妹妹设计木槿不成反吃了瘪,柳成又在永定城讹诈姜晓火锅配方反丢了面子后,姜晓明白这梁子是结下了。

有备无患,姜晓便同赵掌柜、木槿多打听了些柳成的事。

柳成本是县里地痞,但他想法子和官府搭上关系,使了孝敬钱缴纳足纸笔之费。

顺利成了衙门捕快,虽是没有编制的白役,但却极便利他投机取巧捞取非法利益。

捞钱的“偏门”整的一个接一个。

“仙人跳”便是找娼妓充当良家妇女,让她们去勾引男人巫山云雨。

柳成一干人跳出来先是仗责,再给陷阱里的男人套上“拐带良家”的罪名。

为了让人乖乖使银钱,通常要带回衙门打一顿。

想平事回家?那便拿钱来。

柳成在红香院有相好,几乎夜夜宿在院里。

他又同秦扒皮办聚贤阁,有县令做靠山,快要垄断乐平县餐饮行当。

白日吃酒楼,夜里宿青楼。

这个吃官粮的地头蛇,过得好不快活。

姜晓正在盘算,听到木槿低低唤道:“姜姐姐,我怕。”

木槿面色苍白,手攥住姜晓的裙摆。

此前木槿遭伯母柳氏设计,险些被岑家恶少霸占,柳成虽未现身但必然是出了力气的。

“别怕,姜姐姐在。”姜晓看向茶摊歇脚的一干人,拍拍木槿的手。

被押解的男人直起佝偻的身子,猛地挣脱衙役几步冲到姜晓近旁。

“姜娘子!给我娘传个话,我被人害了!那女人不是良家,她身上是……”

男子话未说完,被追上来的捕快劈头一巴掌,“还敢跑,让你狡辩!”

本就披头散发的男人唇角淌血,“捕快老爷,我只是求同村人给家里传个话,冤枉啊。”

“不必传,待下了牢狱,衙门自会通知你家里。”

捕快气不打一处来,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

不是叫喊冤枉,就是卖惨说家里老娘会担心,只字不提用银子平事。

这种人,必须抓回衙门好好打几顿才能开窍。

“赵二郎?”

姜晓这才认出被抓的是同村人。

昨日傍晚,全村还因赵二设陷阱纵野猪下山,一群人争论到夜幕降临。

这赵二前脚折牛赔银子,后脚就被衙门抓了,业务繁忙啊。

“对对,姜庄主,是我啊……”赵二简直声泪俱下。

又挨了一巴掌后,被捕快拖着衣领往前走。

“且慢,请留步。”

姜晓本不想搭理赵二,这种人到牢里长长记性也好。

可这事大概率同柳成有关,若能抓点证据以备后用更重要。

“官爷消消气,这是我同村人不懂事,我请各位喝茶,容我同他说几句话。”

木槿一回生二回熟,取了够份的铜板硬塞给捕快。

捕快换了脸色,扭身回茶摊,“快点啊!”

“这衙门你今日是去定了,你且把事情将清楚,我好回村知会你娘。”

姜晓坦言,毕竟赵家都是舍命不舍财的主。

不禁一番捶打,估计不会很快使银子赎人的。

赵二郎连连点头,“我和那女人是你情我愿,有人害我……那女人根本不是良家,她用的是红香院特制的媚香,我一闻就知道。”

“人家要害你,还特意用标志性的香?怕你认不出来?”

赵二又猛地摇头,“不是不是。”

“那媚香是用久了浸在骨子里,即便不抹也是真香。”

“爷们儿同她们缠绵日子久了身上也会带……听说聚贤阁秦掌柜平日用的算盘因此带了香,都是有钱人啊真羡慕……”

赵二郎没了捕快呵斥,神色逐渐变得向往,几句话翻来覆去。

听得姜晓直犯恶心,正欲打断他时,系统发出“叮咚”的一声提示。

如今田庄步上正轨,系统能量可以稍稍挥霍。

姜晓出于安全考虑,将一些人设为关注。

这些人出现在姜晓周遭时,会有系统友情提示。

姜晓不动神色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熟面孔。

倒是有一人头戴斗笠,徘徊在马车旁。

“666,帮忙显示此人名姓。”

【积分已扣除】

【柳成,乐平县人士,本业放贷兼职捕快】

姜晓默默地关注柳成。

柳成自以为乔装得天衣无缝,实则头顶大名在姜晓跟前鬼鬼祟祟。

当押解赵二的一行人从茶摊起身,柳成左拐右钻前后脚进城去了。

姜晓打断赵二,“不必再说了,枉你还是个读书人。”

人群无聊得紧,目送一行人远去后,开始热烈讨论今年以来的奇闻轶事。

“姜姐姐,怎么了?”木槿瞟见姜晓冲车辕处虚抓一下,她紧跟着姜晓钻进马车。

姜晓把手里的折纸展给木槿看:“喏。”

“初五,凌江……十三日,永定城……这什么呀?”

“千羽卫不是来抓西戎探子么,这约莫是柳成捏造出我的通敌罪证。”姜晓边从包袱翻东西,边轻飘飘回了句。

“喔是姐姐通敌的信件呀……什么?!”木槿险些喊出来,忙压低声音,“那赶紧扔了啊。”

“不急,木槿你先喝口水,辛苦半晌了。”

姜晓收拾好东西,拧开龙鳞皎月壶浅浅饮了口,“这泉水在壶中沁久了,果然比刚灌上时还要好喝几分……若是当酒壶应是珍品,卖给那些文人墨客是不是更容易?”

“姜姐姐!”

姜晓撩起车窗帘子,“今日是十五,林学官定在郊外杏林,预备行曲水流觞雅事……你现在去寻学官拜托他进城,让县尉带人来此受理案件。”

“就算学官同姐姐交好,肯搭人情帮忙,那县尉大人出什么案呢?”木槿急切说道。

“柳成无故扣押我供给县学的吃食。”

木槿走到车帘处,扭头担心问道:“柳成真会扣押?”

“会的,去吧。”

“嗯!”木槿含泪挤进人群跑走了。

姜晓下了马车,继续听百姓闲聊近来的奇事。

“哎你们知道不,咱县里有个女先生能开天眼,是布庄伙计同我讲的,什么都能算出来。”

“人家哪里是女先生,明明是御厨后人,在永定城卖了张仙品锅菜谱,赚了几百两嘞。”

“书墨斋掌柜亲眼见到的,说是柳成想讹诈人家菜谱,结果反被做低身份叫人姑娘姜爷哈哈。”

“痛快,痛快!”

人群中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肃静肃静,官府办差。”

吊儿郎当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柳成果然还是带着一众跟班衙役来了。

“呦,这不是姜小娘子嘛,几日不见更貌美了。”

曾经在永定城客栈垂涎少妇林氏的陈二,现在正用同样色眯眯的表情盯着姜晓。

柳成将陈二拨开,“先办正事,姜晓,你家那丫头木槿去哪了。”

见姜晓充耳不闻,柳成拔高声音,“姜晓!”

姜晓掸拂下耳朵,“是你啊,没听到你喊我姜爷,不晓得你在同我讲话。”

围观吃瓜百姓有认出姜晓的,仗着人多柳成不可能挨个管,便开始起哄。

“对啊,得喊姜爷!”

柳成的遮羞布被撕开了,他讹诈姜晓不成反得尊称姜爷,被人群传了个遍。

这碍事的姜晓。

柳成额角青筋直跳,想起桩桩件件,恨不能将姜晓剥皮拆骨。

若不是这娘们儿掺和,他妹妹怎会被吓成失心疯回老家养着。

而木槿若能依他计划给岑家做妾,靠山再多一个,他柳成顶天立地如今怎还会被县尉压一头?即便木槿日后不得宠被赶出岑府,也能到楼里卖个好价钱。

这姜晓一介女流,被姜家赶出府门的丧家犬,却霸着百亩良田。

柳成瞅着就眼热。

秦老爷许了承诺给自己,若除去姜晓,田庄良田他能分一杯羹。

如此,休要怪他不客气了,这娘们儿自己非要找死。

水灵的人卖给红香院倒是可惜,不若自己把她收了,待玩腻歪了再卖掉也不迟。

柳成越想越激动,伸手便要拉扯姜晓,“我现在办的是公差,罩子放亮些。”

以姜晓如今的敏捷身手,躲这种动作轻而易举。

她向后一闪身,冷冷道:“警告你,离我远点。”

柳成急于收了姜晓,粗声粗气道:“不知死活!先前千羽卫官爷要买你的吃食充作军饷,你之所以拒绝,是不是因你怀有异心故对朝廷不敬!”

姜晓倒是不急不躁,“圣上广开商路买卖自由,千羽卫体恤民情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这是三岁稚子都知晓的。”

她轻笑一声后,冷了声音,“柳成你这样攀蔑朝廷,怕不是你包藏祸心吧?”

“姜晓消失数年无人知晓行踪,如今突然出现怀疑通敌西戎,现行扣押,搜马车!搜人!”

柳成嘴炮干不过,直接指挥衙役搜罪证。

狗腿衙役气势汹汹,顺势就要提棍捅开车帘。

姜晓不紧不慢抬高音调,“车里物件是县学林学官订的,磕碰到了你们自去交差。”

“这……”衙役手脚瞬时缓了,他只得轻撩开帘子,粗看两眼便放下帘子。

倒是柳成绕车转了一圈,在右车辕停下,抽出一个纸包。

他显得十分激动,“这是什么?藏得如此隐秘,莫不是通敌叛国的书信?押回去!”

陈二素有贼心没贼胆,本就被姜晓先前说柳成攀蔑朝廷话镇住了。

“柳爷,此等大事是不是先禀告县尉大人?他正在城门口翻看行人册。”

“我柳成奉的是县令大人的旨意,协助京城官爷办公,搜到通敌证据直接押回去,县尉算老几?”

话音刚落,本来交头接耳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县尉身着齐整的官服,在一众捕快衙役簇拥下,信步而来。

“本官乃朝廷命官,掌分判诸司之事,自然也管理衙门捕快衙役,不知你柳成算老几?”

姜晓冲气喘吁吁的木槿眨眨眼。

看样子,好戏终于开锣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