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怀念过去。”她终于有点喃喃起来了。“你怀念过去吗?”

“我很怀念过去啊。”

“那你会一直挂念我吗?”

“所以我总在对过去的怀念中爱上你。呵,我挂不挂念你呀?等会你多想想,我前年冬天时,手插口袋,淡淡地走在你身边时的样子就好了。我肯定会说,我一直很挂念你,我很想你。”

“我留给你什么了?好像什么都没有诶!”

“我也没留给你什么东西呀,不是么?”

“有,于如此冷清中赠予我的、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情谊。我永生难忘。”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其实,我会在想,小朋友总是要长大的,然后结婚生子,日子忙忙碌碌,美美满满,那是他应该的生活。大概会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记忆也会慢慢模糊,然后不会再那么挂念我了,我就成为印象中的旧水迹。那样子的话,会有点难过,但那也没有关系。”她恢复到她的思路中去。

“其实说‘爱上你’是有点冒失的。只是太挂念你了,很浓,浓得化不开的那种。又找不到合适的名头来承载这种感情,就用了。”我自顾自地说。

“是啊……我似乎别无所求诶,就是想你能记住我,你余生都能记住我,就好。很奇怪,就是这样子没有逻辑吧!”

“那你的生活呢?”我问。

“至于我啊,就像在夏季的时候,我成天游荡在山上,湖边,到处旅行,我想,以后,以后会是什么?只是我总是微笑地告诉自己,不管以后怎么样,都要好好生活下去,何必想那么多?”

“啊!我被拒绝了!我的生活从此会更加灰暗……”

“你被拒绝?”

“是啊!你不喜欢我!”

“嘿,我最亲爱的小哥哥,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如果不投缘,我怎么会期待着能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不知道,我一直觉得这是我一相情愿的事情,包括行动,包括联想或者是意想之类的东西。”

“我不是说过吗,我别无所求,我回忆你的时候很温暖,就够了。怀着我对你的欢喜和祝福,你还是要好好过你的生活,这个就是现实。我觉得,这是我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都会用心保护的事情,但你怎么就说了出来呢?诶,

我得花好些力气才能复原它呢!”

“我说‘爱’的原因,不是想得到什么。就在今晚,我想起我看到报纸上说起很多博士的悲伤后,又让我想起你的现在。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你的一种习惯和自我保护的方式,对不对?我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耐性,所以还是想把这层暧昧捅破吧!就在今天晚上,我就要说我爱上你了,我很挂念你,又怎么地?”

我一边说,一边一股莫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因为,即便我说“我爱她”,我依然什么忙都帮不上,可能还给她增添麻烦。

“没‘怎么地’嘛!刚刚不是都和你说了的嘛,‘你想说,那就说吧,说说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说了也不能怎么样。’”舒静和用她独有的冷幽默,淡淡地说,让我顿然无语。

这个女人这种极致冷静的能力是什么时候练就的?

“诶!我和你说。”过了一会,我能感受到她在用一种很平和温柔的语气对我说:“其实,你真的别那么难过,也别那么自责。人生本来就不是十全十美的,爱一个人,甚至爱几个人,也是很正常的。”

“这个三岁小孩都懂啊!你又想说什么呢?嗯?舒静和同学!”

“现代的婚姻制度崇尚一婚一妻制哦,我和你说,这个制度在人类漫长的历史和多样的文化中,其实只占了很小的一个比例哦。”

“哦?怎么说?”我有点好奇,这个是我专业之外的,我确实不太懂。

“为了社会的更替和延续,不同的社会都会用不同类型的婚姻制度呢。这其中,婚姻和爱情直接关联的,其实少而又少。通俗地说,爱一个人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外一回事。”

“能不能具体点?”我被她说得有点感兴趣。

“独龙族有妻姐妹婚、藏族有一妻多夫、哈萨克族的夫兄弟婚,还有好多啦,一下子记不得那么多,这些婚姻,多数不是以爱情的名义存在的。

“我打一段大名鼎鼎的恩格斯爷爷,说过的话给你看哈!他老人家说:‘婚姻是一种政治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在这种条件下,关于婚姻问题的最后决定权怎能属于爱情呢?’所以,还是那一句话,爱是一回事,最后在和谁在一起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政治啦、经济啦、家族利益啦、现实限制

啦,等等的因素才是婚姻的原因。”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是,即便如此残酷,很多社会,还是给感情,留下了一些喘气的地方。

“哦,又怎么说?”我真的被她说得好奇。

“最近,看的一个云南地区的民俗故事,就很有意思啊。云南大理喜洲那一带有一种风俗叫‘绕三灵’,你晓得吗?男女,包括已婚的,都可以在那个节日中离开自己的家,去那里会新旧朋友。有的人很幸运,会在那个节庆上遇到自己一辈子的知己朋友。于是,每年的这个时间段,他们都会到那个地方参见赴约,彼此交流一年以来的许多事情,分享许多情感。”

“听上去,不错,很有意思。”我饶有兴趣地想继续听。

“有一个个案,很有意思。某个已婚男子,大概四五十岁,有一年生病了,病得很重,病得几乎连农活都干不动了。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不知道怎么办。一直到了‘绕三灵’时间到来的时候,这个农民就挣扎着说要去参加。家里人一开始都反对,说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去,不是很危险吗?不过,他执意要去,于是就迁就了他。结果,病殃殃地去,却是喜洋洋回。而且,就此也就能下田干活了。哈哈。是不是很好玩?”

“呵呵,确实很好玩。少数民族是不是比汉族更宽容一些?”我被她带着思考了起来。

“应该说,现代文明有时候太自以为是罢了。”舒静和淡淡地说。“所以,我亲爱的小哥哥,有什么呢?何必难过?我们不是都可以好好的活着,并心里存有爱吗?”

我说什么好呢?这么智慧理性、世故得体、善解人意的舒静和!

她那么善巧地把我那自己没有办法安置好的情感,好好的梳理后,重新放回到应该放的位置。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其实,我要讲的是一个蛮难过的故事,可是到舒静和这里,她居然又论证、又分析、又归纳、又幽默地把这个难过的故事,变成了一个其实没有那么了不起的事情。是一个值得宽容,值得谅解,值得放下的事情。

让我可以安心地、放松地、宽容地一点地对待自己。

她比我母亲做得还智慧和理性。

可正因为这样子,舒静和才会一如既往地、无可救药地存入我心底最深的地方。又或者,她本来就一直在那个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