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一站定,乌梦榆便感觉到了有无数道视线落到她身上。

傍晚的风本就掺了点凉意,这么多的视线,打量的,倾慕的,不屑的,当然最多的,是充满敌意的,倒比风更冷了。

内门的师兄师姐是很好认的,师兄一身藏蓝色,师姐一身碧绿色,颜色皆取自归雪圣地的寒潭颜色。

这里倒也有几位相熟的师兄师姐,见了她,是好一番调侃:“师妹怎么来了?平日里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

乌梦榆叹口气:“临时抱抱佛脚。”

一位师姐从人群里走出来,脸有些圆圆的,背上背的剑却是少有的重剑。

这位师姐名程若,她拍拍乌梦榆的肩:“也别太辛苦啦,去十派会武就当长长见识,这次不行五年后还有机会。”

乌梦榆感动了。

季识逍得知她要参加十派会武的时候,只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这话说的,可比季识逍熨帖百倍,她连忙道:“好的,我一定努力。”

内门师兄孟越思最是和煦,道:“就是,到时候打不过谁,师兄给你报仇,我们归雪别的不行,讲义气可是一等一的。”

乌梦榆内心暖暖:“有师兄这句话,我也得好好练剑啊。”

今日负责裁定比赛的是位老者,满头白发了,精神瞧着却很好,是归雪第七峰,专精铸剑的长老。

“乌丫头来了啊,怎么没带点吃的来呢?”

乌梦榆和这位长老是老相识了,认识于归雪宗不远处一座凡间小城的烤鸭店。

“这段时间待在宗内,安心准备十派会武。”

她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每日必到藏经阁、演武坪修习,瞧上去还真有几分安心练剑的架势,与平日里懈怠的作风大相径庭。

铸剑长老很是欣慰,点点头:“不错不错,回头我给你看看你的剑有没有什么要修的。到时候去十派会武,带你尝尝蓬莱的仙酿。”

“……”

与这里其乐融融的不同的是,擂台上的针锋相对。

白日里问过季识逍行踪的那位师姐,也在擂台上比剑。

她改换回了平日里内门弟子的着装,正在远处的擂台上,与一位外门弟子比试。

乌梦榆多看了两眼,终于想起这位师姐名唤楚明漪,只是这剑法水平退步多矣。

“我去打探过季识逍的行踪了,但是乌梦榆什么也不肯说。”楚明漪一边过着招,一边与身前这位外门弟子说着话。

“没事,现在的要紧事是掌握这具身体的记忆,把剑法和其他的术法都练出来,别让人怀疑,你今天去找乌梦榆的事情已经做得莽撞了。”外门弟子很冷静地回答。

楚明漪有些不平:“我也是着急,季识逍一直不回来,我们很难得机缘的。”

外门弟子朱轻羽神色不变:“穿书在归雪宗有利有弊吧,反派的剧情描写不多,但是自由空间也更大,要是在蓬莱宗,主角那些机缘倒是满满当当的,可跟主角抢,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分析着:“现在有两点是可以确定的,一是季识逍的剑法‘春江花月夜’,后期的大杀招,我们争取能把它参悟了,二是他那把名为‘霜翘’的剑……”

楚明漪使着剑法:“等他回来,我们该如何与他相处,和他做朋友吗还是……”

朱轻羽冷笑:“你觉得你可以和他成为朋友?你又不是没有看过原著,季识逍是什么人你真的不明白?”

楚明漪一时语塞,尽管如此,她的思绪还是有点飘飞,和后宫众多的男主角不同,季识逍唯一的桃色描写便只有他与乌梦榆的婚约。

《问路乾坤》论坛里关于季识逍的同人文数不胜数,大多数是“原创女主*季识逍”的,或者穿到“乌梦榆”的身上从小救赎反派。

被堵了一句,楚明漪另起了个话头:“那十派会武的剧情怎么说?我是内门弟子,不用担心,可是你外门弟子的身份,得再打十场才能进吧。”

“慢慢来吧,就当练习剑法了。”

楚明漪不解:“真的不从乌梦榆身上入手吗?打败她,就可以进十派会武了。”

朱轻羽摇摇头:“再观望观望,小心谨慎为主。”

他收了剑,嘴角渗出一点血,身姿却很挺拔,冲着楚明漪遥遥一拜:“师姐,是在下输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向师姐讨教。”

楚明漪本还有话想说,这时候也只能顺着演,道:“承让。”

朱轻羽跳下了擂台,目光落到了那位归雪宗的小师妹身上。

她站在人群里,面容如云霞散落,春晓花开,偶尔会露出一点笑意,不像是执剑的修士,像是凡间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闺秀。

其实根本轮不到他来挑战乌梦榆,许多人早把她的十派会武的名额视为囊中之物。

风声忽然停息了,比试行至过半,胜负已分,但许多弟子却没有急着离开。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身上带着血,眼神却像是冬夜里的火光,越来越盛。

铸剑长老抬起头,四下望了望:“比试完自行用术法把擂台清理干净,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人群中隐隐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很嘈杂,却听不真切。

乌梦榆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魏长老,我想向内门弟子乌梦榆挑战。”

“我也想向乌师姐挑战。”

“我也……”

最开始的人起了个头,这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跟着。

以前的日子,碍于乌梦榆父母的威名,外门弟子对这位名不副实的师姐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眼下,正正经经的挑战,无论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铸剑长老皱了皱眉:“若要挑战,双方达成协议自行商量时间上擂台便可,不用在这里搞这些声势浩大的事。”

为首的那位外门弟子长得尖嘴猴腮的,算到今日已经赢了五场比赛,可是这离参加十派会武的距离还远的很。

他上前一步,目光投向乌梦榆:“那乌师姐,愿意接受我等的战书吗?”

他们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乌梦榆,搞今天的这么大的架势,就是怕她自知剑法平庸,不愿意接受挑战。

乌梦榆抬了抬眼皮,笼罩在黑暗里的脸却皎然如明月,轻轻地笑了笑。

笑容似她平时的笑容,眉眼弯弯,带了点小小的狡黠:“可是,你们一个一个打,我得打到猴年马月去了?”

“不如你们先对决出一个最强的人,我再来迎战好了。”她很认真地提建议。

尖嘴修士先是为这笑容晃了晃神,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荒唐:“乌师姐,这于理不合,你莫不是怕了……”

他们决出来一二再和乌梦榆打?

可是即使排不到一二,对上乌梦榆也可以赢吧。即使进不了十派会武,能杀杀这位大小姐的威风,也是好的啊。

乌梦榆打断了他的话:“阁下姓甚名谁?”

尖嘴猴腮修士很是自傲:“第六峰孙琰,。”

乌梦榆“哦”了一声,点点头。

她的面容生得很艳丽,轻轻的点头看起来也是美的。

“哦”字的尾音被拖得老长,乌梦榆却忽然问了句:“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我拔剑呢?”

这句话无悲无喜,没有高高在上的鄙夷,就像一句单纯的疑惑。

乌梦榆把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

其实她每天都佩剑,只是出剑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师妹想教训人的时候,只管用符箓阵旗砸,再不济,用丹药雇人撑场子,根本不用自己拔剑。

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她腰间别的剑只是个装饰物。

“噌”地一声——

剑身很薄很薄,透亮如月光最冷冽时的光辉,仿佛在霜雪中埋藏了许久,出鞘时带出一片经久不去的寒意。

“我修的剑法,名春江花月夜,没有收招。”

尖嘴孙琰见到这把剑出鞘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妙了。

这必定是把神兵,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剑在害怕了。

脚哆嗦两下,又不敢后退,只能硬着头皮上。

乌梦榆仍然笑了笑:“别怕啊,这么多医修,总不会让你死了,再说了……”

她的声音缥缈似来自云端:“死在这样的剑和剑法下,该是你这一生最大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