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清云慌了神,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母亲在与自己告别。她不愿意收下那张银行卡, 反而拉着秋雁追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清云,你听我的。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秋雁抬起头来, 望着顾清云说道。她的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年轻时她曾经嫁错了人,体验过颠沛流离是什么滋味。出身不好,又是二婚,所以她抓住顾玄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么多年以来, 她在顾家如履薄冰, 大部分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铺路, 为了顾清云能过好。

如今, 她明白,顾清漓发现真相的那天,就是轮到自己大梦醒来, 付出代价的那天了。

“妈,你别吓我!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顾清云急了,害怕的流着泪追问母亲道。可秋雁低下头去,摆了摆手,始终不愿意再言语。

“老爷回来了!”

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 是顾玄回到了家里。他动作轻快,精神很好的样子, 径直往秋雁房里走去了。

“雁儿,我给你买了很难排到的那家城北老字号的桂花酥。”

顾玄笑着对秋雁说道。可看到顾清云正擦眼泪的模样时, 他也吓了一跳。

“清云, 你这是怎么了?”

顾玄走到顾清云面前问道。

“爸, 我没事,只是没休息好,眼睛进了沙子。”

顾清云一把抹去了眼泪,冲顾玄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顾玄见她这样说,也不在多说什么了,转而走到了秋雁面前。

“雁儿,来,把你最爱的桂花酥收下!”

他将自己提回来的纸袋子包装的桂花酥递到了秋雁眼前,谄媚般朝她说道。

“老爷,这桂花酥不是您亲自去买的吧?城北那家店两年前就关门了。”

秋雁罕见的既没有对他露出一个笑脸,也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出言讽刺他道。

“这……是谁买的都不重要呀!主要是我的心意嘛!”

顾玄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犯了难。灵机一动,便拿心意说起了事。

“老爷对我的心意,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么一点了。况且一点心意还要掰成几瓣给不同的人。”

“一瓣是特殊助理曹秘书,另一瓣是制药厂里的李小姐,另一瓣是下属员工余夫人……”

秋雁接着说道,念着他数不清的情人和暧昧对象,如数家珍。

“秋雁,你疯了吗!闭上你的嘴!孩子还在这呢!”

顾玄恼羞成怒,把桂花酥重重摔在地上,指着秋雁,朝她大声吼道。

顾清云也被他的脾气吓了一跳,离顾玄离的远远的,与此同时心里对父亲的这些做法既惊讶又愤怒。

“哈哈”

秋雁却面如死灰的望着窗外笑了出来,不知在笑顾玄,还是笑她自己,直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窗外,下人们欣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是顾清漓回来了。

“大小姐,您回来了!这位是?”

周管家走上前去,朝顾清漓问道,与此同时疑惑的望向了她身后跟着的中年妇女。

“她是重要的人。”

顾清漓对周管家轻轻说了一声,随即带着那沉默的低着头的女人进了屋。

“大小姐怎么了?眼圈都是红的。”

细心的林婶已经发现了顾清漓的异样,一把拉过自己老公周管家小心翼翼的问道。周管家这才后知后觉,担忧的望向顾清漓的背影。

“清漓回来了!赶快收拾好你自己!”

顾玄瞪了一眼秋雁,警告她道,随即背着手走了出去。

“清漓,你回来了!昨天你是去了傅总那里吧?”

顾玄带着笑脸走了出来,但他看到顾清漓脸上的表情时,也呆住了。随即他目光投向了顾清漓身后的女人。

“这是?”

他搞不清楚状况,朝顾清漓问道。顾清漓却不回答他的话,反而目光紧紧锁住了从房门口走出来的秋雁。

“妈,您怎么了?”

秋雁看到顾清漓身后的陈继红时,差点摔倒在了地上。幸好,她身旁的顾清云一把扶住了她。

“爸,你想知道她是谁,可以问问秋雁。”

顾清漓平日里那双善良温和的眸子里,此刻几乎迸射出愤怒的火焰,牢牢锁住惨白了脸的秋雁说道。

“秋雁!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是谁?”

顾玄朝秋雁大声吼道,眼里是满满的责备之情。

“哈哈,善恶到头终有报!”

秋雁却笑出了声来,喃喃的念出了这个句子。

这么多年了,她才发现,自己当年为了得到顾玄那份所谓的爱,做出的一切根本不值得。至少在顾玄眼里,一文不值。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高琰翠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如今也报应到了她身上。

她扑通一声,朝顾清漓径直的跪了下去。

看着她的动作,顾玄的眼里充满了惊愕,顾清云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母亲。

“你不说我来说!”

顾清漓直直的怒视着秋雁张了口。

“我母亲当年,根本不是意外死亡!是死于雇凶杀人!秋雁雇了陈继红的丈夫,开货车撞了我们的车,想置我和母亲于死地!母亲用她的命保护了我!我才得以活了下来!”

顾清漓流着眼泪控诉道,她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怎会有秋雁这样恶毒,这样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什么?”

顾玄差点晕倒,幸得了下人们的搀扶才没有径直倒在地上。

顾清云捂住了嘴,差点失去了呼吸。顾清漓说出来的这些话,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过的。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秋小姐,我求求你认罪吧!把我抓走都可以!我本来就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废人一个,只要放了我女儿芳芳,我什么都愿意做!”

陈继红跪在地上,一把抓住秋雁的肩膀哭着说道。随即自己对着顾玄和顾清漓拼命的磕起了头。

“我认!我罪该万死!当年我嫉妒高小姐,为了取代她,为了登堂入室,为了顾玄能将我扶正,为了刚刚生下来不久的清云不必躲躲藏藏。”

“我一时昏了头,命令老刘,下了狠手。我夺走了她的命,也差点害死了清漓!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清漓你去报警吧,我下了地狱也应该的!”

秋雁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随即缓缓的张了口。

顾清漓没有想到,秋雁认罪如此之快。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许多秋雁不认,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的方案。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继母竟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半分辩护。

“可是,顾玄你就没有责任吗?”

秋雁突然抬起了头来,像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直戳顾玄,令顾玄有如身坠寒冰,不敢动弹。

“要不是你朝三暮□□流成性。高小姐就不会三天两头被你气到寄居他处,被我找到下手的机会!”

“要不是你勾三搭四,有了我这个外室,还到处留情。我也不必急于立位,找一个安身之所!”

“那些年来,你夜夜笙歌,到处寻欢作乐。何曾管过自己两个亲女儿是死是活?何曾管过她们半分?”

秋雁字字锥心,伸出手指指着顾玄的鼻子质问他道。

听了秋雁的话,顾清漓瞬间明白了,那一夜,为什么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

那时正是母亲带着自己寄居他人屋檐之下的日子吧。自己的情况那样危急,母亲不顾危险在深夜里一人带她去医院。

而她的父亲顾玄人在哪里呢?在哪位情人那里寻欢作乐?不仅不知道自己亲女儿的紧急状况,恐怕连发妻车祸死亡的事也是通过电视才知晓吧。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父爱,她为母亲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感到深深不值。

“你……你这个贱人,你住嘴!不要强词夺理!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罢了!”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小肚鸡肠的女人,为了争个男人竟还能使出这样恶毒的手段来,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顾玄在话语上并不愿意占了下风,也不愿意接受秋雁的指责,反而朝她大声驳斥道。

“爸,你何必污名化一个女人?承认你自己当年的错误难道很难吗?”

听着顾玄辩解的话,顾清漓只觉得十分刺耳。纵使她很恨心狠手辣,加害了自己以及母亲的秋雁。

可这也不代表,作为始作俑者的父亲顾玄能在这件事情里完全隐身,全身而退,她不禁出言朝顾玄质问道。

“一个男人的错误,两个女人买单。”

“一个失去了生命,一个失去了青春和尊严。真是可怜又可悲!”

目睹了这一切的顾清云突然缓缓的开口说道,目光里满是失望和怜悯。

她既惊讶于母亲当年的愚蠢和残忍,又无法原谅父亲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是不负责任的倒打一耙。

“这个家,我不待了!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顾清云什么也没拿,留下这句话后,便径直走出了家门。

顾玄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老泪纵横,苍老的手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已。这是他头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如此失态。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当年不过贪图一时的快乐,代价竟是如此之大,如蝴蝶效应一般引发永远也挽回不了的海啸和灾难。

“我已经报警了,所有的账警察会和你们统统算清楚。”

顾清漓抹干了脸上所有的泪水,神色冷静的朝跪在地上的秋雁和陈继红说道。

“至于你,好自为之吧。父亲这两个字,这么多年来你从来也不知道它的要义。”

“我也要走了,我错了,从一开始,顾家就不再是我应该回来的地方了!”

顾清漓朝着坐在沙发上哭的不能自已,忏悔着自己的父亲顾玄冷冷的说道。

“清漓,你要去哪里?你们姐妹俩都走了,顾家怎么办?”

顾玄踉踉跄跄的追了出去,可却怎么追不上顾清漓的脚步,最终只能狼狈的跌在院里的银杏树下。

他发现,他追不上两姐妹的远远不是这点距离。而是她们的童年时光里,作为父亲的自己无数次的缺席。那些时光,他永远也追赶不上!

下人们忙迎了上去,想将地上的顾玄搀扶起来,他却不愿意站起来,反而不停的愤恨的捶打着自己。

“哈哈!”

看着顾玄那副狼狈的模样,秋雁却从地上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板,笑出了声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