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泣血, 触目惊心。
顾琼生胸口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血液在体内流淌加速, 耳边几乎传来阵阵嗡鸣。她忙放下这一份档案, 又点开其他几个文件——汇报的内容与第 一篇大同小异，皆是对晨曦痛恨至极的控诉。
无数的细节都显示，晨曦定然已经变了, 不再是那个人类的守护神，不再是受人尊崇、被人钦佩的三大军团之一。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 对于人类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而且联邦怎么都想不通, 投靠虫族明明对这些人一点好处也没有，完全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且不说他们的亲朋子女都还是人类，即便他们已经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又能从虫族那边得到什么呢？
更长的寿命？
但是虫族可是完全没有娱乐这个概念的啊！
它们的“娱乐”无外乎杀人和进食，顶多再加上在地下打洞挖土玩泥巴，去这样的一个种族内追求寿命，不是反而会更痛苦，完全不符合人类的精神追求吗？
正是因为怎么都解释不通, 所以联邦才将档案设为【绝密】，对公众也压住了消息，只在一定范围内展开秘密调查。
不过如今看来, 所谓的秘密调查, 恐怕也是颗粒无收。
放下个人终端, 顾琼生深吸口气，抬手用力拍打几下面颊。
冰凉的手掌掀起凉爽的风, 让她的思路渐渐变得清晰。
毫无疑问, 晨曦肯定不会毫无理由地投敌, 顾琼生也完全相信原主父亲的为人。与其说可能是投敌，倒不如说——
“琼生？”
清冽的嗓音打断顾琼生的思路。
她倏地回头，发现秦渊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控制台，正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忧心忡忡地望过来。
秦渊冲她伸出手：“在看什么？”
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顾琼生搭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把脸：“没事。”
她轻声问道：“怎样，失联的三支小军团……”
“已经找到了两支，”秦渊微笑着说，“牺牲在所难免，但是八成多的人都已经被找到了，有那些治疗师在，不愁伤员的问题，他们应该可以全部平安返回。”
顾琼生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
在虫族肆虐的沦陷区失联十个小时以上，竟还能救回八成多的战士，这个战绩不可谓不辉煌。
不过秦渊话音一转：“但是剩下的最后一支小队，出了一点状况……恐怕需要琼生你来做个决定。”
顾琼生诧异地抬起头：“怎么？”
秦渊无奈道：“根据找到的部分伤员提供的消息，他们遇到了大批量的虫族，在奔逃期间，有近乎一半的人慌不择路，跑向了这个方位。”
说着，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中央轻轻点了一下。
顾琼生疑惑道：“那是？”
秦渊言简意赅：“是虫母待过的地穴。”
顾琼生秒懂。
她已经从秦渊口中得知了之前的“尖刀计划”的全过程，知道秦渊一行人在大萨利星系上深入虫穴，却最终只发现了一个空****的巢穴。
“误入虫穴？那应该也还好吧，”顾琼生思索着，“你不是说上次潜入时，发现里面已经全空了吗？”
“那这支小队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只要安排咱们的队员过去将他们带出来就好。”
秦渊却摇了摇头。
眉头微皱，他的神色有些严肃：“没那么简单。”
说着，他抬起手，在控制器上飞快地敲击数下，随着一串噼里啪啦的敲打音响起，密密麻麻的红点被一一标识，在顾琼生眼前展开一张细密的网。
那是一张流动的网，看似杂乱无序，但当秦渊给每一支虫族小队做出具体标识后，它渐渐呈现出了规律性的轨迹，仿佛卫兵萦绕逡巡，守卫着地图上的某一个点。
顾琼生愣愣地看着：“这是？”
“是各小队遭遇的虫族动向，”秦渊在中央轻轻敲击，“看到了吗，它们是围绕地下虫穴入口展开活动的。”
“围绕那个我们以为已经失去用处，完全清空的虫穴。”
长久的沉默。
顾琼生也皱紧了眉头，紧紧望着眼前的屏幕。
之前因为静默屏障的存在，身处大萨利星系作战的战士只能在固定区域与联邦联系，汇报给联邦的信息往往是滞后的状态。
而这一次，有继承到顾琼生技能的治疗师出手，让各小队与指挥中心实时沟通——这还是第一次，指挥中心在第一时间，就能获取虫族的精准动向。
也正是因此，秦渊才能绘制出虫族的流动图谱，发现其中存在的规律。
清空的虫穴，却依旧收到虫族大量兵力的保护？
那只能说明，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东西存在。
而且是对虫族十分重要的事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秦渊轻声道，“在我们的人准备下潜虫穴时，他们在周边的墙壁上发现了这个——”
一个潦草的图案呈现在顾琼生面前。
似乎是石块勾勒而成，潦草至极，像是小孩子信手抹下的涂鸦，但在映入顾琼生眸中的刹那，却让她猛地颤了一下，右手倏地攥紧。
那是一个被涂黑的，小太阳图案。
再潦草，顾琼生也能认得出来，那是之前晨曦军团的团徽！
“之前执行尖刀任务时，我们可没见过这个。”
见顾琼生神色凛然，秦渊的表情也愈发严肃：“队员们发回消息，他们根据痕迹判断，这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刻上去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顾琼生沉默不语，眼帘微垂。
无数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原主记忆中父亲慈爱的笑容、得知联邦法庭判决时的惊异和痛苦、受审战士用颤抖的手记录下条条血状、跳跃在大萨利星系和西羚星之间的神秘信号……
她右手攥得极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许久之后，抬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知道了。”
“准备小型飞船，我们即刻出发。”
不能单指望其他小分队，这地下虫穴的奥秘，她得亲自下去一探究竟了。
……
曙光军团的速度极快，而且顾琼生一开始也就做好了出现状况立即亲身上阵的准备——她可不是什么安稳坐镇大后方的主，战场上那种厮杀的刺激感，她也是非常怀念的。
而且系统的经验值也该继续提升了，这段时间专注于建设军团，经验值的提升十分缓慢，想想还真有些遗憾。
秦渊也将指挥权限交给了周枫和郑珲。
这俩人有着丰富的领队经验，哪怕逻辑思维速度不如秦渊，但胜在经验丰富，处事老道，而且有两人之力，也足以保证后续的指挥不受影响。
坐上小型飞船，一行人被弹射到外太空，土黄色的星球地表在舷窗外逐渐拉近，顾琼生隐隐能够看到灰白色缭绕的气旋，在大萨利星系上空盘旋。
那是常年不化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星球的地表。
即便经过近十年的战争，大萨利星系地表的每一寸土壤都几乎被鲜血浸透，可这白茫茫的雾气依旧一如既往。
“琼生。”
清朗的呼唤声在身后响起，顾琼生回过头，迎上秦渊关切的目光。
“在想什么？”他问道，“从一个小时前开始，你看上去就不太开心。”
顾琼生微愣，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发现了？”
晨曦军团的事，如今也不算什么大秘密，而且秦渊毫无疑问是自己人，顾琼生对他也有绝对的信任，于是她借着在飞船上的这段时间，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秦渊听。
秦渊安静地听着，最后低声道：“寄生者？”
顾琼生点点头：“我也是这个猜测。”
晨曦军团出事是在一年以前，当时新型蜘蛛虫还未被联邦发现，那些战士的反叛无从解释，只得被联邦标记成了绝密。
“但单单是寄生者，也不能完全解释这件事，”秦渊又说，“你没觉得最后那个通讯很奇怪吗？”
顾琼生倏地一愣。
……对啊！
如果真的是背叛，那为什么要留下最后一道通讯？
如果没有这道通讯，没人知道晨曦军团最后出现在了西羚星，没人知道消失的伤者被埋在哪里。大萨利星系那么宽广，没有精确的地标指引，联邦不可能找到牺牲者的尸体，也就无法坐实晨曦背叛的假说！
如果是那样，如果她是寄生者背后的操控者，她一定会让晨曦以人类的形象回到联邦军区，趁军区毫无戒备，晨曦能够完美地潜伏下来，直到某一天瞅准机会，给予人类以痛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刚出事就被联邦得知，被定为反人类罪，被全军区警惕。
这一年以来，晨曦从不出现，简直像个不存在的幽灵一般，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秦渊的逻辑果然一针见血……顾琼生心中感慨着。她被残酷的真相所刺激，反而没能理智地看穿这一点。
“从这个角度来看，事情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
顾琼生心底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最后一道通讯的出现，是否说明寄生者对晨曦的控制并不完全？
他们是否也在暗中反抗寄生的控制，给人类留下了讯号？
晨曦军团的将士们是否还有拯救的可能？
还有出现在地下虫穴入口处的黑色小太阳……不知道是不是留给他们的提示，不过当然，也可能是陷阱……
百般思绪纷纷涌现，而舷窗外，飞船化作一道赤红的火星，划破大气层的阻拦，在重重雾气中飞速下降。
向往已久的大萨利星系，终于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