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一见如故。”

还是方才的声音, 温和带笑。

只是不同于刚出现于脑海中的悠远声音,这次男声直接传入姜晓耳朵。

看来刚才是使了内力隔空传音,只有姜晓一个人能感受到。

来了。

“策马行路颠簸, 路程不多时选择弃马行路,来得迟些让师妹见笑了。”

姜晓抬眸看去, 是个面容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 二十岁出头,正缓步而来。

已是农历初夏时节,天气转暖。

男人却披着件大氅, 高大清瘦的身影似要融入暮色之中。

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太好,唇上的血色淡漠得快要消散一般,话刚说完便以拳抵唇轻咳起来。

本是僵硬攥着姜晓裙角,正满面悲愤摊软在地上的小师弟, 露出担忧之色,“师兄。”

来人正是姜晓的同门大师兄,林慕然。

若仅小师弟白川一人前来,姜晓即便让他在地上卧一炷香时间, 她内心也是燃不起歉疚火焰的。

毕竟记忆中师弟除了一脸不耐出言戳她心窝,什么兄友弟恭姊妹情深?

根本没见过。

可大师兄林慕然终是不同的。

大师兄天资卓绝,年仅十五岁时, 力克众派精英弟子拔得比武头筹, 被传为一时佳话。

师父常年不在门中, 大师兄简直又当爹又当妈,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兄长。

令人惋惜的是, 师兄虽是江南林家第七子, 可他是在母亲躲逃仇家追杀中意外降生的, 因早产先天不足身来体弱。

而四年前又因救姜晓被困于水牢多时, 导致寒气入体,给他本就不富裕的身体雪上加霜。

师兄虽自幼拜入千机门习武强身,实则是个行走的药罐子。

也多亏林氏家大业大,补品丹药能供他大把挥霍。

唉。

如果照书中剧情发展,林慕然这副身子,终归是拖累了他。

姜晓想到林慕然的结局,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林慕然行平礼道:

“大师兄客气了,是师妹招待不周。”

姜晓看林慕然仍在抵唇轻咳,礼貌地虚扶他一把,“晚间天寒,师兄请随我归家再叙。”

她随即抖擞两下袖兜,有些尴尬地表示:“方才以为是歹人,情急之下给师弟下了墨汁鬼伞,解药忘记带在身上。”

“你到底能记得住什么啊?”卧倒在地的白川,声音颤抖好像气得都快哭了。

“无妨。”林慕然掏出帕子拭净双手,俯身查看刺在白川肩上的银针。

他边检查边点头赞许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师妹这手暗器使得妙极了,我心甚慰。”

姜晓不好意思地揉揉脸,“一般一般,全县第三吧。”

也不知怎的,就戳中了林慕然的笑点。

林慕然笑够了,说道:“既是落雁峰的大师姐,第一也是当得的。”

他刚笑罢,还有些微喘,声音里带了一点点的沙哑,薄唇染上些许血色,倒有了几分生气。

这才以指凝气点了白川几处穴位,“起来吧。”

白川气呼呼地爬起身来,撑着尚且发肿的眼皮,狠狠地瞪了姜晓一眼,“都说了我不是坏人,中暗器纯粹是因不曾防备,而非实力不济!”

他瞧看被蹂得皱巴巴的弟子服,找场子似的使劲拍打身上泥土。

“待察觉到暗器时,我旋即使了一招飞花移步,换做旁人这银针可是要被刺在颈上的。”

半晌无人回应。

道旁只有零星杨树枝叶随风簌簌,寒鸦自白川头顶掠过,发出粗劣嘶哑的“哇—哇—”声。

白川这才惊觉师兄师姐早已牵着马,有说有笑地并肩走远了。

“喂,你们有没有听我讲话!气死小爷了,绝不同你们回去。”

然而无人在意。

“嘶好疼,倒是等等我啊。”

**

姜晓带着两名不速之客,一病弱一伤残,溜溜达达地回到庄子。

却见被她安排去牧场安置野猪的阿香,早已候在大门口了。

好孩子,干活就是利索。

姜晓给了阿香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位郎君赶路劳顿,快去烧锅热水,好让他们洗漱解解乏。”

“是,娘子。”阿香礼貌地把人引进大门,扭身向后院厨房了。

姜晓带着师兄经过前院芬香的桂花树,顺手提起石桌上的盛满桂花茶的水壶。

“师兄师弟先到正厅歇息片刻,我去把解药取来。”

她心中盘算着他们究竟所为何事。

是听闻萧云谦外功突破与她有关前来探底,或是她同琉焰教有往来依照门规警告惩处?

却听师兄理所当然地提议道:“何必浪费炼制好的解药,师弟中毒不深,院子里找颗醉仙菇嚼两口便不妨事了。”

嗯??

姜晓眨巴眨巴眼睛。

醉仙菇并不常见,师兄怎知道她家院中有这等毒菇?

姜晓刚到这里时饥肠辘辘濒临归西,看到树周围还有墙角阴暗处有很多菇子,本想采来充饥,可那些菇都不是正经菇。

没有一个是可食用的。

鬼笔鹅膏菇、致命白毒菇……愣是开齐了一本毒菇图鉴。

自她抽卡拥有了二哈雪浪,为防它误食毒菇归西,姜晓便将菇们采摘了存放于卧房柜顶。

姜晓正在疑惑间,听到师弟白川嗷了一嗓子,“我给师姐种的嫁妆都去哪了,毒菇被何方贼人偷了?!”

“给我种的嫁妆?”

“对啊,游历两年杳无音讯,要不是凑巧听说那神仙暖锅,师兄弟们都不知道你已回来了。”

白川边不耐烦地解释,边撅着屁股寻找漏网之菇。

“我听药王谷常年高价收购毒菇,正好师父教授了我这偏门手艺,我琢磨给你种点对路的嫁妆最靠谱了……”

白川在树旁翻不到蘑菇,又跑到远处墙角去寻,声音却愈发高亢:

“知道种这玩意儿多费心血吗,大师兄只会挖土坑,刚破土时我得成宿守着,熬掉我一大把头发。”

“师弟功劳独揽可不厚道,田地机关阵都是为兄在修补,耗用原石也是我私库出的。”林慕然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试图插上一嘴。

却仍无法阻挡白川的絮絮叨叨。

“师姐只想着嫁给药王谷秦鹤轩那厮,整日不好好练功总挨人欺负,受了委屈又不同我们讲,真不懂你一天到晚沉默寡言,在瞎琢磨什么。”

“哎师姐不是我埋汰你,没有男人那就得有武力,再不济得有财力啊,真是气死我了。”

一如既往的毒舌,直戳人痛点。

可是,一股暖流淌过姜晓心头,温暖到滚烫。

“谢谢师兄。”

姜晓引二人进了正厅,分别斟了一杯清甜的桂花茶。

又有点别扭地冲白川唤道:“小师弟,谢啦。”

师弟举着两个泥爪子,满目被雷劈了的震惊,“我没听错吧,师姐你竟然对我说谢字……师祖在上,我师姐终于长大成人了。”

继而欣慰地点点头。

这个小混蛋,给点颜色还真开染坊了。

姜晓放下最初的防备芥蒂,三人东拉西扯聊得不亦乐乎。

“师姐你变了,以前冷着一张脸不搭理人,我不喜欢……你现在爱笑爱说话了,可你又变得好凶,我还是不喜……”

“嗯?瓜子不香吗?”姜晓眼神扫射,顺带轻抚藏有毒针的发簪。

“不喜欢怎么可能呢,喜欢,哎呦这五香瓜子可真好吃啊。”白川的气焰瞬间矮了三分。

他可是学乖了,师姐家的婢女打人都那么痛,若是师姐亲自动手。

乖乖,可不敢细想。

“娘子,热水烧好了,是要端到前厅来吗?”阿香快步走到姜晓跟前,询问道。

“端到西厢的客房去吧,其中一室要多加两床棉被,再添个手炉过来。”

姜晓盘算了下剧情的进展线,今日已是农历十五,皎洁圆月高悬。

若是按照原书剧情,明日十六正圆夜,大静安寺就该出事了。

姜晓本无意插手江湖是非,可如今既知这与她的师门相关,便无法袖手旁观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人生在世,讲究问心无愧。

“师妹莫要张罗了,我二人本有要务在身,来见你一面便要返程了。”

林慕然把大氅拥得紧些,师妹虽为他考虑在屋里燃了火盆,可他仍觉阵阵寒意。

入夜后天气会更为寒凉,他须得快些上路。

否则,他的身体要扛不住了。

白川也起身拦住阿香,示意她不必继续张罗。

“娘子,那这东西……”阿香进也不是退也不可。

姜晓拍掉师弟的手臂,笑眯眯地回道:“照娘子我说的去准备,还有,给牵到马厩的那头花牛添些好草料,再挤些鲜牛乳放到厨房去,我要做甜品。”

【恭喜宿主成功兑换荷斯坦奶牛】

【为避免冲击人群三观,奶牛外观暂时不变,且随宿主饲养进度推进而缓慢演变】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喳】

系统666委屈巴巴地消失了。

这厢师兄还在温柔地推拒,“师妹,你的待客心意我们明白,但……”

“师兄,你二人明晚负责守卫静安寺密阁,对吗?”

林慕然有些诧异,“师妹,你……”

“师姐怎么知道。”师弟倒是嘴快。

“我这里是茶馆,消息自然灵通,这个不重要。”

姜晓停顿片刻,一咬牙和盘托出:

“恕我直言师兄身子本就亏空,圆月行路寒气入髓,而密阁本就风险莫测,明日若生出意外急火攻心,不肖半日师兄必会病倒陷入昏迷。”

“你……”林慕然不诧异这番话本身,常年看诊的大夫说得林慕然耳朵早已起茧。

他只是惊异于这番言论出自师妹之口。

“师姐,你开什么顽笑,我可不知你几时习了医术。”师弟白川虽如此反驳,可他是了解师兄身体状况的,更何况师兄上月刚大病一场。

“所以,赶路不在早,身体最重要,师兄来干一碗香醇爽滑、祛寒行血的姜撞奶吧。”姜晓如是说道。

“什么?我过午不食。”林慕然一脸懵逼。

“那是什么?我不吃姜,我也不喝奶。”白川两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