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长歌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幸福一下子从天而降,而当你怀着无比虔诚之心去接受,打算用余生都好好呵护这份感情的时候,却忽然间发现,它好像也并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珍贵。”

长歌顿了顿,闭上眼睛感受冰凉拂面:“就好像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你艳羡的,也许只是追逐幸福的过程。”

出尘云里雾里听她这样一番说辞,模模糊糊有些似懂非懂。

明明幸福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可为什么看起来,姑娘却是不幸福的样子。

可相比得不到,得到总是幸福的吧。出尘这样想。

“出尘,你有喜欢的人吗?”长歌忽然出声问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尘怔愣住,显然没有意料到长歌会突然之间问这个。

“姑……姑娘……”出尘感觉思维混沌,脑海中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却是令她猛地打个寒颤,像是怕被窥探到秘密的孩子,慌忙把头低了下去。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他最好是个平凡的人,青柠姐姐说的没错,把心交付了皇室之子,就要做好被吞噬的准备。”长歌没有注意出尘的反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出尘的嘱咐。

出尘愕然,抬头看向长歌,一瞬间,觉得迎风雪而立的那个女子,背影那般孤清惆怅。

难道这就是得到后的心绪,她本以为得不到的才是最痛苦的,没想到长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幸福。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在自己设定的幸福中出不来吧。

而此刻朝堂之上,早已是一片混乱。

针对长歌即将嫁娶太子一事,皇上本就不赞同,却没想到这么多大臣联名上奏,要求长歌离开帝都,念在她帮助太子扳倒大皇子,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就不再追求,但是绝对不能嫁给太子殿下,众大臣都认为有辱大梁皇室。

细想之下不难猜测出,一定是右相从中推波助澜。

御书房内,傅易之一脸阴沉,垂在身体一侧的拳头越握越紧,额上青筋暴露,嘴唇紧抿,耳畔是公公在诵读联名奏折中的内容。

傅故敦见傅易之这般,冲旁边挥了挥手,声音戛然而止。

傅故敦禀退了旁人,待只剩父子二人的时候,从书案后面绕到傅易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实已如此,还是按照众臣子说的做吧。”傅故敦似是无奈道。

傅易之突然“扑通”跪地:“父皇!”

单凭这一声父皇,傅故敦心中对长歌的裁决更加坚定了几分。

一个女子能把向来做事果断的傅易之左右成这般模样,哪里还能留得?

“若非有长歌在,儿臣这条命可能早就被残害在伏虎城……”

“这样说来,她对你来讲不过就是恩人而已,朕给她黄金千两,离开帝都成怎么样?”傅故敦适时截断傅易之的话,断章取义。

“父皇!”傅易之猛然抬头望向傅故敦,“您明明知道儿臣心中只有她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要偏心于曼羽,为什么明知是右相从中作梗,却还要听从他们的暗中操纵,为什么儿臣的亲事,却不能由自己和父皇共同决定?

傅易之双目紧紧盯着傅故敦,却分明有莹光闪烁。

傅故敦叹了口气,双手搀扶起傅易之。

“你应该清楚的很,自你大哥逼宫之日起,我大梁朝中局势动荡,一直就处在内忧外患当中。暗中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局势未稳的帝都,边境又常常被侵扰不断,当务之急,稳住朝中势力,同仇敌忾。”

傅故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傅易之:“崔浩天是朝中右相,跟随朕多年,崔氏又是望族家派,在朝中也笼络了不少人心。当初朕为你定下这门亲事,也是为了你在朝中势力稳固,谨防登基之后被心怀不轨之人所架空。易之,你要明白,你身上担负的不仅仅是傅家的责任,更是一个国家的兴亡,一步错,步步错,儿女情长当从长计议,切不可以小乱大。”

傅易之面无表情:“所以,父皇让儿臣以牺牲自己的感情为代价,换取整个大梁的朝局稳定?”

傅故敦一时语塞:“如果你这样想,朕也无话可说。”

傅易之能感觉到浑身气血上涌,指尖微颤,父皇的坦白竟是让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僵持良久不下,傅故敦自知傅易之不能轻易放下,可眼下时局动荡,根本由不得他自己选择。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退下……”

“父皇……”

傅易之深吸一口气,以至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失控,却仍旧止不住颤抖:“当初您娶母后的时候,是不是心中坚定着对爱的执着,顶着朝臣和后宫的压力,一意孤行?如果是,为什么现在轮到儿臣,您却又说出为大局着想的话?”

傅故敦愕然,他没有想到傅易之会搬出顾衣。

“他人不能感同身受在一旁大谈空谈儿臣无话可说,可父皇您不一样,您经历过和儿臣同样的幸福、苦楚,应该明白现在这个决定对儿臣来讲无异于剜去心头之肉。您怎么忍心,怎么舍得让儿臣凄凄惨惨度过没有长歌的余生。”

傅易之声音止不住哽咽,眼中更是泪光闪烁:“如果非要做出决断的话,儿臣宁愿父皇把对母后的悔恨和愧疚转嫁到儿臣身上,这样大家都不至于落入痛苦的地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唯有傅故敦呆立原地,竟是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傅易之说的没错,可事实由不得他做主。

正是因为在皇位上冷观朝堂这么多年,才造就了他现在的隐忍不发和顾全大局,而这些,都是傅易之所缺少的,也恰恰是他应该历练的。

一个女子而已。

傅故敦自嘲地笑笑,是啊,一个女子而已,若是当年,他可能还不如现在的傅易之。

剜去心头肉之痛,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从御书房快步离开,傅易之茫然地在宫中游荡,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第一次,被无力感侵蚀。

哪怕是

被傅君泽囚禁,整日待在暗无天日的墓室之时,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力和绝望。

前面就是景然宫了,傅易之嘴角**,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这里,长歌于他而言,是生命一般的存在,没有了她,他如何在朝堂之上肆意人生?

在长歌出现之前,他的志向在天下,长歌出现之后,他的志向就蜗居在了长歌所在之地,她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目之所及。

“曼羽参见太子殿下。”

身后传来傅易之最不愿听到的声音,不得已,转身。

曼羽一身雪白貂裘,于雪地中盈盈施礼,明明也是个美人胚子,为什么在傅易之眼里,就成了毒蝎一般存在?

人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想到日后让这样的人爬上他母亲的位置,傅易之心中一阵烦躁,挥了挥手:“平身吧。”

“谢殿下。”曼羽能感觉到头顶炽热的目光,脸烧得跟红云一般,小心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砰砰砰”的快速跳动。

用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慢慢起身,抬头,在望见傅易之远走的背影之时,目光顿时变得狠厉。

“居然无视本宫!”曼羽愤恨,余光看见景然宫的牌匾,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刚刚是站在这里遥望长歌吗?不过,见得时候也不多了吧,父亲已经煽动朝中众多大臣联名上奏,想必刚刚皇上召见他就是为了此事,不然,他也不会选择不见长歌,只怕,是明知大势已定,见了,就惟恐自己下不了决心了。

曼羽脸上的愤怒渐渐隐去,脸上呈现胜者的微笑,对身旁的荷霓说:“荷霓,走,好久不见长歌妹妹了,她不知礼数看望本宫,本宫就找她叙上一叙。”

荷霓应着,搀着曼羽走向景然宫。

长歌正在屋中练字,无方不声不响地飘进来:“姑娘,太子妃。”

长歌闻言手中毛笔力道失衡,末尾的一撇用力过大,竟是浓墨重彩地渲染纸上。

长歌叹口气,白白糟践了一幅好字。

长歌如今谁也不想见,也终于明白了青柠姐姐当初下定决心入佛堂,究竟是怎样一种心境。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两人的区别在于:青柠姐姐嫁了一个不爱的人,心心念念的是得不到的傅易之。因为得不到,把所有情感交托佛祖,妄图这样保傅易之一生,最后为爱牺牲;而她,得到了傅易之的爱,两厢情愿,分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果,却冥冥之中在见到太子妃的瞬间,为后宫争斗之无力感所吞噬。

她现在,只怕有力气守在傅易之身边,却没力气和将来的后宫佳丽三千相周旋。更可笑的是,争斗的目的是为了赢得本来就爱自己的傅易之的宠爱。

想想,这样的爱,也的确够卑微的。

曼羽的到来,无外乎又是宣示主权之类的,她乐得其中,长歌早就无心应战。

出尘在一旁为长歌打气:“姑娘,您是太子殿下心中最重要的人,有了殿下这张王牌,凭什么还怕娇纵蛮横的她!拿出点士气来,姑娘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