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着,不觉脱口问出:“无方,大皇子妃……”

无方知道她要问什么。

“姑娘放心,王妃无碍。”

心中石头落下,却因另外一件事情悬起来,帝都尽是她和傅君泽的传言,不知青柠姐姐怎么想。

一路忐忑,奔向大皇子府。

秋日,天气极易转凉,枝叶转瞬已见黄色,傅故敦环视御花园,叹了口气,心中思绪万千。身边的公公为傅故敦披上一件绛紫色披风,挡去不少凉气,不知是因为披风太过厚重,还是天气本就余热未消。不一会儿,傅故敦感觉浑身燥热,鼻尖上已然冒出细细的汗珠。

命人退去披风,傅故敦轻叹出声:“时间过得真快。”

公公不知道他在感慨什么,在一旁不敢说话。

“皇上,大皇子来了。”有人禀报。

傅故敦似乎又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毕竟,见一面少一面。

“传。”

“传大皇子。”公公细长的声音回荡,在这百叶凋零的秋季尤其显得邈远而凄清。

宽阔的汉白玉雕栏林立两侧,脚下踏着青石板,步伐清晰回响,穿过一个个高耸的大理石柱,缓步入御花园。

从来没有哪里一刻,傅君泽如此享受走在皇宫中的感觉。胜利在望,再过几日,身旁、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将属于自己。他就像一个屠夫一样,欣赏着待宰的羔羊一般审视着自己所经过的每一寸土地和空间,尤其是,他还在内心亢奋着。

傅故敦,就站在前方的小亭子。

那个亭子是御花园的中心,也是最好的观景台。站在那里,可以环视到整个御花园的景色。

这个老头子不傻,他是不是也感受到了自己命不久矣?流连这最后的风景。

傅君泽冷哼,秋季逼宫,多么应景。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为何,傅君泽还是极为给面子的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想到不久父亲成为阶下囚,心中仅存的一点孝心全都付诸在了这一跪之上。

傅故敦在傅君泽叩礼低头的时候冷笑,眼中寒光四射,却毫不犹豫地双手虚扶傅君泽,在他抬头的那一刻瞬间换上慈爱的笑容。

“梁山一战,泽儿立了大功,只怪朕公事繁忙,不然的话,一定去府中探望。”傅故敦不无遗憾地说道,瞥见傅君泽脸上的不屑和眼底的冷笑,早先心中的那丝犹豫去的一干二净。

“伤势如何了,听闻你和霍尊胜对战中被他的长枪刺到了。”傅故敦皱眉打量傅君泽,脸上现出忧虑之色。

傅君泽为傅故敦的演技称赞,心底却极为鄙视他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父皇。若非他如此昏聩,他还真是找不到理由也找不到信心逼宫。

印象里,父皇从没有对他真正的怜惜过,疼爱过,甚至太子之位,都是一锤定音,选了傅易之,自己连为自己证明能力的机会都没有。

傅故敦的

偏心导致了傅君泽心中的极度不平衡,即便已经封了府邸,没有把他指派到封地去称王,他仍旧一心想要将傅易之从太子之位拉下来。

无奈傅易之聪明能干,睿智通达,思考处理事情总是比傅君泽要周全剔透的多,傅君泽自认为是自己的光芒被傅易之掩盖了。故此施计将傅易之囚禁,却放了个假的傅易之在宫中充当窝囊废和浮浪公子的角色,彻底颠覆了以往人们对于太子的印象和看法。

可即便是这样,傅故敦疼爱的仍旧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傅易之,而非相较而言更出色的自己。就连现在的关切之情,都是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装出来的假好心。

傅君泽朗声回道:“回父皇,儿臣并无大碍。”

“哦,那就好,那就好。”傅故敦望向御花园,“泽儿啊,现在不是在朝堂之上,和朕无需这般见外,你是儿子,朕是父亲,随意就好。”

傅君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走到傅故敦身边,和他比肩而立。

傅故敦侧头看向傅君泽,几个儿子当中,有大志向的,唯有傅君泽和傅易之两个。但傅君泽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身边又容不得比他有才能的人,故此他府内的幕僚都是一些迎合听令之徒,他要的,是权位。傅易之不一样,广纳贤才,谦逊谨慎,目光长远,胸怀天下,是真真正正把天下苍生视为己任,他担起来的,是责任。

性格的不同,已经造就了两人的命运。

傅君泽不知道傅故敦何意,扭头对上傅故敦的目光,却见他目光柔和:“眨眼间,你比朕已经高出半头了。是你长大了,还是朕已经老了?”

傅故敦乐呵呵地摇了摇头,转头又看向满园景色,颇有些自嘲道:“不服老可不行,想想,和父亲一般大的老臣子都已经有了卸甲归田的打算,是该退下来,让你们年轻人大展拳脚了。”

傅君泽不理解父皇这一番话,却是有个声音在心底质疑:难道,这老头子是要传位了,可这话不是应该对“傅易之”说吗,为什么对自己说,难不成是想废除太子,改立自己?

这个想法一冒出,傅君泽心中五味杂瓶,因为有了逼宫这一招,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其他,屏息静听傅故敦接下来的话,不觉中握紧的手心已然汗涔涔。

“傅易之这孩子,你是知道的,宅心仁厚,心肠最软,朝政方面,还是需要你这个当大哥多辅佐提醒,这样一来,你也就不需要远去封地,留在帝都,留在你弟弟身旁,大梁有你们两个在,朕也就放心了。”傅故敦说完,像是松了一口气。

傅君泽却仿佛迎头挨了重重一棒。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算什么,给了个甜枣,然后又狠狠打了一巴掌?是在警告自己不准和傅易之夺位吗?傅故敦啊傅故敦,你这话说得也太绝了吧,一下子就把我的后半生钉的死死的,你就那么认准了我会老老实实甘愿当这个辅佐之人吗?还是你这次接见,不过就是招抚,想打感

情牌让降服我?

傅君泽庆幸自己不是心软之人,皇室之间父子情、兄弟情本就不及平民百姓,他对自己冷箭暗放,就别怪自己不念亲情翻脸。

想是这样想,傅君泽还是老老实实答应着:“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对了,你救的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愁……愁……”傅故敦似是无心提及。

傅君泽心道,这老家伙调查的够仔细的,还说老糊涂了,分明就是装的。

“愁吟。”傅君泽回答。

“哦——”傅故敦恍然,“愁吟?她是什么人?”

傅君泽看了傅故敦一眼,傅故敦感觉到他的提防,哈哈大笑:“你不用紧张,朕又不调查她的户籍,不过就是好奇,能让朕的孩儿如此拼命保护的女子究竟什么来历,有什么过人之处。”

傅君泽不想让傅故敦知道愁吟就是长歌,如此,若是傅故敦有心调查下去的话,一定能查到伏虎城,故此,这一连串的牵连也有可能会被他查出来,没准连真正的傅易之已死都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

为了谨防这一点,傅君泽想了想说道:“愁吟是个孤儿,被一家猎户所收养,可她的养父母在她一年前纷纷病逝,走投无路的她来到了帝都,投奔在谢言门下,现在在帝都开了一家清代坊,借以维持生计。”

傅故敦手捋胡须,眼中浅笑吟吟,傅君泽果然还是防着他,是怕自己会调查的吧。

“噢?清代坊,听说是一家青楼啊,女子动什么心机不好,非要开青楼,果真是个胆大的女子。”傅故敦明面上夸赞,傅君泽还是听出了不悦。父亲是真的不喜愁吟是开青楼的,还是他知道了其他一些什么?

傅君泽正在兀自琢磨,忽然听到傅故敦说:“这样大胆的女子朕还是第一次听说,下次进宫你把她带来让朕瞧瞧,未来的儿媳妇什么样儿,朕心里总该有个谱儿吧。”

傅君泽闻听这话却是心里一惊,傅故敦故意的吧,他哪里是想看看愁吟的样子,分明就是想调查愁吟的身份。

可他既然提出来了,傅君泽没有拒绝的理由。

“是,儿臣下次一定带她前来拜见父皇。”

傅君泽心里明白,这是一次逃不掉的见面,如果他真的找理由推脱,本就对自己疑心的父皇一定对这个愁吟更加上心,与其让他自己费尽心机查个底朝天,不如大大方方把愁吟带来,一起把父皇蒙混过去,也省得在逼宫之前再闹出什么事端。

长歌是个明事理的人,想必她也会谅解的。

在傅君泽心里,长歌早已经是他的人。

从御花园出来,一路沿着大道向着宫门方向缓步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和疲惫。

心狠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在不经意间的某一瞬,被什么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然后那一瞬的温柔蔓延开来,却还要及时打住,因为成功的人是不能被任何事物牵绊住自己的步伐的。

(本章完)