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1岁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遇见26岁读研究生二年级的舒静和,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忘记过她。

我们之间所有的故事,并没有要死要活,也没有撕心裂肺。一切都隐忍而平淡。

站在地球的上空俯瞰,这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切爱恨别离中,平淡而无奇的一段而已,毫不起眼。就像站在历史的长流中,所有的最轰轰烈烈的生生死死都只是——最终也只是——生与死而已。

只是今天,我把我与正在读着故事你,放在一起,把我卑微的悲与喜、爱与愁、情与恨,同你讲,我可以假装我们不是众生,我们是大写的“你”与“我”。“我”在讲“我”’的故事,而“你”愿意听“我”的故事。

和田晓华学姐在咖啡馆的谈话,虽然依然缺少许多细节,却让我知道了很多我过去不清楚的事情。

它让我知道,为什么舒静和“始终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为什么她总是把我无意间说的那句“人总是自个儿成全自个儿”的话,翻来倒去地说了好些年;为什么那一年我们说到“完美的爱神却有着不完美的爱情”的神话时候,她默然无言;为什么她总是坚强却伤感。

它也让我更深刻地明白我那一句“你先吃饭吧,别等我了”,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在她的世界里,爱情真的是宿命般被诅咒的悲剧,我竟然只是扮演了一个再一次证明这个宿命般悲剧的角色而已。

我一手给她爱的希望,一点点增加,一点点加码,重到最后她终于走出自我的束缚,坐着飞机飞到我面前,和我说出她心里的那份爱,我却对她说:“别等我了。”重新把她推回到那个她曾经深深绝望的世界里——那个我曾经亲自把她带出来的孤单的世界,我竟然又重新把她推了回去。

想着她一个人,转身独去的身影,我的愧疚这一辈子都不能够消减。这种愧疚和疼痛的心理这么强烈,以至于潜意识地转化为身体上的某种神经质般的抽筋。

我清楚地记着,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总不自觉地想捏紧什么东西,无论是空拳,还是握着的瓶子,还是球拍,甚至是沈思茜的手。毫无先兆,像抽筋似地忽然捏紧,颤抖着,很长时间松不开。

有一次,我拉着沈思茜的手,陪着她逛街。我的手突然也是毫无先兆地抽筋似地紧紧捏了起来,松不开。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捏痛了,冲我大声喊到:“你干嘛啊,好疼啊!”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费了一点劲才放开了她,说:“我也不知道,就自己突然抽筋了,不受自己控制。”

“你抽筋,你也不要这样子捏我的手啊,真的很疼啊!”沈思茜皱着眉头,有点恼恨地说。

“对不起,思茜,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该弄疼你的。怎么就突然拉着你手逛街的时候,又抽筋了呢!最近这个手老是不听话。”我讪讪地笑着。

“越远越搞不懂你了!”沈思茜没好气地说。

我只有默然地苦笑了。

这段时间,我在工作上,也没有之前那么拼命。

因为

突然发现,之前那么拼命的因素中,有一个潜在的原因是:想尽快地让自己有当一日能“人模人样”地站在舒静和面前。

弄明白这一点后,突然觉得,那样子不要命地工作,像是浮云一样。

为了让自己能分心,我开始报名参加一个羽毛球的俱乐部,每个星期都有四个晚上固定的训练和比赛活动。我曾经试图让沈思茜一起参加,培养我们两个人工作之外更多共同的爱好和兴趣,但是她就是不肯来。

她很不理解,为什么我对每天去打羽毛球那么执着。

有一天,下着挺大的雨,我依然想去参加俱乐部的羽毛球活动。

“张念,羽毛球就是玩玩,你干嘛这么认真?一天都不落下。今天下雨啊,干嘛非去不可呢?”沈思茜很不解。

“叫你和我一起去玩咯,你又不去。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玩球,大汗淋漓的,很爽快!”

“有什么好玩的呢?出那么多汗,费那多体力,还费钱。工作一天了,回家休息,看看电影,逛逛街,就很不错了!”她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还是由着我去俱乐部玩了。

这个时候,我也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我、陈博瑞和舒静和一起去飞扬羽毛球馆学球的时候,我和陈博瑞会因为各种是的、不是的理由翘班,而舒静和几乎一次不落,甚至不管刮风下雨的。我终于可以体会到一点点她那个时候的心情了。

人在极为痛苦的时候,的确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现在的我,和当时的舒静和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那该多好!

可是不能够了,再也不能够了。

我连在臆想中去想象那种美好,都不敢了,觉得我自己不配。

我把所有时间都精力都用在工作和打球上,我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时间来胡思乱想,我不让自己有时间停下来去静静地难过。因为一难过,我连工作都做不好,然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更糟糕。

所以,我只有把所有的剩余精力全用在打羽毛球上。

我的步伐、控球、劈吊、直线扣杀、斜线后场劈杀以及我的球路判断在我这种前所未有的心念集中下,竟然取得了令我自己都倍感意外的进步。

“张念,进步很快啊!”俱乐部的凯哥,一个拥有自己公司的三十六七岁的老板,拍着我的肩膀和我说。

“我也觉得最近打球感觉特别好。大概集中意念真的效果比较好。”我笑着回他。我欣赏凯哥这种有能力,但又随和的人。

“下次俱乐部组织打比赛,你也参赛吧!我给你安排到队里!”

“好啊!”

“怎么样?有女朋友吗?带来一起玩啊,打个混双。”

“她对打球没有兴趣,不肯来。”我讪讪地说。

就这样子,俱乐部里,男男女女,打球打得热血沸腾,也渐渐熟悉熟络起来,打球之余也会相互了解和关心彼此的生活工作,可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找不到当初在学校里和陈博瑞、舒静和一起玩球时候的那种洋溢着青春、热情、希

望、欢喜和心动的那种感觉了。

大概,俱乐部是社会的,俱乐部的人,都是身上担负着家庭、事业,各自背负自己的责任和现实。一开口,经常各种段子,用段子来缓解打发无聊,内心是什么,已经笃定或者不是那么重要。无需再深入地交流什么,分享什么。

我只是投入精力打球、出汗,感受大汗淋漓的一种爽快。

但依然还有那种,无法抵御地、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莫名袭来的深深的失落和失望。

有些关于舒静和的记忆,依然会在一些时间缝隙中,涌上心头。与她的一些对话,一些约定,像梦一般的,依旧会萦绕心头。

“静和,陈博瑞他自己开咖啡馆了!”有一次我在电话里这样子和她说。

“哦,天!又一个设计师转行了!你又孤单落寞一点了吧!呵呵!”她逗趣着我。

“嘿,才不!他不干了,还有很多人坚持下来,而且会干得风生水起滴!”

“他的咖啡馆开在哪里呢?”

“广东佛山。”

“哈哈,电影里的地方啊,黄飞鸿的故里!哇,梦寐以求啊!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佛山看看他吧!再一起打一场球?”她一激动下就和我相约去佛山。

“好,好啊!那你说什么时候?”我也觉得她的建议极好。

“肯定要等我毕业了,工作落实了才好呢!”

“不行,太久了。我要现在就确定时间。”我耍起我的任性。

“啊呀,哪有你这样子,说风就是雨的啊!”

“没那么长时间!现在给我定!我已经开始倒计数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啊?嗯?”

“我有耐心,但目标不明确我就不能接受。”

“很明确啊,等我毕业时候啊!哈哈!”

“佛山,佛山!我又要见到你了。”我心里满怀温暖。

“我们去佛山看陈博瑞啊!”

“我要先看你,再看那死仔!你看,两年了,我也没怎么变啊,你呢?“

“嗯,我也还是那个样子,就是更成熟漂亮了,哈哈!”

“啊……佛山,佛山,哈哈!佛山有什么好玩的?”

“不知道啊,就是电影里的意象呢!真去,得研究一下!”

“研究什么,呵呵,到时候就知道了啊!”

“是啊,有陈博瑞在那,他能带我们玩吧,哈哈!”

可惜,这么美好的相约,那相约时候的温暖和喜悦都在在心头,现在却空留悲伤的记忆和悔恨。

如果我不去Z市看她,如果我从Z市回来后,不说那些我无法做到的话,如果不是我那样子辜负她,或许现在,我们真的相约在佛山,在陈博瑞的咖啡吧里畅聊人生的点滴,和陈博瑞一起玩一场久违的羽毛球。

这些突然间的‘记忆’,在瞬间会令我陷入深深的忧伤和失落。

然而,一切都像是宿命。我接受着着宿命,并逐渐远离了单纯、青春、热情、希望、欢喜和心动的那些令生命悦动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