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就意味着不再有假期。

毕业,就意味我将永远告别那满怀着我青春岁月的菁菁校园。

同学们都各自谋出路,除了极少数留校和读研究生外,绝大多数都去了公司和单位上班。陈博瑞回了广东,程威留在了C市,但不和我在一家公司。

我和沈思茜、俞阳进入了同一家地产公司实习,实习完毕,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那家公司上班。

这是一家背景颇为雄厚的全国性的地产公司,在我们毕业那一年,它在C市开设了分公司,正是需要招收大量员工的时候。除了我们三个,同级的还有其他三四位同学与我们同在这家公司。

所以,从4月份的实习开始算起,一直到8月份,我都处于一种需要不断调整自己来适应公司和社会的阶段。

是设计师的光环、是想拥有属于自己设计作品的理想,吸引着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报考和学习这个专业。但真正进入这个行业,就会发现,全然不是那么一会儿事。

太多的杂碎、太多无关设计本身的事情活生生的地把“设计专业”的“理想主义者”改造成一个会砍价、会拉客户的生意人。

如果有幸还能自己完整地完成一个作品,至少要花费80%-90%以上的时间去拉客户、做客户交流、现场工人沟通,后期采买,制作图纸。等到这一切琐碎的东西全部到位,所谓自己的设计作品才能大致完工。但很多时候,你前期花了80%的时间和精力去做的客户沟通,最后可能都是打水漂的。

它与艺术设计完全是两回事。

它与我的本性也完全是两回事。

但我必须得适应这一切。

我在努力适应这一切的伊始,无暇顾及其他。

当我终于大致能适应这种工作节奏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生物钟要比正常人缩短了近4个小时。这是否能证明我将会比正常人少活15年呢?

每天都要加班,每天都要熬夜,每天都要和人打交道。

无怪乎同学90%的同学在入行工作几年后,都会选择转行。因为当我们走出校门后才发现,原来当设计师是这么苦逼的一件事,那些个所谓的光环,都是别人和自己的幻想和错觉。

但,我依然想坚持,我想成为能最后留下的10%中的那部分。

我想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去坚持,坚持我当初选择这个专业的初心。

也为“面带微笑,放飞理想,永不言弃,祝福永恒”这十六个字,我想坚持。

成为拥有自己作品的设计师,是我的理想,也是我想给予我心里所在乎的人们的荣耀。

可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只不过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有时候真的太累了,觉得自己卑微得可怜,觉得自己可能一觉睡下去会醒不过来。

设计师的行业里流行这么一段话:“别人工作是为了生活,同时享受生活;而你工作是为了别人更好地生活,为此你的生活也是工作。你会不断地觉醒,不断地继续奋斗,然后你老想着辞职休息,或者深造,或者创业,直至过劳死。”

如果真的是那样,在我死之前,我至少要知道舒静和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比以前更快乐地活着?

依稀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说贝多芬的第一个作品完成时,他一直在打着哆嗦,沁着泪水的眼睛布满血丝——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太冷,没有更多的东西来充饥和御寒,冷得三天三夜没有睡觉,才把作品赶完。

贝多芬如此,莫扎特又好到哪里去?

我猜他们在创作伟大的作品时,心里想的一定是我不干了,我不干了,真他妈受罪。但作品完成后,他们休息一会过后,缓过气来了,就又一次把刚刚的想法忘记了。只觉得很舒服,长长地吁气后,他们又继续接着干。

我们这些卑微的设计师,也是这样子苟延残喘地生活着吧?

我读书时候内心的那点骄傲,是不是也正在一点点被吞噬掉了呢?

可我总是顽强固执地对抗着,不想妥协,决不妥协。

此时此刻的舒静和,她是否知道,我抱着一颗“宁为玉碎的心”“赖活着”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要实现我对她说过的话:有一天要穿得有模有样的,去到她生活的城市看她。

这是一个少年内心想要的骄傲吗?还是,远离我现实生活的舒静和,她代表的只是我很久之前遗忘了的“自己”的

一部分?是儿童时候玩耍过的乡间田园?是少年时候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温情脉脉?是自己的心底的乡愁?抑或是某种前世隐约的记忆?

这段时间以来,我和俞阳合租房子住,沈思茜和其他两位一起入职的女同学一起合租房子住。我们都一头栽在这种焦头烂额地忙碌中。但沈思茜比我适应得好,她想得比我少,她的务实精神,让她能专注眼前的现实,而不计较心中所谓的理想。

我唯一能百分百不打折扣保留下来的学生时代的习惯是,依然带着耳机做事情。

有一天晚上,我耳机里放着《莫扎特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熬着夜,修改着公司宣传册。因为上司说,明天一定要要。

深夜12:50,才修改了一半。

这样子下去,大概真的会比正常人少活15年吧?

短命就短命吧,老得连性别都没有,就别留在世界上占据浪费资源了。

可真要死,至少要等这个世界上,我在乎的人们都先我而去之后吧。我的外婆、我父母、我姨父姨母们、沈思茜,还有舒静和。

如果我一定会短命,那在我死之前,我得想方设法先安置好你们。

如果有个地方叫天堂,我就先把你们安置到天堂里去,然后独自留下来,帮你们打理好你们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烂摊子,在坟前给你们烧香烧纸钱,免得你们在天堂里没钱花。

我一定会哭得很伤心,求着你们记得我的好,下辈子别忘了我,我们一定重新再来过。

可最搞笑的是,当我觉得我可能会这样子累得猝死过去,脑袋里各种浮想联翩,把舒静和放在我生命中最在乎的人里一起难过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舒静和在哪里,在干什么。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蚂蚁,回光返照般地扛上数倍于自己体重的食物后,爬到一堆砂砾中,把自己揉进去。然后被一只母鸡发现,把我和砂砾一起吞进肚子。我在母鸡的肚子里变成了她的蛋卵。十几天后,卵发育成蛋,从母鸡身上产下。再过了几十天,我从蛋里面孵了出来,变成了一只会飞的动物。

于是,我就飞了,飞得很高,可以看见过去,也可以看见未来。

我自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