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识逍修行的功法和剑法大多直接师承冬虚剑尊,也就是乌梦榆的祖父,他究竟练了哪些剑法,其实在宗内少有人知。

孟越思停住脚步,在原地看了一会季识逍的剑。

如果说乌梦榆使那剑法缥缈出尘,如月中仙子,那季识逍用起来就是形如鬼魅。

剑影飘忽,根本寻不到剑来之所与去向之地。

妖兽的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每一道剑意留下来的痕迹都是恰如其分。

季识逍全身上下也都是血,但手里握着的那把剑,却依然如雪中而来,斩杀了那么多妖兽,上边连一滴血也没留下。

幻阵似乎是终于停了下来,妖兽已经被季识逍杀完,只是阵法迟迟没有破,他们还是在这条血红的大道上。

“师弟的剑法,果然是……望尘莫及。”孟越思感慨。

程若更握紧了手中的剑:“可我怎么觉得,师弟的气势越来越……。”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不好接近。

季识逍走过来的时候,用了个清洁术,身上的血渍倒是干净了,但整个人却仿佛仍然陷在血里。

他的神色极冷极淡,慢步走来,衣袖间的云纹随风自摇。

杀意成实质,对敌时是利器,可对上友人时,这杀意便有些望而生畏。

楚明漪遥遥地望过去,再看看地上躺满的妖兽尸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问路乾坤》里关于季识逍的归雪宗时期描写并不多,但是“渭城雨”这个事件是明确写出来了的。

自鬼哭江回来的季识逍,途径归雪宗旁的小城渭城,在这里遭遇了七名幻海阁年轻弟子的埋伏。

七名弟子本意只想用幻阵试探一下季识逍的实力,但是却被他击杀在这座小城里。

后来的十派会武中,幻海阁长老用秘术指认季识逍为杀人凶手,归雪宗虽然把季识逍保了下来,但也使得两派之间生了龃龉。

论坛里分析,或者就是从渭城雨开始,季识逍渐渐控制不住杀意了,以至于后来的屠戮大慈悲寺,再入黄泉渊。

……

“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吗?”她喃喃着。

听风不由自主地把它的身躯给挺直了,把季识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以杀入道,季识逍你有练‘无穷碧’的心法吗?你这……刚过易折懂不懂啊?”

“无穷碧心法”是归雪修心最为上乘的心法。

季识逍顿了顿脚步:“无穷碧心法已练至第五重。”

听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不至于啊……”

乌梦榆只觉得这两个人在打哑谜,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懂,但这不妨碍她强行插话。

“季识逍打个商量呗,以后你别在师兄师姐面前用春江花月夜,你这用了,谁还记得我那一招呢?”

这这这,他的春江花月夜确实比她的威力大多了。

想来想去还是怪他学人精,别人练什么他就练什么。

程若笑:“放心好啦,我肯定觉得师妹用得更好看。”

乌梦榆:耶

幻境却并没有散去,乌梦榆只好用手指戳了戳那只红灯笼:“喂喂喂,在吗在吗我们都把妖兽杀完了,怎么还不放我们出去?”

小灯笼晃了晃:“你这能叫‘你们杀完的’?不是他一个人杀的,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归雪宗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弟子!”

乌梦榆:“哎呀,差不多啦,他用我的剑,就差不多等于我杀的。”

“还有最后一重幻境。”

小灯笼和孟越思师兄同时开口。

地面慢慢地摇晃着,血色起伏中,从街边砖瓦的缝隙里,天边的交界处,看不见的远方,涌来了一片一片的漆黑色。

待黑色近了些,才能看出这些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竟然是一只一只的蜘蛛,花纹是金边的,越往后边的,蜘蛛的个头就越大,黑色却一直不见尽头。

季识逍握着剑,却没有动。

然而他的神色比刚才在妖兽群里时还要冷漠,杀意节节攀升,黑色越是铺天盖地涌过来,他也更融入黑色一步。

乌梦榆:“灯笼,你惹到我了。”

小灯笼:“?”

乌梦榆:“我是真的很讨厌蜘蛛这种妖兽。”

小灯笼还有些洋洋得意:“这可是黄泉渊的流金毒蛛,你们杀个三天三夜再说吧,小心别被咬,这中毒的滋味可不好受。”

乌梦榆轻哼一声,从屋檐上轻轻跳下去,像一片浮云一样落到季识逍的身旁。

季识逍仍然静默地站在这群流金毒蛛前。

“让一让让一让,我来。”乌梦榆往前走一步,站在季识逍的前面。

她父亲是阵法方面的大师,对于符箓的研究也颇为不俗,出宗云游前给她留了很多符箓。

乌梦榆拿出一沓符纸,微黄色的符纸在风里微微飘着,其上墨水写就的字苍劲有力。

她往四个方位同时扔出一道符箓,地面上“刷”地一声升起四面火墙,将他们包裹在中间。

橘色的火焰光高高地肆虐着,流金蜘蛛不知害怕和疲倦似地,像潮水一样往火焰里涌。

乌梦榆慢慢地用着符箓,火焰从他们身前,一直烧往路的尽头,手里的一沓符箓慢慢见了底。

到最后,天上地下什么也不剩,到处都是火焰烧过后的余烬。

脚下血红色的大道“啪嗒”一声裂开,周围的幻影悉数崩塌——

青石板的路,路旁的青砖白瓦的小楼,盛得正热烈的桃花,慢慢显现出来。

季识逍仿佛如梦初醒般的,一寸一寸收拢了身上的杀意,好似一个普通的剑修。

他问:“你用了多少张三煌烈阳符?”

乌梦榆看了看自己手上仅剩的一张,沉默一会:“好像就用完了……”

绘一张三煌烈阳符需要一百灵石,在仙市里卖最高的时候可以炒到一千灵石,还经常买不到。

乌大小姐咬牙:“他爹的幻海阁,花了我三十多张烈阳符,得欠我三万灵石了。”

她没有压低声音,这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就这样在空落落的大街上回**。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家小酒楼里响起几声桌椅板凳倒下的声音,和急匆匆的脚步声。这家酒楼上恰好挂着和幻境里一模一样的小灯笼。

修仙者耳聪目明,乌梦榆摇摇指着小酒楼的窗户:“季识逍,去,把他们逮回来,这钱可得好好的算一算。”

季识逍瞥她一眼。

乌梦榆更生气了:“你看我干嘛?我帮你把蜘蛛杀了哎,你不是很害怕很讨厌蜘蛛吗?这钱是因为你白花的,你不帮我讨回来?”

季识逍:“……”

他一言不发,使了个轻身诀,再加“缩地成寸”,去寻那些幻海阁弟子了。

听风看得目瞪口呆:“他什么时候这么听你话了?”

乌梦榆:“啊?因为我把蜘蛛烧完了。”

听风那张小小的麻雀脸,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它道:“以他的剑法,就算解决起来比较麻烦,但也不至于被困在里边。”

孟越思接了话:“师弟剑法卓绝,但是这不是幻海阁来挑衅的理由,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九转生烟’阵法。”

程若面色也变了:“我听长老讲过,九转生烟。阵法一成,连布阵者在外边也解不开,只能从里边破阵。”

听风立即大叫:“好歹毒的心呐,还真容易被活活耗死在里面。”

程若:“还好师弟实力够强,今天我们又碰巧在渭城。”

楚明漪脸色发白,却是一言不发。

这么一会说话的功夫,季识逍提溜着七个幻海阁的弟子回来了。

说是提溜,是季识逍的手里握着一根锁链,锁链依次系在这七个人手上,他们东倒西歪的,最后急急忙忙地刹了步子,险些一起跌倒。

这些人都穿着灰仆仆的衣服,脸也做了伪装修饰,看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凡人。

乌梦榆想起刚刚的小灯笼说的话,忍不住说:“就你们这样子,有半分仙门弟子的模样?”

“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折辱我们。”

“哼,侥幸让你们破了阵,下一次可没这么容易了。”

“有本事把我们放回去,十派会武再见真招!”

“……”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但还没等乌梦榆反应——

季识逍慢慢地拔 | 出剑,再把剑架到了为首的那人咽喉前。

明亮的剑身映出这位幻海阁弟子略带惊恐的脸。

其他人霎时噤了声。

“你你……行,技不如人,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你要杀就杀。”幻海阁弟子一闭眼,显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来。

他也算是修仙界大世家里出来的,名唤冯轻舟。

在幻海阁年轻一辈中,只算是中上水平,眼看着自己崇拜的师兄师姐,却对归雪宗的一个剑修很是忌惮。

冯轻舟便召集了几个小伙伴,来为师兄师姐们探探这季识逍的实力。

马失前蹄,不过如此。

等了半天,他没等到预想而来的疼痛,反而觉得自己的背上痒乎乎的。

一睁眼,他看见乌梦榆正拉开他的衣襟。

??

???

乌梦榆一本正经:“放心,我一定好好折辱你。”

接着,她往这人的衣襟里。一只接一只地丢蜘蛛。

她叹气:“哎,我养了好久呢。”

听风在旁边大喊:“乌梦榆??你还养蜘蛛????”

季识逍收了剑,立在一旁,眼里却还是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