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下,纪远尧下车替我开了车门,风度翩翩地站在门旁等我下车。

我仰头看他,留恋这一刻,迟迟目不转睛。

他搭了车门,目光神色已经恢复到一个上司应有的样子,温和而有分寸地对我说,“晚安。”

“晚安。”我拿起手袋下车,站在路边看他上车离去,一直看到尾灯消失在道路转弯处。

寒风吹得周身冰冷,我竖起大衣领子,低头慢慢朝家门走。

斜前方一道车灯刺过来。

不知是谁的车停在里,半夜还这么讨厌。

我转头望过去,眯起眼睛,似乎是一辆熟悉的车。

车灯闪了闪,雪亮刺目,我抬手遮挡。

那车离开道旁林荫阴影,笔直朝我驶来,驶到近处,车窗徐徐落下。

我僵住。

“你在等我?”

车上的穆彦点了点头,脸浸在暗影中,看不出表情。

不知哪来的心慌,我竟脸上发烫。

“怎么不打电话?”

“你关了机。”

“关机?”

这才想起,在接纪远尧电话的时候手机已出现低电量提醒,我没有在意,听到纪远尧提前回来,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手机有电没电。

“手机好像是没电了……”我忙解释,“对不起,不知道你在找我。”

穆彦没容我再说什么,语气很淡,“我打给小方,她说你也没回家,我就过来看看。”

他说得轻描淡写,等着这里也不知有多久了。

我轻声说,“纪总提前回来了。”

“我看到了。”穆彦笑了笑。

刚刚和纪远尧下车道别的一幕,他看到了,也看到我下班时补妆打扮,说去朋友的生日会,半夜却与纪远尧一起回来——这要我怎么说,说什么,不说也罢。

穆彦在车里,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而我站在路边,被风吹得瑟瑟,隔着车门与他相对无话。

我实在太冷,“可以上车再说吗?”

他沉默片刻,“没什么事,很晚了,你回去吧。”

“别你半夜等在这里,只是看我几点回家。”隔着车窗,我望住他,不想再这么猜谜一样绕来绕去,“下午你就有事要说,干嘛现在还吞吞吐吐?”

“谁和你吞吞吐吐。”穆彦横了我一眼,不耐烦的样子,“我现在要去吃晚饭,你不想回去就上车。”

我惊讶,“你还没吃晚饭?”

他嗯了声,“没空,九点过才从公司出来。”

——然后找不到我,一直在这里等着?

这个时间已经找不到还没打烊的餐厅,唯一的选择是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坐在静悄悄的M记餐厅角落,看他大口咬着汉堡的样子,我的内疚呈几何级数翻倍,想问他到底要什么事,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吃东西。

总算等他吃完,我态度良好地赔笑,“可以说了吧?”

他心情看起来好了一点,看我一眼,懒洋洋地说,“邱景国不再是总裁了,老大已经告诉你了吧。”

“你早知道了?”

“昨晚接到老大电话的。”穆彦的语气平板,“你大概是这里第三个知道的。”

难道第二个是……我诧异,“程总也知道?”

虽然知道程奕现在算是和纪远尧站在同一战壕,但还是意外,不知什么时候,纪远尧居然这样信任他了。

“他比我更早知道。”穆彦笑了笑。

“他?”

我像被人敲了一记,愣愣醒过神来——难怪邱景国输得这么干脆,拿到穆彦的把柄也没能扳倒纪远尧,这背后总也少不了“自己人”的一份功劳。

意外接踵而来,似乎要把各种消息全都集中在今天丢下来,考验人的神经和定力。

我吁了口气,脑筋已快纠成一团。

“这算不上什么,趋利避害而已,换你也会做。”

穆彦不以为然地笑笑。

想来的确如此。

程奕被空降过来,夹在上下之间,与顶头上司作对,做的是两头不讨好的事。

个夹心饼干当着,谁也说不定哪天邱景国一翻脸,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纪远尧则不一样,这边是水涨船高,一荣俱荣。

职场上没有什么忠臣烈士,程奕也没理由给邱景国尽忠。

穆彦说起程奕,神色平和,没有以往的敌意。

在我印象里,他是瞧不起程奕的。

他是真刀真枪在一线拼出来的铁血悍将;程奕却还没有受过硬仗的洗礼,没有业绩的加封,只有空降兵的资历和细密心机;还有那些针锋相对,硝烟横飞——许久以来,我都是这样以为,难道连这都错了,连他们都是盟友?

我掉进一团雾里,越想越觉得不对。

程奕查他,孟绮告他,这些总不会都是做来敷衍邱景国的。

我问,“那孟绮呢,不是程奕在背后利用吗?”

穆彦哂然一笑,“程奕那么聪明,怎么会让这个女人乱插一脚,她自己要添乱,人蠢起来拦也拦不住……别再问这些不相干的人,这些破事我不感兴趣,你自己去问程奕。”

我语塞,僵了一阵,转开目光问,“是吗,市场部被裁、冯海峰离开,也是破事?”

穆彦的脸色变了变,抿着嘴,露出疲惫笑容,“你想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