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过舒静和,除了自己近乎偏执、疯狂的忙碌,无法把握、没有停顿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正如我所隐约预感到的那样,在8月份通完电话后,一直到12月份,学期都快结束了,舒静和都没有给我电话号码变更的通知。

我其实压根就没有她的电话,想打也无从打起。

即便是忙得日夜颠倒,很多次,我都有打电话给舒静和的冲动,我就是想听听她的爽朗柔和的声音,一起聊聊细碎,像清晨遇见树上鸟儿鸣叫的清新,或是月下路过溪水潺潺的宁静。

我也曾想试着播一下存在手机里舒静和的旧号码,但我害怕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幸运。我怕听到那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时的那种失落。

很多次,我一上网,就直奔舒静和的QQ空间,看看她是不是在那里放点照片或者写点什么。但总是什么都没有。我再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

我想大概是刚入学的缘故,要忙着适应功课,要忙着适应环境,适应新老师,新同学,又或者她就是依然刻意地疏远我。

12月份,终于没有那么忙碌的12月份。

我可以稍微缓一下,可以有时间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不用开口和任何人说话,可以看一看很久没有看的书,听一听很久没有听的音乐。可以想哭,就自己哭出来。

开着电脑,听着电影《燃情岁月》的主题曲,依然不抱希望却又习惯性地打开舒静和的QQ空间。

第一次,我发现,她的空间里有了文字,说Z市下雪了。

我像是长久跋涉在重重迷雾中终于找到一丝出路一样,顿然热泪盈眶。

此时此刻,詹姆斯•霍纳那鬼魅般摄人心魂的音乐比任何时候都直击我因长久隐忍而变得有点荒凉的心灵。

“张念,你在吗?”就在我的心都在颤抖的时候,舒静和发来这五个字给我。

“在,我在,静和。”

“我有一位很好的老朋友,昨天离开这个世界了。”此时此刻的音乐为何如此应景?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害怕自己这么干下去,哪一天会突然死掉,她都不知道。今天一上来,她第一句话就和我说“一位朋友死了”,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心有灵犀呢?

我陪着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和她说:“想想我有一天也会离你而去,搞不好还不辞而别。”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拿其他的话来疏导,反而把长久以来,关于自己这样子干下去可能会突然死去的臆想,直接和她说了出去。

“我都已经这么难过了,你干嘛还和我说这么让人伤心的话?”

“就是看你一上来就说一位朋友故去了,又说外面下雪了,觉得你很伤心的样子。所以告诉你,我有一天也会

去的。也许走了很久,你也不晓得,那不是更伤心么。但那天还没到来,所以别太伤心了嘛。一位朋友走了,还有很多朋友嘛。”我终于从自己的难过中,把话题给转了回来。

她一个笑脸:“你都好吗?”

“就是前段时间头疼,很想打电话,想让你念《心经》给我听。”

“感觉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舒静和说。

“我前段时间很怕睡觉,你知道么?很想睡,但真的有点怕。

“为什么?”

“担心一睡下去就这么死了。”

“工作很辛苦吗?为什么有这种担心呢?”

“太累呀。心想睡觉睡觉,死就死呗。但没去过Z市呢,所以有点担心。”

“对不起啊,我这么久都没有关心你。”

“为什么不给我电话?不是说好,开学换了电话号码后,要告诉我的吗?”

舒静和那边迟疑了一会儿,打过字来:

“我记得你说的那句话,人要自个儿成全自个。我觉得这句话很对,我不想太依赖你。不能总是走不出来。我得自己想办法走出来。”

“那你走出来了吗?”其实,我并不清楚,她具体要走出什么,但那并不重要。

“可是最最难过的时候,像现在,一个人不行了,真的快支撑不住了,还是想着和张念说说话呢!”

我心里一阵地悲喜交加,为她与我一样在苦苦支撑某些东西而伤感,却又为她在最难过的时候想到的人是我而感到窝心。

“你那位朋友怎么走的?”

“得了脑癌。小学一直到高中的都一起上下学的同学,隔壁邻居,经常去她家玩,一起吃饭,一起做作业的亲密无间的发小。她得了肿瘤,我都不知道,她在医院化疗,我都不知道。一直到她死了,另外一个同学告诉我,我才知道。她和我一个年龄呢!人生多无常啊!说走就走了!“

她接着依然喃喃呓语:

“很爱干净,有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但是还会穿,洗得干干净净地穿在身上,很干净。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指甲也总是剪得整整齐齐。人很规矩,很朴实,读书很用功。但没有考上大学,为此大概伤心了很长的时间吧!我这几年离家乡越来越远,但,总是记挂她的,并没有忘记她。总想着,哪个寒暑假回去了,找她好好聚聚。可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张念,你可是要好好地活着,不可以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什么‘走了很久,你都可能不知道’,那样子,真的太残忍了!”

是啊,如果自己也真的就这么走了,那舒静和难过的时候,找谁说话?

我迟迟没有回应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回应她,决定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

“我们俩是不是太

搞笑了,这么久没遇上,一上来,讲‘死’讲‘活’地讲了半天。逝者已矣,我们这样子讲下去,会打搅到她的安宁。所以,不要太难过了。”

她那边也笑了一下。

“也是哦,是应该让她安宁一些!你这个‘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的QQ签名,里头说的那个故人是不是我啊?”她终于有点提起精神了。

“你干嘛能把那东西往自己身上套啊?看来还是个爱幻想的小女生呢!”我笑她。

“我不是你的故人吗?嗯?”她继续笑着追问。

“呵呵,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觉得它怎么样?”

“笑什么啊,是不是?实话实说嘛!”

“是!”我直接干脆地回答。

“呵呵,那就不是我幻想咯……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记挂我。”同她说话,着实就是快乐有趣。

“但说的不是现在,是引申你以前讲过的那些话,然后想到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可能会的样子。又一直没有你的电话,想一想,等闲可能就真的会变却故人心了。”

“啊!现在心情好多了,真的好多了。真是奇怪啊,为什么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同你说上几句话,就好了呢?呵呵。现在应该是12点过了吧,应该2007年了吧?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啊!张念!”

“嘿,别激动,大妹子,现在是2006年12月31日的凌晨。”

“哦,还有一天才新年啊。哈哈,你看,我又迷糊了。那就晚安,晚安,小哥哥!”

“好,晚安,晚安,大妹子!”

很长时间没有的放松和喜悦。

那些长期以来,隐忍着的,想哭的东西,就这样子被舒静和轻松松松地化解得一干二净。舒静和说“真奇怪同我说上几句话,心情就会好”,我也想问,为什么同她说上几句话,我的心情也就好了呢?

这次线上聊完天后,我发现,舒静和渐渐就开始在她的空间里写文字了,偶尔也放点照片。会写在Z市读书时候遇到的那些大牛老师的风采,会写一些平时的生活点滴,会写Z市的一些风光,会写一些看书的感想和笔记,也会写日常的一些心情,甚至写一些自己创作的诗歌。

每篇文字的文笔,或者清丽,或温润、或者冷峻,或者幽默,或调侃,或者俊雅,格调不一。但更多的依然是淡淡的孤独和忧伤。

可不管如何,能看到她的字,或者偶尔能在线上遇到她,和她说上几句话,便觉得像是以前在校园里,每次打完球回来,一前一后缓步慢行,有一句没一句在一起聊着的样子。时光逝去越久,我对此就越怀念。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她终于肯在空间中写文字,是愿意重新和我分享她的生活、她的世界、她的内心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